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讨邺城司马越荡阴遭惨败谋立国刘元海终返左国城

正史趣闻说 2023-09-29 20:52:03
1、性情残暴张方虐杀司马乂 回师关中行前洗劫洛阳城正躲在张方垒里被僵局搅地愁眉不展,整日都在思考何时撤军的张方见到东海王司马越的使者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战争就这么突然结束了,就好像天上掉下了一大包馅饼。 张方带着军队满腹狐疑地离开了张方垒,直到看见大门洞开的洛阳城时才确信不是做梦。 张方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派部下郅辅带着三千兵马冲进金墉城,将长沙王司马乂带到自己面前。张方恨透了眼前这个人,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宣泄积蓄已久的怒火。 张方是河间人,累世贫贱,早年为谋生独自来到长安,盘缠耗尽却仍居无定所。后来有一次张方在大街上碰巧被当时的长安富户郅辅撞见,郅辅见张方虽然落魄,但眉宇间却透露出刚毅,非比常人,于是慷慨解囊,大力资助。 张方后来投身军旅,因为有郅辅的帮助,很快时来运转,因身材健硕作战勇猛得到关中王司马顒青睐,不断升迁,最后做了振武将军,成为司马颙得力干将,被视为随时可以挥出的长鞭。 张方也很仗义,显贵之后不忘当初帮助过自己的贵人,于是就把郅辅招到帐下做了帐下督,对郅辅非常信任,视为心腹。 张方因为出身低贱,没读过书,是个典型的武夫,这在文武不分家,武将同样饱读诗书的西晋算是一个另类。张方不会有大多数西晋武将那种儒雅和气度,也不会有读书人的讲究和顾忌。所以,张方有着任何一个莽夫都极易拥有的先天性格,那就是残暴。张方第一次杀入洛阳城时,从西门到东门,沿途无差别烧杀抢掠,这一性格就已显露无疑。 所以,当张方面对已成为阶下囚的司马乂,这个曾经将自己杀的大败,又几乎将自己逼回关中的对手时,张方想到的当然不是如何尊重对手,给对手一个痛快,更不会替司马乂松绑,而是想着如何给司马乂选择一个死法,不但能让司马乂极度痛苦,也能让自己极度解恨。 张方最后给司马乂选的死法是炙杀,就是火烤。 张方命人将司马乂架在火堆上活活烤死,期间,司马乂的惨叫声响彻京城,三军将士,甚至包括张方的部下,听见后都无不为之落泪。“炙而杀之,乂冤痛之声达于左右,三军莫不为之垂涕”(《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乂传》)。 长沙王司马乂就这么死了,他也是本书中第一位被虐杀的人,当然不是最后一个,以后的乱世里,我们还会见到各种五花八门的虐杀手段。 司马乂是司马炎第六子,成都王司马颖的亲哥哥,死时不过27岁。司马乂是死于八王之乱的第五个司马王,之前有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赵王司马伦和齐王司马冏四位。还有一位虽然未被记入八王之列,但也死于八王之乱,就是淮南王司马允。 淮南王司马允死的太戏剧,长沙王司马乂死的又太憋屈。 张方进入洛阳还没几天,一匹快马自长安飞奔而来,带来了河间王司马顒的加急文书,命张方火速撤回关中。 这是因为雍州刺史刘沈的一万多兵马已经杀到了长安,司马顒连战连败。 可惜,这道命令偏就晚来了几天。 然后张方就立马撤回了长安?是的,肯定得撤,但张方绝不会就这么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残暴的性格决定了张方要给洛阳百姓留下怎样的恐怖记忆。 张方先命士兵在洛阳城内大肆劫掠,将皇宫、府库以及官员百姓的家园全都洗劫一遍,能带走的全都打包带走,最后还掳走了一万多奴婢带回长安。在返回途中,一旦粮草接济不上,张方就会杀一批奴婢,将人肉和牛马肉混在一起作为军粮。“方掠洛中官私奴婢万馀人而西。军中乏食,杀人杂牛马肉食之”(《资治通鉴.卷八十五》)。 张方虽然比当年的董卓还差了洛阳城那一把大火,但残暴程度却毫不逊色。 