他说,“儿媳刁难,儿子冷漠,死时会很惨,但我一定要死得有尊严”
马明光68岁,退休文化局长,独居于市里太和小区。
退休局长马明光
一年前的初春,马明光的老伴亡故。
那天,马鸣光的儿子马石柱在母亲墓地跟老爸一别,就再也没来看过老爸了。
马光明想念儿子,“哎,石柱,爸爸想你哟。你咋不来盯一眼爸爸······?唉······,你那儿子彪彪也快要五岁了。他长大后,估摸他对你,也会如你对我一样,不闻不问?想来,一代又一代,房檐水,点点滴,不是?”
马明光,太想念儿子石柱了,太想念即将满五岁的孙子彪彪了。
春寒料峭的这个星期天,是马明光孙子彪彪满五岁的生日。
马明光去银行取了三千元现金,从中抽出二十张崭新的百元钞装进一个“生日快乐”的红包袋里,将红包放进手提包中,出门来到与他同城的青梅小区儿子的家门前,咚咚咚敲门。
“爸,你来了嗦?爸,你,你,先不慌伸脚进门,就在门外先站到。”来开门的媳妇梁霞,对伸脚就要跨进门的公公说。
马明光听媳妇的吩咐,只得老老实实地退回他那就要伸进门的右脚,站在儿子家的门外,憨憨的,愣愣的。
梁霞从门边的鞋柜子里找了双陈旧的灰尘扑扑的凉拖鞋,甩在门外头,对公公说,“你换上这双拖鞋,再进屋,把你脚上的毛皮鞋,就放在门外头吧。”
马明光的脚,从暖和的毛皮鞋里伸出来,穿上夏天穿的凉冰冰的凉拖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进门,随梁霞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为抗两脚的寒冷,忙把两脚并拢,双手搁在膝盖上。
马明光深感来到儿子家的无趣。他没话找话说,问媳妇,“梁霞,今天星期,石柱和彪彪,不在家?”
“石柱开车带彪彪到郊外放风筝去了。”
“是,春天来了,原应该放彪彪去野外跑跑跳跳一阵,才长得快呢。”
一会儿,梁霞给马明光端来一盏花茶,对他说,“爸,这盏花茶的茶杯上有个豁口。你记着,这茶杯,就是你在我们家喝茶水的杯子了,别让它跟石柱、彪彪和我喝茶水的杯杯弄混了啊。”
“哎哟,我有几时到你们家来喝茶!咋会让这个有豁口的茶杯跟你们三口喝水的杯子相混呢。”
梁霞听到公公的回应,很不顺耳,就把两眼一眯,说,“爸,你咋就听不明白?我,提醒你分辨喝茶水的杯子,而你却横犇,好没意思。”
马明光的儿子儿媳
马明光甚感无聊,摸出手机看新闻,打发时间。
梁霞自去做午饭。
十二点一刻,马石柱和儿子马彪彪回来了。
马石柱招呼了老爸,就去帮梁霞打理午饭。
彪彪则问马明光,“爷爷,你知道,今天是我的啥日子?”
“彪彪,爷爷哪有不晓得今天是你的啥日子的!”
“爷爷,那你说,今天,是我的啥日子嘛?”
马明光把彪彪揽到怀里,伸右手的食指刮刮他的鼻子,对他说,“彪彪,你个小精灵!今天,不就是你五岁的生日么!爷爷给你准备了个生日红包呢!”
“爷爷,你快把生日红包给我嘛。”
彪彪兴奋地从爷爷手里接过红包,打开,一张一张地数数数!数完了,他对爷爷说,“爷爷,你给了我二十张一百元的,好多啊,谢谢爷爷!”
“我的乖孙子哟,你如果将来考上了大学,爷爷会给你上万上万的钱,支持你成才呢。”
彪彪揣好红包,捧着爷爷的脸,不住地亲。
马石柱来喊“爸爸、彪彪,吃饭啰。”
马明光看饭桌上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给彪彪过五岁生日的气氛,就问儿子、媳妇,“石柱、梁霞,今天,是彪彪五岁生日,你们咋没给他买生日蛋糕呢?”
彪彪不等爸爸妈妈开口回答爷爷的问题,抢先说道,“爷爷,我的五岁生日,昨天晚上,已在姥爷、姥姥家过了。”
“是说不得。”
“爸爸、妈妈,我好高兴!昨晚上,姥爷、姥姥给我买生日蛋糕,今天,爷爷又给了我一个大红包。”
“彪彪,爷爷给了你一个好大的红包呀?”梁霞问。
“唔······,爷爷给了我二十张崭新的,红红的,一百元的人民币,好多啊!”
