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甄嬛,重生到了一个六岁半的小女孩身上。
人人都以为吏部侍郎崔蕴只有一个女儿,她珠光宝气,前呼后拥,是个妾所生。
我梳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在崔府后宅一个旮旯里抬头,那我算什么?
哦,我算一颗绊脚石!
瞧,今日老太太大寿,她们开局给我送来了一碗毒药!
华妃都没这么嚣张啊!
我一忍再忍……算了,不忍了,来虐菜吧!
让她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宫斗大佬,怒屠新手村!
“三小姐,今日老太太和我们如夫人过寿,如夫人说赏你们母女一碗延年益寿的药汤,来,夫人和小姐趁热喝了吧!”
贵妾如夫人身边的贺嬷嬷,笑眯眯朝我走来。
我笑盈盈望着她,带着稚嫩的口吻讽刺道,“如夫人可真有心,这个时候还记得我母亲是当家主母。”
崔蕴宠妾灭妻,让一个妾室骑在我和母亲头上撒野。
贺嬷嬷脸色一僵,眼神往屋里瞟了一眼,“夫人醒了吧,老奴这就去喂了夫人喝。”
“等等!”我跳下秋千,蹦蹦跳跳冲了过去,试图从贺嬷嬷手里接过药碗。
“我亲自喂母亲……”我踮着脚去抢。
贺嬷嬷哪里肯,连忙端着盘子避开,我再跳了一下扯住了她的袖子。
哗啦一声,这碗汤药就这么洒在了地上。
贺嬷嬷顿时神色大变。
“三小姐!”她牙呲目裂,气得浑身发抖试图打我。
我面上装作害怕,实则内心冷笑,指着地上那黑乎乎的汤药道,“这汤有毒!”
贺嬷嬷嗖的一下变了脸,急吼吼地要来捂住我的嘴,被我躲开了,“三小姐别乱说,这是大夫开的药!”
贺嬷嬷心中暗暗惊骇,目光审视着我。
我对贺嬷嬷的打量熟视无睹,抓起藕粉的裙摆作势要跑出院子,“不行,我要去告诉父亲!”
贺嬷嬷连忙拦住我,恩威并施地哄着道,“三小姐,今日是老太太和如夫人寿宴,您这么闹出去,老太太肯定要打您的,这样,您在这里等着,老奴去喊人来查,若是大夫真的放错了药,老奴定然不饶了他!”
“好,那嬷嬷快去!”我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贺嬷嬷忧心地看了一眼那药渣,转身急忙走了。
我冷笑地勾了勾唇角。
刚刚闻到了,这药里头有一股杏仁味。
这让我想起当年吃杏仁而死的安陵容。
体虚痰多的人,尤其吃不得杏仁。
王氏已咳痰多日,这碗药吃下去,怕是命丧当场。
前世勾心斗角一辈子,我实在是不想再斗了。
可偏偏我这一重生,你们就想要原主母亲的命。
少不得出手,让你们尝尝厉害。
我折回屋子,瞧见母亲王氏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睁着泪眼望着我。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装作原主的样子,娇憨的小身板蹦跶了过去,给她喂了一口米汤,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母亲,我们是怎么被赶到偏院来的?”
病榻上的她,眼中泪光闪闪。
六年前,如夫人使了计策,诬陷王氏心里有人,崔蕴心灰意冷弃王氏母女不顾,随后以王氏生辰八字克老太太为由,把人赶来了偏院,从此如夫人掌着府内中馈。
这几年,如夫人一直想置原主母女于死地。
这不,前几天,原主便被如夫人的女儿推入湖中溺死,于是,我穿了过来。
一般的算计争宠我也不当回事,可夺人性命,却不能袖手旁观。
我吩咐唯一的丫头小娥照顾好母亲,换了一身丫头的服饰悄悄出了偏院。
今日府上人多杂乱,看守定然不严。
我个子瘦小,随便往哪儿一钻,没人能发觉。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叹着气。
诶,我甄嬛居然也沦落到要亲自动手解决这些菜鸡的地步?
突然好想念前世那些为我冲锋陷阵的小伙伴呐。
行吧,快刀斩乱麻把如夫人搞定,先当家作主再说!
让她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宫斗大佬,怒屠新手村!
我趁着午宴最热闹的时候,悄悄动了一番手脚,就等着夜里看效果了。
回来的时候,王氏神色恹恹的,怕是知晓了府中给如夫人办寿,心里不好过。
我笑着走上前,扑到她身边,覆在她耳边低声道,“母亲别难过,等会儿看戏便好。”
我从寿宴上偷偷带了些吃的回来,亲自喂了她吃,她果然好些了。
大约是暮色四合之时。
我埋在二房后面花盆里的小布偶被发现了。
二房二夫人的后院。
如夫人和二夫人的人都围在这里,两厢人马争论不休,最后闹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还请您为妾身做主,二夫人居心不良,居然写了妾身的生辰八字扎小人,意图诅咒妾身死!”
如夫人跪在老太太膝盖前面,哭得梨花带雨,一副咬牙切齿的摸样。
换做谁寿辰当日被人诅咒能忍?如夫人又恨又怒。
如夫人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与老太太又是同一天生辰,老太太今日做寿,特地捎上她,便是有意抬举。
老太太今日大寿,自然见不得这样的事,沉着脸喝道:“老二家的,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怎能做出这等小人之事!”
“母亲明鉴,此事真不是儿媳所为,我虽不喜欢她,却也不会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
二夫人铁青着脸辩驳,眸子犀利地朝如夫人剜去,“她这样的身份,还不值得我费这么大心思呢!”
这是瞧不起如夫人。
如夫人气个半死,“你……”想要辩驳却又如鲠在喉。
二夫人不等如夫人开口,义正言辞道:“怕是有人陷害也未可知?还请母亲详查此事,还我清白。”
老太太也不好当场定罪,当即下令彻查。
我悄悄混在人群当中来看戏,原主多年不在外面走动,穿的比普通丫头还差,六岁多的孩子挤在一群丫头中,根本没人在意。
过了一会儿,几位有经验的老嬷嬷拿着字迹及做布偶的布料一查。
呵,发现是如夫人身边的贺嬷嬷所为。
这下,屋内的人都震住了。
如夫人听了这消息几乎是一口血喷出来。
“荒唐,老太太,这是有人陷害妾身,妾身怎么会叫人诅咒自己?今日可是妾身的寿辰啊!”