自魏晋以来,虽然洛阳城发生过多次政变甚至战争,经历过血雨腥风,但遭受如此大规模无差别洗劫,这还是第一次,而且也不是最后一次。同时,张方也是两晋时期并不多见的以人肉作为军粮的将领。需要强调是,张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汉人,并不是胡人。 刘沈兵发长安的时候,司马顒正驻军在郑县的高平亭(今陕西华阴市西),为张方的前线部队声援打气。 得知刘沈出兵,司马顒立即从高平亭回防长安,并前出到长安城以西的渭城(今陕西咸阳境内)驻扎,同时派都护虞夔率一万多步骑兵作为前锋,继续西行至好畤县(畤音zhì,今咸阳西乾县境内)堵截刘沈。 虞夔刚到好畤就遭遇刘沈的前锋,由安定太守卫博、新平太守张光以及安定功曹皇甫澹等人率领,两军交战后虞夔大败而逃。 虞夔一败,接着就“颙大惧,退入长安,果急呼张方”(《晋书.列传第五十九.刘沈传》),司马顒大惊,急忙撤回到长安城内,然后派人火速赶往洛阳,急调张方回援长安。 当然,张方没有魔法门,不能瞬间时移回长安,何况还带着那么多抢来的人财物,所以司马顒必须自己先坚持一会。 接着刘沈率主力东渡渭水,在渭水东岸迅速构筑用于屯兵的壁垒,作为攻打长安城的大本营。司马顒在刘沈构筑工事期间屡次率军出城偷袭,结果全都被刘沈杀的大败而逃,司马顒信心大挫。 在司马顒最后一次大败而回的时候,安定太守卫博和安定功曹皇甫澹两人率五千精锐紧追不舍,一直追到长安城下,最后和司马顒的败军一起冲进了长安城,在城内接着大杀一通。 卫博和皇甫澹一直杀到司马颙的府门前,杀得司马顒几乎无路可退。可就在这时,冯翊太守张辅带着大队人马赶来增援司马顒,而刘沈主力不知何故迟迟未能进入长安,导致卫博和皇甫澹缺少后援,兵马越打越少,成了孤军奋战。司马顒信心大增,很快转败为胜,将卫博和皇甫澹堵在长安城内全部歼灭。 卫博和皇甫澹全军覆没,卫博父子战死,皇甫澹被俘。 司马顒器重皇甫澹英勇善战,是条汉子,想收皇甫澹在帐下做大将,被皇甫澹拒绝,于是将皇甫澹处斩。 接着司马顒趁胜出兵,攻破刘沈新筑的壁垒,将刘沈赶回渭水西岸。接着,受张方派遣,先行赶回增援的大将敦伟也杀到长安,趁夜渡过渭河偷袭刘沈大营,再次大败刘沈。混战中,刘沈仅带着百余士兵侥幸逃脱,后来在南逃过程中被陈仓县令俘获,押往长安交给了司马顒。 司马顒问刘沈:“本王待你不薄,却为何要背叛我?” 刘沈义正言辞:“殿下虽视我为知己,我亦感念殿下,但是知己之间的恩惠是小恩惠,而君臣之间的义才是大义,我刘沈不能违背天子诏命,不能谁实力强就依靠谁来苟全性命。我决定出兵之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就算我遭受被剁成肉酱的酷刑,我也会觉得像品尝荠菜一样甘甜”。 “投袂之日,期之必死,菹醢之戮,甘之如荠” (《晋书.列传第五十九.刘沈传》)。菹醢,音zū hǎi,古代把人剁成肉酱的酷刑。西汉初年三大名将之一的梁王彭越就被刘邦处以菹醢之刑,事后还被煮熟分装在很多碗里,送给其他诸侯食用。 司马顒大怒,用鞭子将刘沈暴打一顿,然后拖到长安闹市腰斩。 刘沈部下,新平太守张光此前给刘沈屡屡献计,但都未被采纳,这次被俘后,司马顒责骂张光为何要跟着刘沈,张光说:“刘雍州因为不用我的计策,这才让殿下有了今日的胜利”。司马顒最后不但没杀张光,还让张光做了自己的司马。 原本寄托了长沙王司马乂殷切希望的刘沈全军覆没,另外两个希望这里也顺便交待一下。 皇甫商带着晋惠帝司马衷的手诏星夜兼程赶往秦州,准备让金城太守游楷、陇西太守韩稚等人罢兵,然后带着哥哥、秦州刺史皇甫重发兵长安,与刘沈一起攻打司马顒。 进入关中后,皇甫商昼伏夜出,成功躲避了司马顒的搜捕,安全通过长安。在新平郡境内,皇甫商碰巧遇到了一个从甥(堂姐妹的儿子),这个从甥素来嫉恨皇甫商,于是很快报官,导致皇甫商被俘,随后被杀。新平郡位于今陕西咸阳武功县和彬州市一带,治所设在彬州市。 皇甫商被杀的结果就是皇甫重继续被金城、陇西等四个郡的兵马围攻。 四个郡的兵马将皇甫重包围在城内,四周筑起土山,时不时就用连弩向城内射击。皇甫重则在城内挖了很多坑道,不但能躲避敌人从土山上射来的箭雨,还能防止敌人通过挖地道的方式进入城内。所以四郡兵马尽管围城许久,但始终没有办法攻破城池。 