“彪彪,你爷爷,市文化局的局长,退休工资,啥啥啥加起来,每个月,要领一万八千多元呢!你五岁生日,他才给你两千元!多啥子嘛,多!”梁霞怼儿子。
马明光沉默了。
马石柱也沉默了。
“妈妈,你说,爷爷要给我好多生日人民币,才······算多喃?”
“少说,你爷爷也该给你发个‘六六大顺’噻。”
“妈妈,六六大顺,是好多钱呀?”
“六六大顺,按你爷爷所领养老金的水准计算,就该是六千六百六十六元六毛六分!”
“啊哟,这么多?”
“彪彪,你是爷爷唯一的嫡传孙子,该得这么多噻!”
马明光听了媳妇梁霞这番对“六六大顺”的解说,无言以怼,遂向媳妇把眼睛一眯,拿起汤勺去舀桌上的蹄花儿汤,不趁,他的衣服的袖口不知咋的,竟把面前的饭碗扫落到了地下。刹时,一个白地蓝花碗,就碎了!
梁霞立即不爽了!她站起来指着马明光说,“爸,你,也才六十八岁,并没到古稀之年么!咋的,你现在就象个冬烘大爷,舀个汤,怎么就把饭碗弄打了呢!哎,你没来,我们家秩序,井然!就是小鬼头彪彪,从来都没打碎过一个碗碟;你,你咋个一来,就打碎白地蓝花的饭碗了呢?”
马明光哪还吃得下饭!
马明光起身,摸出钱包,抽出一张百元钞,放在桌上,说,“请用这钱,去买几个饭碗吧。”
马明光离开饭桌,去提起他的手提包,准备开门回家。
媳妇不留。
儿子也不留。
孙子彪彪想留爷爷,竟被他妈拉到一边去了。
马明光开门,却发现,他的毛皮鞋不见了,他脱掉凉拖鞋,仅穿着袜子,不言不传地走了。
马石柱追上父亲,说,“爸爸,我,有我的难处,请你理解。”
“石柱,爸爸,哪有不理解你的难处呢!你回去吧。”
马明光去超市买了双窝窝鞋穿起,回到家,洗个脚,躺在床上,想到妻子在世那会儿,人生的充实,幸福,忍不住珠泪儿滚滚······唉,唉,如今,媳妇刁难,嫌贱。儿子呢,为难,怕得罪媳妇,他哪敢在媳妇刁难、嫌贱我时,维护我的尊严?唉,我这暮年余生,还有好大个活头啊······我死时,一定会很惨,很惨·····
马明光很郁闷:我,怎么才能死得有点儿尊严呢?
暮春。
马明光郁积于胸。他自问:我能去哪里解解郁闷呀?
马明光打电话给桃花溪村的毛根儿朋友二春,告诉他,准备于某月某日去拜访他。
桃花溪村距市里约五十公里。
桃花溪村的村边有条清溪,弯弯曲曲,哗哗哗向东流去。溪两岸种着一字儿成列的桃树。每到春天,溪岸上桃之夭夭,灼灼其花。望去,宛如一大片绯红的轻云。
马明光按所定日子,赶城乡公交到了桃花溪村。
马明光看溪边桃树上的桃花被春风拂过,落红成阵,掉于溪水里,不觉有些伤感。他由桃花随溪水远去,想起了他的亡妻,遂顺口吟韵道:
叶有相思花有愁,
春暮落红顺水流。
明知此生无返日,
万分难舍望枝头。
马明光吟着吟着,禁不住掉下泪来······
马明光拭拭泪,走去敲二春家的龙门子。
二春来开门,见是毛根儿来了,忙抹抹眼眶子,说,“明光,你来啦?”
马明光急步上前去握住毛根的手,问,“二春,好久不见。嘿!你咋的,咋泪眼婆娑的,遇到啥子不幸了?”
“明光,你不是也喜欢我的······已经满十四岁的老黑狗吗?”二春牵着马明光的手进屋坐下,说。
“你的老黑狗怎么样啦?”
“它,悄悄出走了!······我刚才去寻他,再也找不着了!我放心不下它呀——,呜——”
“二春,你是说······你那十四岁的老黑狗,丢下你而出走了?老黑狗为啥要出走呢?“
“老黑狗,太老了!它,已活到它生命的尽头了。它要去自我了断,不麻烦我给它挖坑,可到底它跟了我······十四年······我······”
“二春,你没为你的老黑狗的自我了断怄气!我觉得,你的老黑狗,对于它的生命的尽头,它倒很坦荡。它,该去就去,说走就走,决不拖泥带水,沾着你,给你增添悲哀。你说是不?”
二春的老黑狗离开二春自去了断了
“呃——,是倒是。”
“二春,你的老黑狗,使我豁然开朗了。它,可当我人生尽头的老师呢!”
“明光,我的老黑狗,怎么能当你人生尽头的老师啊?”
“二春,到时,你就明白了。”
”明光,到时,是啥时候啊?“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