如夫人跪在地上歇斯底里,一张秀美的小脸都气绿了。
二夫人是将门虎女出身,哪里受得了这个冤枉气,此刻见真凶现身,当下风风火火冲过去,擂了如夫人一脚。
“啊!”如夫人尖叫一声,痛得额头青筋毕现。
老太太的人忙上前去扯架。
二夫人不依不饶猝口骂道,“我呸,你这个贱胚子什么事做不出来?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的事还做得少了?”
“大嫂脾气好,任你欺负,我可没这么好打发!”
她当即上前捡起那小人扔到了贺嬷嬷身上,“你个老不要脸的,果然是跟着那个坏女人学了坏,做出这等嫁祸之事!”
二夫人一个眼色,身边的心腹围上去,把贺嬷嬷打了个半死。
我暗暗给二夫人鼓了个掌。
就喜欢这等干脆利落,又狠又烈的。
像极了当年的叶澜依。
二房好几个小孩看到自家主母被人算计,个个义愤填膺上前去扭打贺嬷嬷,如夫人的女儿冲过来护着,我见状麻溜地混在其中,跟着上前去撕扯贺嬷嬷。
贺嬷嬷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老太太在一旁瞧见了,气个半死,
“老二家的,你就是粗人,你给我住手!快,住手,成何体统!”
二夫人心里爽快了,冷笑着盯着如夫人道,
“母亲,您瞧见了,这就是一个妾室做出来的事,为了陷害我,指使身边人做这样下三滥的勾当,连自己都诅咒,还真是个狠角色啊!”
如夫人瞪着眼珠子反驳:“你胡说,我看这幕后之人是你吧,是你嫉妒我掌了中馈!”
二夫人扬着下巴,蹭蹭走过去一脚踢在她胸口,“你不过是一个妾室,我跟老太太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二夫人这一脚不轻,如夫人被踢得直接撞到了架子上,架子上的水杯跌落下来,砸了如夫人一个囵囤。
“老二家的,你太嚣张了,你这样跟泼妇有什么区别!”老太太面色铁青地瞪着二夫人,
二夫人耸耸肩很无辜道,“对不起,母亲,我就是个粗人,手也没个轻重,谁叫她惹我呢!”
老太太气个半死,她面色铁青地瞥了一眼如夫人,如夫人是她娘家的侄女,她不喜王氏,一心想让娘家侄女上位。
今日出了这事,下意识的还是想护着她。
“行了,此事我会处置,你们散去吧!”
老夫人显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怎会让她如愿?
我们这边还围着贺嬷嬷,扭打成一团,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够着了那布偶,将外面的那层布用力一撕扯。
“啊!”抓着布偶的那个丫头忍不住尖叫一声。
布偶跌落在地。
这个时候,里面的字给露了出来。
老太太看到上头的新的生辰八字时,登时一口血吐出来。
老太太跟如夫人是同一日生辰,只是年龄不同罢了。
而这布偶里写的正是老太太的生辰八字。
这下好了,老太太哪里忍受得了,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把贺嬷嬷拖出去杖毙,又让人把如夫人带下去关了起来。
如夫人一路嚎啕大哭喊冤,可惜老太太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下去。
二夫人更是使了眼色,那婆子就塞了如夫人的嘴。
“老二家的,这中馈由你来管。”
二夫人没想到自己居然捡了个大便宜,当即笑眯眯应了。
我不知道的是,待我蹦跳地跑上长廊时,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我后背。
我回到偏院,把事情经过告诉母亲王氏,王氏难得出了一口恶气,露出了笑容,摸着我的头道:
“那个女人克扣月例,给我们吃的连下人都不如,一心想害死我们,今日总算是栽了跟头了!”
我望着她顿时心酸不已。
其实,她早就害死了你的女儿……
可惜这话我不能说。
我见她舒心多了,也跟着歪了歪头露出两个小酒窝,“娘,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王氏怜爱地抱住了我。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出戏是二夫人算计如夫人,却不知道是我做的手脚。
如夫人与老太太瓜葛极深,一桩事怕还扳不倒她,我得再想个法子。
我的预料没错,过了两 日,如夫人通过崔蕴,找了机会又见了老太太,哭了一场,老太太也怀疑事情蹊跷,于是,决定让如夫人与二夫人一道管中馈。
我就知道这个女人没这么好对付。
不急,下一回让你翻不了身。
王氏还有些体己,我拿了银钱开了个方子叫人悄悄买了药来。
前世实初哥哥给过我调理身体的方子,我如今用它来调理王氏的身子。
女人的病,无非就是生孩子落下的。
几副方子下去,王氏的气色肉眼可见好了起来,不再是垂死之状。
风和日丽,我与母亲王氏在院子里晒太阳。她坐在秋千上,我踮着脚在院子里摘花。
母亲说许久不曾抱我,好不容易有了力气想抱着我荡秋千,我心中微微有些尴尬。
毕竟是几十岁的人哪,哪里受得住被人抱?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拯救了我。
是我的庶姐,崔家二小姐崔香。
崔香,翠香,整的跟个丫头名字似的。
我淡淡撩起眼尾瞅着她问道,“二姐来做甚?”
崔香的表现正如当年曹贵人的低配版,满脸虚伪的笑容上前,
“我给母亲送来一些果子,这都是内务府刚刚分下来的,说是赏赐给爹爹的。”
我歪着头瞄了一眼,见她身边的丫头拧了几个缠枝纹的红漆锦盒,一看便是内务府的东西。
王氏神色淡淡,“辛苦你了,放这吧……”
崔香不依不饶道,“母亲,陛下的赏赐不能拒绝,还是女儿来剥给您吃吧。”
这么猴急,一定不安好心,说她像曹贵人简直是侮辱了曹贵人的智商。
我示意小娥端来一个凳子,就这样,我和母亲坐在秋千上,崔香跟个小丫头似的坐在凳子上剥坚果。
然后……崔香剥的东西都进了我口中。
“姐姐这样姐妹情深,妹妹我谢谢你了!”