双方打打停停,从公元303年7月一直打到公元304年正月司马乂被杀时,就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然后,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即便司马乂被杀,洛阳城换了几茬主人,连羊皇后都被又废又立了两次,皇甫重依然坚守城池。 后来,皇甫重派养子皇甫昌去洛阳搬兵求救,此时朝廷早已乱哄哄一片,根本没人搭理。当时恰逢羊献容第三次被废,皇甫昌无奈之下联络了几个殿中将领,闯入金墉城将羊皇后迎回皇宫,然后以羊皇后的名义下诏给皇甫重解围,结果很快被识破,继而被杀。 彼时,时间竟然已经是公元305年4月,皇甫重奇迹般的坚持了近两年之久。 司马顒见识到了皇甫重的顽强,担心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起色,自己这边也难以承受,无奈之下就找朝廷要了封诏书,派御史前往秦州,想用诏书迫使皇甫重主动投降。 皇甫重知道朝廷一直在内斗,这一定是司马顒的计谋,而不是朝廷本意,因而即便见到了手持诏书的御史,皇甫重仍然决定继续坚守。 皇甫重被围困已久,不了解外界情况,于是无意间就问这位御史:“我弟弟皇甫商一直说要带兵前来解围,您知道他现在到哪了吗?”。御史一脸惊讶:“皇甫商早就被河间王杀了,您还不知道吗?”。 皇甫重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不该问这个问题,立马命人将御史推出帐外斩首。 可惜为时已晚,皇甫商被杀的消息很快传遍城内大小军营,那些靠着外援即将到来的信念坚守至今的将士们这才知道,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外援,死守到底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城内知无外救,遂共杀重”(《晋书.列传第三十.皇甫重传》),城内守军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于是将士们一起冲进大帐,杀了主帅皇甫重,然后开城投降。 和刘沈一样,这又是一个悲壮的故事。 最后再说说司马乂用来对付司马颖的常山人王舆,王舆的故事就相对简单多了。 正当王舆兴冲冲的带着一万多兵马南下,准备攻打邺城逼司马颖撤军的时候,消息突然传来:东海王司马越开城投降,司马乂已被张方杀害。 得到消息后,作为主帅的王舆却比部下的反应慢了半拍,因为王舆还未来及作出任何应对就被部下抢先杀了,然后大伙拎着王舆脑袋一起投降了司马颖。这帮人本就是草寇,没有什么立场可言。 无论如何,司马乂的故事到此就彻底结束了,张方在洛阳城内大肆劫掠一番后,心满意足的抹着油腻腻的嘴巴,然后带着丰富的战利品扬长而去。 至于惨遭洗劫的京城洛阳,连同它名义上的主人,那位可怜的晋惠帝司马衷,张方才懒得管呢,谁爱接手谁接手。 2、二度遥控司马颖再失人心 荡阴之战司马越全军覆没就在公元304年正月的最后几天,张方杀了长沙王司马乂之后,成都王司马颖才率领大军不慌不忙的开进了洛阳城。 不过这位成都王虽然对权力很热衷,但是对洛阳城却没有多大兴趣,他仍旧迷恋着当初在邺城遥控指挥朝廷的快感,而且这次他还能直接遥控,不需要司马乂中转,真是太惬意了。所以,司马颖进入洛阳后没几天就决定打道回府,返回邺城大本营。司马颖甚至比张方还要早几天离开洛阳,否则,如果有司马颖在,张方临走前估计也不敢那般大肆劫掠。 离开洛阳之前,司马颖让晋惠帝司马衷拜自己为丞相,全权负责处理朝政,还给自己又增加了二十个郡的封地。东海王司马越被任命为尚书令,仍旧留守洛阳。 司马颖还给公卿大臣安排了一次邺城一日游,不过不是为了犒赏群臣,而是让群臣亲自到邺城给自己登门道歉,以彰显自己的权威,谁让这些人都曾跟着司马乂一起坚守过洛阳呢。 为了保证身在邺城也能牢牢控制朝廷,避免洛阳再次反复,司马颖走之前还对禁军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禁军将领中但凡司马颖觉得有所顾忌,不大放心的,全部杀掉,司马颖还用从邺城带来的士兵替换了负责宿卫皇宫的禁军,原宿卫军则由司马颖带回邺城。