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昔日金塔映云霄,万贯家财笑傲骄。
一朝风浪根基动,空余残垣说寂寥。
话说江苏江阴地界,有一村落名曰华西,本是无名小地,村民世代耕田,面朝黄土背朝天。谁曾想,这方水土竟出一奇人,姓吴名仁宝,生得浓眉阔口,双目如炬,自幼便有凌云志,誓要改天换地,教乡亲脱了穷根。
那吴仁宝年方二十,已做了村中干部。一日,他立于田埂之上,见田中禾苗稀疏,乡亲衣衫褴褛,心中酸楚难抑,暗忖道:“若只靠天吃饭,何时能见青天?”遂召集村民,扬声道:“诸位父老,吾有一计,可引水灌田,改旱地为沃土!”众人面面相觑,一老者拄杖叹道:“吴书记,这水利工程耗费钱财,若不成,岂不雪上加霜?”
吴仁宝不答,径自取家中存粮十石,又典了祖传玉佩,凑得银钱百余两,雇工匠开沟挖渠。他赤脚踩泥,日夜督工,三月后,水渠成,清泉汩汩入田。秋日稻穗沉甸,亩产翻倍,村中老幼围坐晒谷场,喜极而泣。一农妇捧新米泣道:“吴书记真乃活菩萨!”自此,华西村粮仓渐丰,家家有余钱。
然吴仁宝心不止于此。一日,他赴县城购农具,见五金货紧俏,忽拍案道:“何不自建一厂?”归村后,他召村民商议:“吾欲集钱办五金厂,若成,利润共享;若败,我一人担债!”村民李二愣子嗤笑:“咱祖辈种地,办厂岂是儿戏?”吴仁宝不语,取家中田契、房契押于桌上,众人见状,纷纷解囊。
厂子初立,吴仁宝亲赴上海购机器,途中遇暴雨,马车陷泥泞。他跳下车,肩扛木杠,与车夫合力推车,泥浆溅满身,犹高呼:“天不阻我华西志!”归村后,他日夜守炉旁,教工匠锻铁铸钉。两年后,五金厂盈利五万银元,村中哗然。李二愣子赧然叩首:“吴书记神人也!”
自此,华西村势如破竹。钢铁厂、纺织厂拔地而起,家家盖洋楼,购轿车,村中大道车马络绎。吴仁宝又生奇想,建“华西金塔”,高百尺,鎏金飞檐,内设酒店、戏台,引四方游客。一商人叹道:“此塔之豪,堪比苏杭园林!”每逢佳节,塔下灯火如昼,村民分红时,铜钱堆满桌案,孩童以银元掷地嬉戏,笑嚷:“穷得只剩钱哩!”
然盛极必衰,古来之理。数年后,钢铁厂黑烟蔽日,河水污浊,鱼虾绝迹。县衙来人斥道:“尔等毁田坏水,速速停工!”吴仁宝长子吴协恩接掌村务,昂首道:“华西产业,岂容外人指摘?”拒不改弦。未几,邻村效仿纺织,货贱价跌,华西库房积压如山。
村民王老汉闯议事堂,捶胸哭道:“当年集资,吾押了棺材本!如今分红减半,怎对得起地下的祖宗?”吴协恩拂袖冷笑:“华西姓吴,尔等只管听令!”众皆默然,暗生怨怼。
又数年,旅游业凋零,金塔门可罗雀。吴协恩仍执迷,举债建“国际酒店”,琉璃为瓦,白玉为阶,耗资十数亿。债主登门,他傲然道:“华西招牌,岂会倒?”然银钱如流水,终至债台高筑。一日,暴雨倾盆,金塔顶鎏金剥落,坠地成泥。吴协恩独立塔下,仰天惨笑:“父亲,儿愧对华西!”
翌日,县衙贴告示:“华西村负债百亿,田产充公。”村民扶老携幼,泣别洋楼。一老妪抱门槛哀嚎:“这屋住了三十年,竟是租的!”昔日车马大道,唯余枯叶翻飞,残阳如血。
诗曰:
兴衰谁料总无常,金塔成尘稻黍荒。
若使仁宝重睁眼,应悔当初择儿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