崔香见计策被我识破,气得咬牙切齿离开了。
等她一走,我把东西都吐了出来,扫了一眼那锦盒及里面的坚果,神色冰冷吩咐小娥道,“都给我收起来。”
真是太好了,正愁找不到你们的把柄,非要往我手里送。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崔香老来看望我,我不能不去看望她,于是一日我独自一人来到了长房的后院。
不过我没找到崔香,反倒是遇上了崔蕴另外一位姨娘,柳姨娘。
柳姨娘,人如其名,扶风弱柳,那腰肢更是纤细得仿佛可以捏断一般,典型的娇弱美人儿。
我夸她美,她夸我可爱。
一来二去,我们俩熟了。
她给我扎辫子,我就给她讲故事,讲的就是当年安陵容给我送舒痕胶,害我流产失宠的故事。
柳姨娘听得津津有味,问我这故事哪里看到的。
我垂着眸,将情绪掩在眉睫之下,抓着两个小辫子憨憨道,“话本上看到的……”
“什么话本子,我怎么没听说过?”柳姨娘满脸好奇。
我当即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她,“这是以前别人买给我看着玩的,借给你看。”
开玩笑,我早就悄悄写了一本画本子,写的便是前世的宫妃争宠的戏码,里头有些隐晦的方子。
那字迹我特意遮掩了,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小孩的字迹,谁也怀疑不到我身上来。
柳姨娘高高兴兴收了下来,还夸我乖巧。
呵呵!
想借你手杀人,能不乖巧么?
接下来我便静观其变,柳姨娘也不再寻我扎辫子。
这段时间,如夫人与崔蕴蜜里调油,重新讨了老太太的欢心。
可惊喜往往在不经意中来临。
四月天的一日夜里,我听到外面人声鼎沸,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知道时机来了。
原来崔蕴与如夫人所住的秋风堂出事了。
如夫人与崔蕴恩爱后,崔蕴突然吐了一口血,此事吓坏了所有人。
崔蕴喊来太医,太医告诉他,他中毒了。
一语掀起千层浪。
就连老太太那边也被惊动了,当朝吏部侍郎被人下药,非同小可。
“快查清楚,是什么人给侯爷下药!”
老太太坐镇秋风堂,封锁现场,开始查案。
太医很快把崔蕴今日所食全部查验一番,发现是在就寝前喝的燕窝出了问题。
燕窝是如夫人给崔蕴吃的,如夫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妾身怎么会害侯爷呢?妾身荣辱皆仰仗侯爷,绝不可能做出这等自掘坟墓之事。”
崔蕴觉得言之有理,当即派人搜查,结果那燕窝所下的合欢香毒,藏在二小姐崔香的枕头底下。
这下崔蕴顾不得旁的,猛地一脚往崔香胸口踹了去,崔香当场吐血不止。
“侯爷,侯爷息怒,香儿更没有害您的理由,她肯定是被人陷害的!”如夫人护着女儿大哭。
崔蕴被激怒了,当即吼道,“被谁陷害的?这个府上还有谁能陷害你们母女俩?”
如夫人正要辩驳,不料太医轻飘飘道,“侯爷,此毒并不致死,长久吃下去会让男子不育……”
崔蕴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怒火从脚底窜到了眉心。
他现在只有一子,便是如夫人所出,如夫人想要断他生育之能,便是最合理不过。
“可恶,可恨,你这个毒妇,枉我一直宠幸你!”
“来人,把她们母女关去柴房,本侯再也不想看到她们!”崔蕴怒吼。
“不要啊,老爷,妾身不可能害您的,老爷,是有人嫉妒妾身……”
如夫人泪流满面,猩红的眸子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最后落在柳姨娘身上,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指着她尖叫道,
“是柳氏,对的,老爷肯定是柳氏陷害妾身,您给妾身机会,妾身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如夫人数次挣脱下人,嚎啕大哭奔向崔蕴跟前。
崔蕴恼火至极,不想看见如夫人歇斯底里的样子,愣是一脚把她踢老远去了。
如夫人一口黑血吐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贱妇拖走!”崔蕴猩红着眼吼道,
下人再不迟疑把如夫人母女给拖走了。
老太太在一旁瞧着儿子怒火中烧,知道此刻不宜多说,深深看了一眼柳姨娘,恩威并施教训了一番下人离开了。
我躲在人群中,悄悄看着这一出大戏落下帷幕,平淡的眸子隐着几分疑惑。
这个柳姨娘很厉害呀,一环套一环,将如夫人母女置于死地。
看不出来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心计竟然如此深沉。
据我所知,柳姨娘平日很不起眼,只有一个小丫头伺候,这样一出大戏,是她一人所为,还是幕后有人帮她?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得回去好好查查柳姨娘的底细。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把如夫人这颗毒瘤给拔除后,我和母亲得重返正院。
次日一早,我寻了机会碰到了柳姨娘。
昨夜后来是柳姨娘伺候崔蕴安寝的。
柳姨娘瞧起来风光满面。
她牵着我闲逛,一路到了花园边上,我蹲了下来,一边拔着溪水边的野草,一边嘀咕道,“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
柳姨娘闻言神色怔怔,没有说话。
当年我也是这般,轻飘飘几句话利用曹贵人将华妃给逼死。
如今我又借柳姨娘,弄死了如夫人。
如夫人死后,整个崔家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静下来就好,该我登场了。
如夫人死那一日傍晚,崔蕴独自一人坐在后宅,脸色极其难看。
我却与母亲王氏,带着小娥,拧着那些贡盒一道来寻他。
崔蕴一直听说王氏病重,再次看到她温柔端庄出现在面前时,狠狠吃了一惊,怔怔望了她半天不语。
王氏性格极好,端庄稳重,像极了眉庄。
只是与眉庄不同的是,眉庄姐姐对老皇帝死了心,可王氏不曾,在她眼里,崔蕴始终是当年武陵原上牵着她的手,带着她骑马的风姿少年。
二人相望半日不语。
我很没眼力劲的上前,将贡盒里呈在崔蕴眼前。
“父亲,这是二姐姐给母亲送来的吃食,说是内务府分下来的贡品,可是这里头的板栗和杏仁果却是被调换了,敢问父亲,此事喧扬出去,父亲这个吏部侍郎还做不做了?”