另外,司马颖还命心腹大将盛夔和石超等人率五万兵马分别驻防洛阳的十二个城门,替换掉原来的守城兵马。心腹卢志被任命为中书监,但并不留在皇宫办公,而是随自己一起返回邺城,署理丞相府事宜。 二月,回到邺城后的司马颖又上表朝廷,要求废黜羊献容的皇后之位,将羊皇后关进了金墉城。司马颖这次出兵,明面上的理由就是诛杀羊玄之和皇甫商,现在羊玄之虽然病逝,但他的女儿必须承担责任。 这也是羊献容的第一次被废。 和羊献容一起被废的还有太子司马覃,恢复原先的清河王爵位。司马覃在齐王司马冏掌权时期被立为太子。 河间王司马顒很有眼力劲,见司马颖废了太子,于是趁机上表朝廷,要求立司马颖为皇太弟,将来继承大统。 几天后,公元304年3月,戊申日,朝廷正式下达诏命:立司马颖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如故,同时大赦天下。 司马颖也投桃报李,让朝廷拜司马顒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 总之,西晋的天下就这么被司马颖和司马顒两人瓜分了,不过,司马颖名义上掌管全国,但实际只能管洛阳以东半壁江山,洛阳以西则基本被视为司马顒的势力范围。当然,这个时候的西晋中央政府实际能管辖的地盘越来越少,因为这一年可是公元304年,成国、汉国呼之欲出了,还有类似幽州刺史王浚、凉州刺史张轨这样的地方割据势力,基本上已经不把中央政府放在眼里了。 至于那位投降的东海王司马越,无论司马颖还是司马顒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在他俩看来,司马越不过就是一个替自己看守洛阳的大管家而已,虽然身为尚书令,但什么大事也决定不了。 于是,从304年2月司马颖返回邺城开始,洛阳至邺城的官道就又成了西晋最繁忙的道路,没有之一。每天在这条路上往返奔波的驿卒和拿着诏书、表文的大臣们穿梭不息。 邺城是当时的北方重镇,位于今河北邯郸市临漳县,河南安阳市的北边,两省交界处。邺城大致在洛阳东北方,两地直线距离五百里,最初由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修筑,战国时期著名的西门豹治邺,往河里扔巫婆的故事就发生在此地。 三国时期曹操一直在邺城办公,将邺城视作都城打造,后来曹丕篡汉后才迁都洛阳。两晋南北朝时期邺城又先后被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作为国都,成就了邺城六朝古都的美名。成都王司马颖自从被贾南风打发到邺城后,也一直将邺城视作大本营。 虽然邺城曾经辉煌灿烂,甚至可以和洛阳、长安相媲美,但可惜在隋朝初年,邺城作为叛军尉迟迥的老巢,杨坚平叛后为防止叛乱死灰复燃,一把大火把邺城烧的干干净净,邺城从此消失,之后再未重建。现在去邺城,只能看到一些建筑遗址和已经风化成三座大土丘的曹操三台:铜雀台,金凤台、冰井台。这三座小山一样高大的土丘其实仅仅只是当初三台的基座,由此可以想见当时的三台是何等的雄伟。 如果司马颖真有雄才伟略,能整肃朝纲,将朝政处理得紧紧有条倒也罢了,那些朝臣们来往奔波被反复折腾到也还值得,有些怨气也没关系。问题是司马颖根本就是个提不起的阿斗,昏庸无能。 首先,司马颖和当初齐王司马冏一样醉心于奢靡,所有吃穿用度、出行车马、房舍宫殿等等,一律按皇帝标准配置,洛阳的司马衷有什么,邺城就得同样配一套,把自己弄的像当年魏武帝曹操在邺城时一样,根本不把司马衷放在眼里。“制度一依魏武故事,乘舆服御皆迁于邺”(《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颖传》)。 其次,除了崇尚奢靡之外,司马颖在用人方面更是让人大失所望。包括东海王司马越在内,洛阳城的文武百官司马颖谁都不信任,如同摆设。司马颖只信任身边的宠臣,尤其是宦官孟玖,进谗言杀陆机的那位奸佞小人。 所以,司马颖遥控指挥还没几个月,整个朝廷就被弄得乌烟瘴气,群臣又一次大失所望。