如夫人那个蠢女人不懂朝政规矩,崔蕴可是一清二楚。
私下调换供果制毒,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如夫人和崔香犯了死罪,如夫人子嗣必当牵连,崔蕴也会被罢黜,崔家上下还面临抄家的危险。
崔蕴吓出一身冷汗,当即不再迟疑,将如夫人的尸体抛去荒野,再把如夫人一双儿女逐出家谱,远送庄子。
而那将原主推入水潭里,害原主而死的二小姐崔香,两个月后在庄子上病重不治而亡。
呵,那个可怜的孩子,我总算替你报仇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母亲王氏重新搬回正院秋风堂。
而老太太依旧视王氏为眼中钉,将中馈权交给了二夫人。
不急,慢慢来。
我又给母亲王氏开了方子,给她调理身体,目的便是让她怀上嫡子。
只有生下嫡长子,王氏的地位才真正稳固。
至于柳姨娘呢,不知为何,她所做的事被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把柳姨娘打了一顿,关了起来。
我去看望过她,但她没有见我。
从此柳姨娘闭门不出,跟没了这个人似的。
也好,算是一箭双雕!
现在崔蕴的后宅很安静,安静的只有我们母女俩。
我天天帮母亲用香膏敷脸,崔蕴夜宿正院的日子越来越多。
“母亲给我生个弟弟吧!”我靠在王氏怀里撒娇。
王氏闻言面露羞涩,“你这小家伙,还会开娘的玩笑了。”她伸手来捏我的脸颊。
我笑着躲开。
眼底难掩羡慕。
两情相悦对我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
我与玄凌,爱过彼此,却不曾相爱。
我爱他的时候,他心里把我当替身。
后来他爱我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我所料不错,三个月后,王氏有孕。
这一日夜里,喜讯传遍整个崔府,崔蕴下朝回来,直奔后宅,拉着王氏的手久久不放。
还夸我是送子神女,赏了我一个金元宝。
我笑盈盈收在袖里,掩门而出。
就在我转身的时刻,忽然瞧见一堆凶神恶煞的嬷嬷,举着火把气势冲冲闯了进来。
而那嬷嬷身后还跟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那老道士神色惊异,四处张望,待看到我时,他眼中猛放精光,指着我,口出狂言,
“没错,就是她,她是妖孽,她是个魂魄!”
我闻言,心中大骇。
我是个魂魄的事,居然被发现了。
是哪里出了岔子?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柳姨娘临死前被老太太抓了去,两个人好像说了许久的话。
莫不是柳姨娘怀疑什么,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直隐忍不发,便是挑着母亲王氏怀孕这个时候。
要知道孕妇头三个月一旦受到惊吓,极可能滑胎。
好样的!
这个老虔婆果然手段不一般。
没事,我会叫你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前世见惯大风大浪,我太清楚这类所谓的道士是个什么东西。
我并不慌张,反而提着粉色的襦裙笑靥如花的朝那道士迎了过去,
我借着宽袖不着痕迹把父亲赏的金元宝塞入他手里,又拽着他的衣袖天真问道,
“法师,妖孽在哪里?哪儿有妖孽?”
那道士唇角一抽,不可置信盯了我一眼,他下意识捏了捏那元宝,神情开始千变万化。
或许是这等生意做多了,他一摸便知是个价值不菲的金元宝,心里很快就动摇。
他下意识想把那元宝收走,我却还捏着另外一端,朝他眨了眨眼。
老道士果然看出我的心思,他扶着胡须,严肃的四下扫了一眼,“老道刚刚还看到了那妖孽,怎么眨眼间不见了呢?”
我莞尔一笑,松开了手,又指了指院子当中那石榴树道,“您是看错了,我刚刚瞧着那里有一道红光呢!”
天际还有些许沉暗的晚霞没来得及褪去,院子里的红色石榴花,被那红彤彤的火把映着如浮霞光。
老道士审视地看了我一眼,决定把戏演到底,“石榴花开,多子多福。”
“法师果然神机妙算,我母亲正好被诊出有身孕。”我一派天真无邪。
那老道士哭笑不得,就这么上了我的贼船!
恰在这个时候,崔蕴听到动静,推门而出,看到院子里闹哄哄的,脸色不霁道,“你们是什么人,怎的擅闯此处,若是惊动了夫人,本侯斩了你们!”
我闻言警告地看了一眼那老道。
老道士显然是在官宦后宅游说惯了,很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快便满脸惊奇道,
“侯爷,是这样的,老道奉老夫人之命在府上各处查看,以防有宵小鬼魔入府,结果发现这秋风堂紫气东来,红光满天,老道好奇便来一瞧,才得知是夫人怀了孕,可见夫人这一胎必定是贵子降世,老道先恭贺侯爷了!”
崔蕴闻言顿时大喜,“果真?”
老道士瞥了我一眼,苦笑一笑,“千真万确!”
而跟来的那些婆子嬷嬷们则傻眼了。
这画风不对啊,不是来捉鬼的吗?
怎么成了来送祥瑞的?
婆子们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去煞风景,会不会被侯爷丢出去?
大家相视一眼最后作罢。
崔蕴很高兴,当场又赏了那道士,连带那些婆子也都得了好处。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道士自然是满口奉承之言,而那些婆子呢,也不敢吱声,道了几声恭喜走了。
崔蕴为表感谢,留下老道用晚膳,我领着他去用膳厅,趁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道士闻言眉头紧皱,显然是不想趟这趟子浑水。
我笑了笑,拽着他衣袖一动不动,
“你以为我的元宝这么容易拿的呀?再说了,你已经得罪了我祖母,你就不怕她事后报复?为今之计,便是不叫她有反击之力,否则你以后别想在京城混了!”