“僣侈日甚,有无君之心,委任孟玖等,大失众望”(《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颖传》)。 这城头的大王旗变来变去,始终就变不出一个称心如意的当权者。 这简直还不如当初长沙王司马乂执政呢,群臣整天疲于奔命不说,朝政却依然荒疏,你说你这个东海王干的叫什么事,当初真是瞎了眼开城投降。 于是,东海王司马越就成了千夫所指。 司马越自己也是后悔莫及,作为促成司马颖掌权的大功臣,司马越本想着能参与辅政,分享一些胜利果实,可到头来却只是一个看门的管家,名声、权力一样也没得到。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任凭这种状态一直维持下去吧? 左卫将军陈眕(zhěn)最先忍不住,他当然也看出司马越同样极度不满,于是便找司马越商议,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再反一次。陈眕是前中书令陈凖(zhǔn)的儿子,陈凖已于四年前病逝。 两人随后又联系了殿中中郎褾(biǎo)苞和成辅,还有司马乂的旧将上官巳(sì)等人一起举兵。 公元304年7月,丙申日,也就是司马颖掌权五个月以后。 当天夜里,陈眕率领所辖禁军从云龙门进入皇宫,迅速控制住晋惠帝司马衷,然后下诏召集公卿百官入宫,同时命殿中军对洛阳城实施戒严。 司马越下令清洗司马颖死党,负责守卫城门的石超、盛夔等人闻讯后逃回邺城。 第三天,戊戌日,司马越下令恢复羊献容皇后之位,恢复清河王司马覃的太子之位,同时废黜司马颖的皇太弟之位。 就这样,司马越用了三天时间控制住了晋惠帝司马衷和洛阳城,由此看出,司马颖当初对禁军的清洗并没起到多大作用,也反衬出司马颖确实不得人心。 不过,这还不是司马越和陈眕两人的终极目标,尤其不是司马越的目标。司马越要的是控制西晋大权,而不仅仅只是控制洛阳一城,所以必须除掉掌权的成都王司马颖。 于是,在政变第四天,己亥日,司马越让司马衷下诏任命自己为大都督,然后也亲手发动了一场大战。 这些人守成的能力没有,破坏能力却一个比一个强,不把西晋揉烂碾碎都誓不罢休。 司马越决定率军攻打邺城。 和当初司马乂一样,司马越也学会了带着晋惠帝司马衷亲征,司马越还让侍中嵇绍跟随司马衷左右,贴身保护。嵇绍是曹魏时期的文学家、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之子,嵇康当初受钟会诬陷,被司马昭处死。 出兵前,侍中秦淮提醒嵇绍:“这次出征胜负难料,恐怕凶多吉少,您需要准备一匹好马”,意思是到时候可以跑得快。嵇绍却义正言辞:“陛下大驾亲征,是以正讨逆,理应不战而胜。我作为臣子护卫陛下,如若陛下有难,臣当以死赴节,要好马何用?” 司马越让陈眕、上官巳两人留守京城,保护太子司马覃,自己则带着能搜集到的所有兵马,连同晋惠帝司马衷和随行官员一起杀向邺城。 途中,司马越遍发檄文,历数司马颖各大罪状,邀请四方豪杰共同讨伐司马颖。沿途又吸引不少地方兵马加入讨伐队伍,等进入安阳境内时,司马越已经足足聚集了十余万兵马。“奉大驾讨颖,驰檄四方,赴者云集。军次安阳,众十余万,邺中震惧”(《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颖传》)。 在接着说司马越讨伐司马颖之前,这里要稍微提醒一下,后面的情节会越来越复杂,需要稍加留心,我也会尽力把各种线索叙述的有调理,方便阅读。 到目前为止,八王之乱越来越接近尾声,西晋王朝也行将就木,一个社会大乱的动荡时代已经来临。俗话说,乱世出英雄。无论英雄也好,枭雄也罢,乱世给了各方强人施展身手的舞台,是一个能人辈出的时代,对后世读史的人来说,可谓精彩纷呈,直到最后出现一个百年不遇的超级大牛人来彻底结束这一切,还世界一个清宁。 所以,可以想象的出,就在司马懿这些不屑子孙为了争权夺利而大打出手的时候,在后面的乱世中最先出现的那批牛人毕然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有的刻意先雪藏自己静待时机,有的则磨刀霍霍,随时准备登场。所以,后面的叙事主线虽然仍是八王之乱,但也会根据实际情形随时穿插一些支线。故事变得复杂,也意味着精彩。 言归正传。 东海王司马越的十几万大军眼看着就要杀到了邺城,再加上又有皇帝亲征,这阵势毕然会震动整个邺城。 司马颖立即召集群臣开会,商议对策。 东安王司马繇劝司马颖投降:“天子御驾亲征,作为臣子不应抵抗,殿下应解甲息兵,身着缟素出城谢罪”。 司马颖当然不想轻易认输,白了一眼司马繇,却忍住没说话,意思好像在问,那道完歉以后呢?我这脑袋还能保住吗?再说,御驾亲征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没打过皇上。 司马繇,还有印象吧,就是诸葛诞的外孙,曾诬陷文鸯是贾南风一党导致文鸯被灭三族。司马繇是司马懿之子司马伷的第三子,也是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的亲叔叔,曾因参与争权而被汝南王司马亮发配到朝鲜半岛的带方郡戍边,后来司马伦上台后将其召回。此时因母亲病逝正好在邺城守丧。 折冲将军乔智不明就里,也跟着劝司马颖主动出城请降。司马颖这次没忍住,大怒道:“卿当初明晓事理,投奔于孤。如今陛下只是被一帮宵小所逼,卿如何就让孤速手就擒呢?”,吓得乔智再不敢吭声。 不过,也有很多人,比如司马颖的司马王混、参军崔旷、大将石超等都力主抵抗。 司马颖决定抵抗。 司马颖派石超率五万大军出城南下,很快就进抵荡阴。荡阴即现在的汤阴,河南安阳市汤阴县,岳飞故里。 正好陈眕的两个弟弟陈匡与陈规在司马颖手下做事,司马颖立即安排两人带着一部分兵马去投降司马越。 当然,是诈降。 陈匡和陈规对司马越说:“邺中人士听说陛下亲征,无不恐惧,皆作鸟兽散,如今的邺城几乎已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司马越洋洋得意,难怪当初司马乂连战连捷,看来陛下的威力还是很大啊,这次出兵的结果很可能将是不战而胜。于是,想入非非的司马越“由是不甚设备”(《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颖传》),司马越不再多加防备。 可司马越哪里知道,石超的五万大军正埋伏在荡阴等着他上钩呢。 史书没有记载战争过程,只记录了战争结果,因为实在没什么过程可记录的,也没有任何悬念。以石超的勇猛和五万以逸待劳的大军,以司马越的无能和轻敌,进攻方的长途跋涉和队伍的臃肿……仗未开打,胜负已定。 司马越一进荡阴就被石超几路大军杀的七零八落,毫无还手之力,死的死逃的逃,十余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仿佛就不曾来过。这让我想起解放战争时,国民党李先洲部在莱芜战役中全军覆没,王耀武闻讯大怒:“就算是放五万头猪让他们抓,三天也抓不完啊”。 司马越发起的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就这么被石超一拳干趴下了。 混乱中,司马越独自一人侥幸逃出战场,先是逃到下邳城(今江苏徐州睢宁县境内),准备进城暂避。结果镇守下邳的徐州都督、东平王司马楙担心得罪司马颖,不敢收留,连城门都没开。 司马越只好继续跑,最后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封国东海国,回家面壁思过去了。东海国位于今山东临沂市郯城县境内。 至于其他文武百官,包括晋惠帝司马衷,司马越根本顾不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战场混乱不堪,随行官员死的死,逃的逃,全被打散了,没人顾得上司马衷。司马衷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车里,车身四周全是箭,贴身卫兵一个不剩。司马衷的脸上受伤了,身上还插着三支箭,随身的玉玺印绶也不知丢在了哪里,狼狈至极。“帝伤颊,中三矢,亡六玺”(《晋书帝纪第四司马衷传》)。 被乱军冲散的侍中嵇绍远远望见司马衷的车辇正孤零零停在一片草地上,周围全是尸体。