老道士暗骂一句,真是上了这小娃的贼船了!
“行吧,我送佛送上天。”
过了一会儿,膳食摆好,我便亲自请了崔蕴过来。
那老道士找了机会便道:“侯爷,老道刚刚问了三小姐夫人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发现了一些隐患。”
“哦,什么隐患?”崔蕴一楞,神经立即绷紧。
老道严肃道,“夫人这一胎是贵子没错,只是想要平安生下来却没这么容易。”
崔蕴脸色顿时一变,
这可是他的嫡长子,绝不能有事!
“为何?”
“夫人乃丁巳年所生,跟辛丑年所生的人相冲,老道建议侯爷将府内所有辛丑所生的丫头婆子给驱逐走,以防有小人害夫人小产”
崔蕴闻言面色一片黑青。
“老道再给夫人做一道符,必定保他们母子平安!”
崔蕴长吁一口气,“好,那辛苦法师了!”
我连忙在旁边扬声吩咐陈嬷嬷道,“快去把府上辛丑年的名单给整理出来。”
那陈嬷嬷是崔蕴的乳娘,目前掌管着长房各处事宜,她神色晦暗的应下了。
恰在这时,老太太闻讯拄着拐杖急匆匆赶了来,人还在廊下,声音先吼了来:
“老大家的,我告诉你,你家这个三丫头不是个好东西,她是个妖孽!”
我抬眸,一眼看到了老太太身边的柳姨娘。
柳姨娘神色平静,仿佛是不认识我一般,扶着老太太款款朝我走来。
我明白了,还真是她。
看不出来呀,这才是真正的曹琴默呢!
好样的!
我不怒反笑,扭头栽进崔蕴的怀里。
我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崔蕴,吓得浑身发抖。
这阵子不但教的王氏与他旧情复燃,他对我也宠爱有加。
崔蕴连忙将我护在怀里,起身回道,“母亲,好端端的,您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气冲冲走了进来,神色威严地扫视着那道士,冷哼一声道,“什么贵子,都是一派胡言!”
崔蕴闻言脸色微微凝住,老太太这话不中听。
“母亲何出此言?”崔蕴抿着唇问道。
“这个道士是个假道士,他是来骗钱财的!”老太太无情揭露了老道虚伪的面目。
老道士显然混江湖已久,哪里能轻易被打倒。
他当即满脸愤慨,义正言辞道,
“老夫人,您这话打哪来,老道是您请入府的,怎的现在又骂老道是邪门歪道?老道常年出入权贵府邸,您随便去问问,便知老道为人如何。”
崔蕴见状朝一个奴仆使了个眼色,那奴仆立即跑去打听。
老道士很是慷慨激昂了一番,可把老太太给憋屈死了。
偏偏人是她自己请进来的,如今她又说老道士不是,崔蕴自然不信。
不多时奴仆回来,我听见他在崔蕴耳边低声道,
“侯爷,这道士是青山道观的观主,京城富贵人家有事,大多找的他,并且,今日确实是老太太派人将他接入府中的。”
崔蕴点头心里有数了。
老太太与老道士相互攻讦了一番,还顺带把我给牵扯进去,我压根不担心,只是佯装害怕委屈扑在崔蕴怀里,崔蕴自然心疼我。
我悄悄地注意着柳姨娘的神色,她太平静了,不寻常,看来还有后招!
临到末尾,老太太也不遮掩了,牙呲目裂直指我喝道,
“蕴儿,我实话告诉你,如娘死前告诉我,说这三丫头在暗中兴风作浪,害死了她和一双孩子,她哪里是个六岁多的小孩,她就是个妖孽!”
“不信,你问柳姨娘!”老太太最后将柳姨娘给推了出来。
崔蕴眼底微微错愕。
我不着急,依旧趴在崔蕴的膝盖上,定定看着柳姨娘。
我倒是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浪来。
柳姨娘盈盈上前,眼中泪光闪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爷,是妾身的错,是妾身胆子小,以为三小姐是个好人,没想到她暗藏毒心!妾身早就应该告诉您的!”
崔蕴眉头紧皱,脸色已经极为不好看,他将我拉了起来,问柳姨娘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柳姨娘哭着指着我道,
“那晚,您跟如夫人出事时,是妾身亲眼看见三小姐跟二小姐在一块说话,是三小姐把药包给二小姐,还告诉二小姐,那个药对您的身体好,二小姐信以为真,才给您下的药,妾身当时并不知道三小姐要害您和如夫人,直到后来出事了,才知道三小姐是罪魁祸首!”
柳姨娘话音一落,崔蕴整个脸都气扭曲了。
我简直要给柳姨娘鼓掌!
太精彩了!
这等本事,我都要佩服了!
老太太趁机指着我喝道,“她才这么大,就如此歹毒,可见是个妖孽,所以我才喊了老道来收她!”
所有视线都聚在我身上,包括那老道,也神色惊异,一副随时都要倒戈的样子。
我笑了,这么容易被打败,我又如何是钮祜禄氏甄嬛?
我浅浅一笑,微微叹着气,“柳姨娘,我看你平日温厚,才给你机会,没想到你如今为了害我和我母亲,竟然编出这样故事,来嫁祸于我!”
崔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他现在心情很复杂,一副不知道该信谁的样子。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柳姨娘的不对劲。
先前我回到正院后,便去查了柳姨娘的底细,上次如夫人出事那晚,我也留了心眼。
原本是留个后手,没想到今日反而用上了。
“柳姨娘,那个药真的是我给二姐的吗?”
“那你告诉我,那个药包是怎么样的?我是怎么给二姐的?”
柳姨娘没料到我这么问,她瞥了一眼崔蕴,一五一十禀道,
“那药包是白色纸包的,五角形状,你把药包打开,跟二小姐说着功效……”柳姨娘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为了表现她说的是事实,她尽可能地把细节都说的很清楚。
我很平静问她,“当时是什么时辰?”
柳姨娘眼底已然有了慌色,她犹豫了一下道,“好像是酉时初刻……”
“那你可记得当时,我跟二姐穿着什么衣裳?”