嵇绍赶紧跑过去蹬上车子,用身体紧紧护住司马衷。 石超的士兵很快发现了嵇绍,立刻跑过来一把将嵇紹拽下了车,把嵇绍的脑袋按在车前的横木上,举刀就砍。司马衷大喊:“这是忠臣,不能杀”,士兵却说:“我们奉皇太弟之命,只留陛下一人性命” 。说完手起刀落,嵇绍人头落地。 鲜血从嵇绍脖腔里喷射出来,溅了司马衷一身。司马衷悲痛不已,像个孩子般的大哭起来。后来,有侍从让司马衷脱了血衣拿去洗,司马衷却说:“这是嵇侍中的血,不能洗”。“此嵇侍中血,勿去”(《晋书.列传第五十九.嵇绍传》)。 石超很快过来拜见了司马衷,让士兵送了些水,还派人到附近摘了些桃子给司马衷充饥。 司马颖得知石超大胜,立即派心腹卢志前往荡阴将司马衷接回邺城。 从洛阳出发时,司马衷的随行官员浩浩荡荡,但最终和司马衷一起进入邺城的就剩下豫章王司马炽、司徒王戎和尚书右仆射荀藩、琅琊王司马睿等寥寥数人。豫章王司马炽是司马衷的异母弟弟,后来接替司马衷成为西晋第三位皇帝,当然,也是傀儡。 司马颖带着属官来到邺城南门亲自迎接司马衷,司马衷下车时还在不停的哭。随后司马颖把自己的九锡仪仗拿来给司马衷用,又找了座宫室把司马衷安顿下来。 司马越发动的这场大战的结果就是,晋惠帝司马衷从洛阳被转到了邺城,司马越不但损失了十几万大军,自己也从洛阳被迫回到了封地东海国。 当然,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影响还远不止这些,一个纷繁复杂的乱世已经来临。 3、借兵鲜卑王浚讨伐司马颖 预谋立国刘渊终返左国城东海王司马越这一败,晋惠帝司马衷就阴差阳错地住进了邺城,这倒是方便了成都王司马颖,以后再不用遥控指挥了,皇帝在哪,哪就是都城,现在邺城就算是西晋的都城了。 司马颖下令改年号为“建武”,重新配置文武百官,同时大赦天下。 然后,司马颖想起了司马繇。那位当初劝我投降的人呢?司马繇在哪? 于是,东安王司马繇人头落地。 司马繇的死吓坏了一个人,他就是琅琊王司马睿,未来的东晋开国皇帝,也是司马繇的亲侄子,和司马繇在三族以内,司马睿的父亲司马靓是司马繇的哥哥。 早前在洛阳时,司马越有个参军叫王导,出身琅琊王氏,和司马睿私交很好。王导看出天下必将大乱,经常劝司马睿返回封地琅琊国(今山东临沂境内),养精蓄锐,不要待在朝廷里做无用之功,随时还可能身陷漩涡。王导和王敦是堂兄弟,两人后来辅佐司马睿立足江南,成为东晋开国功臣。 司马睿虽然觉得王导说的很有道理,但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这次还被司马越叫上,跟随晋惠帝司马衷一起上了战场,最后被一起带到了邺城。 叔父司马繇的被杀让司马睿不寒而栗,生怕受到牵连,这才痛下决心返回封地。 可是现在想离开邺城,却并不那么容易了。 就在司马繇被杀的当天,司马睿临时决定当夜就带着随从逃离邺城。可到了晚上还没出大门,司马睿就发现头顶的月亮是又大又圆,月光皎洁,将大地照的如同白昼,城内巡逻的禁军又往来不断,自己带着一帮人走在街道上太惹眼,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城。 正当司马睿一筹莫展的时候,没想到头顶上很快就飘来几块乌云,接着就是狂风鄹起,暴雨倾盆。城内瞬间漆黑一片,巡逻的禁军也不知道跑哪躲雨去了。司马睿大喜,这才顺利地离开了邺城。 司马睿要先回洛阳接上家人,尤其是母亲夏侯太妃,然后再一起返回琅琊国。司马睿的母亲叫夏侯光姬,是三国名将夏侯渊的曾孙女。 就在司马睿急急忙忙赶到黄河岸边,准备上浮桥的时候,却被看守渡口的官员,一名津吏拦住不让走。原来,司马颖之前下了一道命令,严禁有身份地位的人离开邺城,更不许渡河南下。虽然司马睿没有亮明身份,但津吏却看着司马睿不像常人,所以任凭司马睿怎么解释,就是不让过。 就在司马睿急得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落在后面的随从气喘吁吁地骑着马赶了过来。这位随从名叫宋典,他远远就看见司马睿被津吏拦住,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于是急中生智,待走到近前时,一边用马鞭抽打司马睿所骑的马匹,一边大笑说:“舍长啊,咱官府禁的都是达官显贵,怎么连你也被拦在这了?”