柳姨娘神色一凛瞥了我一眼。
“我不记得了……”
我冲她甜甜一笑,“不可能的,药包是什么形状的都记得,不可能不记得我们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崔蕴在我的引导下,也对柳姨娘的话表示了怀疑。
“快说,把你看到的画面清清楚楚说出来!”
柳姨娘身子一颤,咬着牙道,“二小姐穿的好像是粉色衣裙,三小姐是绿色衣裙……”
那天晚上二小姐崔香穿的衣裳,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听到这里,我唇角一勾,露出了笑容,我看向一旁的陈嬷嬷。
陈嬷嬷是崔蕴最信任的人,她对崔蕴一向忠心不二。
徐嬷嬷见状上前道,“老爷,柳姨娘在撒谎!”
柳姨娘神色一变,“我没有!”
崔蕴自然选择相信陈嬷嬷,“你说清楚。”
陈嬷嬷看向柳姨娘道,“那日午歇,二小姐睡得很沉,直到酉时三刻才醒来,醒来她出了虚汗,换了一身衣裳,此前穿的是鹅黄色的裙衫,睡醒后才换粉色衣裙。”
“当初是三小姐提醒老奴,说是事情蹊跷,老奴在事后将所有下人审问了一番,也发现了端倪,二小姐一向睡得很轻,午睡不过一个时辰便醒了,可那一日却足足睡了两个半时辰,老奴怀疑她被人下了药。”
“那下药之人试图闯入她的房间,把药包藏在她枕头下,好嫁祸于她,可惜老奴一直查不到是谁,直到此时此刻,老奴听见柳姨娘对那药包描述的如此清晰……可见柳姨娘是见过那药包的,甚至来说,是她亲自所为!”
陈嬷嬷说到这里,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柳姨娘,“所以,老爷,那夜害您吐血,借机除掉如夫人和二小姐的怕就是这位柳姨娘!”
“我没有,老爷,妾身是冤枉的!”柳姨娘还不肯认罪。
陈嬷嬷最后从袖口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崔蕴,“老爷,这是从柳姨娘房里搜到的。”
正是我给她的画本子,我差点笑出声。
你倒打一耙,我也可以的。
崔蕴随意翻了几眼,就知道陈嬷嬷所说没错,他把画本子直接砸到了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脸色一白,身子缓缓软了下去。
而崔蕴呢,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差点昏厥。
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毒蝎心肠!”崔蕴浑身发抖,起身想去踹柳姨娘,最后头一昏,跌坐在椅子上。
“爹爹保重,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我连忙扶住她。
崔蕴阴沉着脸朝管家吩咐道,“去去去,把她打死,不要脏了我的眼睛!”
老太太在一旁试图阻止,“蕴儿,你且别急!”
“母亲,你还想做什么!”崔蕴似乎是忍到了极致,拔地而起,狠狠瞪向老太太。
“这些年,您纵着如娘欺辱王氏,外头传我宠妾灭妻,如今又怂恿一个姨娘来诬陷我的嫡女,您到底想怎么样,还嫌这个家不够乌烟瘴气吗?”
“你……”老太太又气又吓,浑身都在颤抖,指着我道:“她真的是妖孽啊!”
我在崔蕴的身旁,眨着眼眸问她,“所以你弄个道士来收我?”
斩草不除根,也不是我的风范。
我看了一眼那老道士。
那老道士立即醒悟,连忙插话道,
“侯爷,老夫人说的没错,老道确实是老夫人所请,老夫人交待老道说是府上三小姐有问题,可是老道到长房正院来瞧时,发现三小姐玉雪聪明,而院内更是紫气东来,红光满天,这是大吉之照。”
“老道再怎么受老夫人所托,却也不能违拗了天机,既然侯爷和夫人一双儿女注定是天之骄子,老道哪怕顶着被老夫人埋怨,也不能说违心话呀,否则会遭天谴的!”
我暗暗给老道士比了个拇指。
真不愧是江湖大忽悠!
老太太听了这话直接气吐血。
最后老道士祭出了杀手锏,满脸惊异盯着老太太道,
“此外,侯爷,老道还有一言不得不说,老夫人正是辛丑年所生,怕是与夫人肚中贵子相冲,老道建议让老夫人移居他处,否则崔府难宁!”
“你……”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厥了过去。
众人一阵惊呼,连忙把老太太抬了回去。
崔蕴在廊下来回踱步,深思如何处置此事。
我决定在他犹豫时,给他一剂强心药。
“爹爹,女儿觉得法师说的没错,祖母先前逼您宠妾灭妻,被世人诟病,如今好端端的又怀疑女儿是妖孽,爹爹,女儿甚是奇怪,柳姨娘都死了三个多月了,为何祖母先前不来抓女儿,偏偏在母亲怀孕之时来喧哗此事,可见祖母不想母亲生下您的嫡长子。”
“都说家和万事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爹爹不可大意了……”
我话音一落,崔蕴果然面露坚决之色,
“来人,就说老太太病发,移居佛堂静养,陈嬷嬷,你安排人看守,不得叫人随意出入!”
陈嬷嬷闻言立即屈膝,“老奴遵命!”
老太太半夜醒来听说了此事,狠狠闹了一通,崔蕴越发相信老太太克他孩子一说,后来干脆见都不见她了。
老太太就这么被赶去了佛堂。
这招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事后,小娥问我,“小姐,那柳姨娘真的是老太太的人吗?”
我查过柳姨娘的底细。
我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眼神冷冷淡淡的,声音比风还轻,“不是呢。”
柳姨娘是二夫人蒋氏的人!
三番两次借力打力,搅得长房不安宁,二婶啊,你看起来简单粗暴,实则是宅斗行家呀!
我以为事情告了一段落,母亲可以安心养胎了。
哪知道老太太搬去佛堂后,还不省心,把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了二夫人,显然是想利用二夫人打击长房。
如今母亲重掌正院,手底下也渐渐培养了些人。
我这阵子也不是白忙活的,各房该插的眼线也都有了。
一日我与母亲正在用膳,一个丫头神色匆匆跑来道,
“夫人,小姐,不好了,老太太把库房钥匙给了二夫人,二夫人如今悄悄在往二房搬东西!”
我神色一变,蓦然想起一桩事,“母亲,女儿记得您说过,您当初的嫁妆被老太太和如夫人吞了不是?”
母亲王氏靠在榻上喝燕窝粥,沉着脸点头道,
“没错,当初她们合计把我弄去偏院,就把我的嫁妆给吞了,你是不知道,当初你外祖母家为了给我撑脸面,把一半的家产给我当了嫁妆……”
说到这里,王氏抹着眼泪暗叹了一口气。
“不行,我们要去拿回来!”
“不急!”我垫着脚起身按住了她的手,顺带帮着她把耳鬓的碎发撩起,扬唇一笑道,
“母亲,别急,咱们等着看好戏便罢了。”
王氏神色一亮,“你有办法?”
最近几个月的相处,王氏已经适应了我的“诡计多端”。
我吭哧吭哧附身上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氏恍然大悟,“这样就可以?”
我点了点头。
……
老太太库房这边,二夫人蒋氏正在清点嫁妆,如今府内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她可以放开手脚。
“老太太的嫁妆单子就在这里,单子里的东西留下来,其他的搬去二房!”
她身边一个管事嬷嬷低声来禀,“夫人,咱们不担心长房那边?”
蒋氏下巴一抬,冷笑道,
“王氏怀着孕,性子又柔弱,能做出什么事来,那个三丫头,虽然鬼机灵,但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她耍点小聪明可以,想把嫁妆拿回去,门都没有,再说了,王氏当初手里的嫁妆单子早就被我拿走了!”
“夫人英明!”
“好啦,快搬吧。”
二房的人很迅速,把原先王氏被老太太吞去的嫁妆,连夜搬去了二夫人的后院里。
消息渐渐汇总到我这里,我琢磨了时候到了,便开始出击。
三日后,二夫人蒋氏在议事厅处理完家事,准备回自己院子里休息,怎料管家急匆匆奔入内,跑到她跟前跪下,
“夫人,出事了,朝廷户部一个郎中带着人来府上,拿了一张单子,说是要来清点东西!”
“什么?户部来清点东西?清点什么东西?”蒋氏急匆匆跟着管家去了前院。
而我已经坐在那里,陪着那位户部郎中喝了半盏茶了。
“二婶,您总算来了呀,大人,我们崔家是二婶掌中馈,您直接问她吧。”
那户部郎中也不含糊,直接把一个帖子递到蒋氏眼前,
“二夫人且瞧一瞧。”
蒋氏接过书帖打开,我便在一旁慢悠悠道,
“二婶,听爹爹说江淮有水灾,我母亲心善,便把嫁妆单子清理出来,决定捐献给朝廷,这是母亲的请愿书,后面附着单子,二婶仔细瞧瞧,可别瞧漏了!”
二夫人惊异地瞥了我一眼,一目十行看完前面的请愿书,再看到后面单子的内容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单子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擒着茶杯笑眯眯道,“二婶,当初外祖家给我母亲准备嫁妆,以防万一,特地留了一份账本,我母亲病重后,那十个店铺全部由祖母和你打理,这六年来,想必收入很可观,现在我母亲画押把嫁妆全部捐献给朝廷。”
“二婶不是替祖母打理库房吗,还请二婶开库房,把我单子里的东西全部搬出来,敬献给朝廷。”
蒋氏闻言差点晕过去,她手握着那单子浑身发抖。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宅斗行家,蒋氏很快稳住心神,“大人,还请您宽限一二,待妾身了解清楚再行上报。”
户部郎中没说话,我插话道,“那不行,此事已经上达天听,难不成二婶要跟陛下为对?”
一个大帽子扣下去,蒋氏险些站不稳。
那户部郎中,显然也想立个功,便催促道,
“这嫁妆是大夫人的,人家大夫人都如此慷慨,二夫人闷吞做什么?难不成二夫人吞了这些嫁妆?”
蒋氏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这名声若是传出去,她的儿女都不要做人了。
更重要的是,这背后站着的是可是圣上。
蒋氏心若死灰地闭了闭眼,“妾身这就去清点。”
待她一走,我连忙塞了个大红包给那郎中,
“辛苦大人了,明日我们一定按照给陛下那份单子,将银钱送来户部。”
那户部郎中赞许地看了我几眼,便起身离去了。
我就慢条斯理坐在垂花厅等蒋氏。
蒋氏被逼无奈,按着嫁妆单子,把能清理的全部清理到了后院垂花厅。
大概是午后,她气急败坏塞了个单子给我,“能搬的都搬出来了,至于其他没有的,我也无可奈何。”
我接过单子瞥了一眼,不由好笑:“二婶你是把我们母女当傻子吧,我母亲的嫁妆单子在这里,你给的单子在这里,这一对比,少去了一半!”
“那也不关我的事!”蒋氏面色冰冷,大喇喇坐了下来,显然没把我当回事。
我唇角一勾,扬声喊人道,
“来人,把这嫁妆单子拿着,去应天府报案!”
“慢着!”蒋氏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瞪着我,
“你这是做什么?”
我慢条斯理握着茶杯,不疾不徐道,
“二婶,此事已经禀报于圣上,东西是少不得的,否则就是欺君大罪,二婶若是不肯给,我只能状告你和祖母,说你们贪图我母亲的嫁妆。”
“二婶,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跟祖母库房的钥匙都交给我,否则二婶和祖母就等着入狱吧!欺君大罪,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哎呀,我也很好奇呀!”我眨眨眼满脸的无辜。
蒋氏快气吐血,她很不甘心被我摆了一道。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大概被她大卸八块了。
蒋氏久久不肯动身,最后还是她身边的嬷嬷劝着道,“夫人,您就放手吧,陛下已经知晓了此事,逃是逃不掉的,您真的要吃官司吗?”
蒋氏最终狠狠瞪着我,不甘地着人把钥匙全部交给了我。
我连忙吩咐几位嬷嬷开库房,对照嫁妆单子搬东西。
至于那些被挪用的或变卖的,我干脆就用老太太和蒋氏库房的东西来填补。
小娥近来被我培养的十分伶俐,很快把店铺和庄子的契书都给找到了。
至于那六年的收成,我也大致算了个数,随后全部折了银子或珠宝给带了回来。
二夫人看着我从她的库房搬东西,眼珠子都快爆出来,却是被人拉开无计可施。
而老太太呢,也闻讯从佛堂冲出来阻止,最后干脆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是一个眼风都懒得给她,吩咐陈嬷嬷把人拦住,当着老太太和二夫人的面,将王氏的嫁妆一庄庄抬回秋风堂。
二夫人后来听说我把东西全部搬回了长房库房,跑过来闹事,
“这些嫁妆不是都要敬献给朝廷吗?你怎么抬回秋风堂?”
我站在廊下,满脸惊讶望着她。
“二婶,你在说什么呀,我有说全部捐献给朝廷吗?就算我们肯捐,朝廷肯收吗?不过,我母亲大方,准备把这十个店铺六年来的手艺全部捐献给朝廷。”
我洋洋得意望着她。
她不可置信瞪着我,也显然是猜到被我们耍了。
没错,我准备了两份请愿书,一份真实的请愿书上交给了皇帝。
一份就是用来吓唬蒋氏的。
蒋氏没料到我联合那小吏演了一出戏,那小吏帮我们夺回嫁妆,他也得到了该有的好处。
我们将从老太太和蒋氏那里折来的银两和一些珠宝敬献给朝廷。
皇帝得知后,大肆嘉奖了母亲,还封了母亲为三品诰命妇人,就连崔蕴脸上也有光。
崔蕴回到府上,夸赞王氏贤惠,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自是不提。
有了丰厚的嫁妆,我们母女俩的日子过得滋润起来。
母亲王氏需要养胎,我年纪也小,中馈的事并不着急,管家的事吃力不讨好,就让二夫人去忙活。
蒋氏吃了大亏,显然还在蛰伏。
我琢磨着,待母亲生下孩子,得了机会,再把这毒瘤一并拔掉!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老太太在佛堂熬的老眼昏花,二夫人蒋氏不温不火的掌着家,我每天快活似神仙。
母亲王氏则在三月十二这一日诞下一子,崔蕴高兴极了,取名为熠,熠熠生辉,可谓是期许极高。
原本这是一桩大喜事,怎知天有不测风云。
四月初一这一日,父亲崔蕴在府上休沐,傍晚时分,一幕僚急匆匆奔入府中,喘着大气道,
“侯爷,宫中来了人,说是陛下突发隐疾,口吐鲜血不止,内阁几位大臣入宫,传出话来说是陛下立三皇子为太子,您快些入宫瞧一瞧!”
崔蕴闻言当即跌坐在榻上,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鼓。
母亲王氏忙担忧问道,“夫君,你怎的这般神色?”
崔蕴无力地抬着眸子,眼底一片灰白,
“你有所不知,我平日忠心圣上,与三皇子关系并不亲密,待三皇子登基,我这吏部侍郎怕是得让贤!”
母亲闻言也跟着忧心起来。
我在一旁闻言却是神色一动。
新帝登基,想要得到他的信任,难也难,可容易也容易,端看手段罢了。
我于是默默筹谋这件事,如今身份恢复,手里有钱,办起事来也很方便。
七日后,我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些许是二夫人知晓了崔蕴官途受阻,近来开始趾高气扬,那嚣张的样儿,好像只等着崔蕴下台,她就要收拾我们母女似的。
我岂会让她得逞?
之前没收拾她,是让她干活而已,如今收拾她,不过是顺带的事。
四月初十,先帝驾崩,次日三皇子继位。
这一日,崔蕴回来果然神色颓败,往日都爱逗弄弟弟,今日竟是看都不看一眼。
我知道,该我表演的时刻到了。
四月十二是弟弟满月酒的日子。
因着先皇驾崩,民间禁嫁娶歌乐,但是小孩满月及老人办寿还是准许的。
虽然不会大办,可各房还是来了些亲戚,七七八八,也有十来桌。
趁着正午用膳之时,我突然跑入正厅,拽着父亲的袖子道,
“爹爹,爹爹,弟弟今日抓阄抓到的毛笔不小心掉入了后湖,女儿吩咐小厮去捞,却捞出一块石碑来,爹爹您去看,上面还有字呢?”
崔蕴被唬了一跳,觉得此事十分稀奇,亲戚们也都跟着前往后湖。
这个时候,小厮们已经七手八脚的将那石碑给挖了出来。
那石碑上满是污泥,被洗干净后,上面的银蛇字迹慢慢呈现了出来。
“新主承运,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隐隐生辉。
崔蕴见状,顿时大喜,连忙吩咐人在上头系了一块红绸,叫人敲锣打鼓送去皇宫。
皇帝刚刚登基,正是人心不稳之时,如今崔府后院突现祥瑞,可谓是大大鼓舞了人心。
皇帝龙心大悦,不仅亲自赐了一把长命锁给弟弟,还特招崔蕴入宫询问详细过程。
此后,崔蕴成为了新皇的肱骨大臣。
敬献祥瑞的当日夜里,老太太被发现口吐污血,我当即封锁消息,吩咐人去查,结果查到了二夫人身上。
崔蕴回来得知此事,神色大惊,好不容易出现祥瑞,若是被老太太给搅局,可就麻烦了。
他当机立断,将二夫人及老太太连夜送去老家安置,罚二夫人侍奉老太太终老,此生不得归京。
我便是利用崔蕴这般心理,将二夫人和老太太给一锅端了。
整个崔府名正言顺掌握在了我们母女手中。
国丧过后,母亲王氏开始重掌中馈,我更是如鱼得水,府内人人敬我是大小姐。
崔蕴因为敬献祥瑞,提拔为吏部尚书,入内阁当政。
我一跃成为京城最顶尖那一撮名门闺秀。
我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望着弟弟憨憨的在院子里捡着泥巴玩耍,远处红霞满天,我眯起了笑眼。
余生很长,我只愿这一世过的平安顺遂,岁月静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