。舍长,史书原词,负责管理馆舍的小吏。 司马睿坐下马被鞭子一抽,立即四蹄腾空,往浮桥而去,随行人员也趁势通过。津吏则被宋典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真以为拦错了人,便没再追赶。 就这样,琅琊王司马睿有惊无险地返回洛阳,接上家人后又匆匆回到琅琊国,至于以后在晋怀帝司马炽永嘉年间衣冠南渡的故事,那就以后再说。 无论如何,司马颖肯定没想到,在无意之间一个未来的皇帝竟然从眼皮底下偷偷地溜走了。让司马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司马睿逃离邺城的时候,司马颖还亲手放走了一个皇帝。 这个人就是匈奴人刘渊。 司马睿逃离邺城和刘渊大摇大摆的离开邺城,都发生公元304年八月。 刘渊,字元海,定居中原的南匈奴人,完全被汉化,自幼聪明好学,饱读儒家经典,对历史典故信口拈来。 刘渊祖上是西汉的冒顿(mò dú)单于,因为和汉朝联姻,娶西汉的宗室女为妻,所以其子孙被赐姓刘。东汉初期,匈奴人因内部权力之争,分裂为南匈奴和北匈奴两个分支。南匈奴归附汉朝,南下到西河一代定居,也就是今天山西省的西部,之后逐渐融入中原。北匈奴后来在东汉和南匈奴的双重打击下最终放弃漠北,一路往西祸害西亚和欧洲去了。 曹操统一北方后,为了更好的控制南匈奴人,又把南匈奴一分为五,划分为五个部落,称为匈奴五部。五个部落分别设置五个首领,各自为政,曹操还要求每个部落的首领都要把儿子送到洛阳做官,实际就是当人质。 刘渊的父亲刘豹是匈奴五部之一的左部首领,职位叫左部帅,也叫左贤王。所以,早在司马昭掌权时期,只有几岁的刘渊就和母亲一起被送到了洛阳定居。七岁时,刘渊母亲呼延氏在洛阳病逝,刘渊大为悲恸,哭声震动了整个洛阳城,被视为孝子楷模,得到了当时的司空王昶的赏识,还专门派人前去吊唁。 刘渊聪明好学,在洛阳期间拜儒家大师崔游为老师,潜心学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书》等儒家经典。毛诗就是诗经,由战国时期鲁国的毛亨和赵国的毛苌编辑注释的一版诗经。京氏易是由西汉京房编撰的一版周易。马氏尚书也是当时《尚书》的一个版本。 在这些汉文化经典里,刘渊最喜欢读的是《春秋左氏传》和《孙吴兵法》,熟悉到可以全文背诵,另外史记、汉书、诸子百家等等,刘渊无不通读。 刘渊身材魁梧,身高八尺四寸,是当时典型的大帅哥,而且“猿臂善射,膂力过人”(《晋书.载记第一.刘渊传》),手臂很长,善于射箭,臂力过人。 所以,尽管刘渊是胡人,是匈奴人,但如果你把他想象成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兽皮,帽子上插着羽毛,手举钢刀的那种未开化的野蛮胡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你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刘渊是胡人,抛开血液里流淌的匈奴血统,那刘渊就是当时典型的即饱读诗书又熟知兵法的文武全才。 所以,在刘渊成年后,这些特点和能力都暴露之后,西晋有些人就感到了恐惧,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晋书.载记第一.刘渊传》)为由,劝晋武帝司马炎及早除掉刘渊,包括孔恂、杨珧等人,这些之前都说过。当然,也有很多人钦佩刘渊的才能,争相与其交好,比如王昶的儿子王浑,王浑就多次在晋武帝司马炎面前替刘渊开脱。 刘豹死后,刘渊作为嫡长子继承了匈奴左部帅的职位,后来又被司马炎任命为北部都尉,负责西晋北部边境的防卫。 担任左部帅和北部都尉期间,刘渊“明刑法,禁奸邪,轻财好施,推诚接物”(《晋书.载记第一.刘渊传》),严明法律,禁止一切奸邪行为,乐善好施,待人接物也推诚置腹,因而深得人心,不仅吸引了大批匈奴五部的豪杰投奔门下,连幽州、河北一带的汉人才俊也争相攀附。 司马炎死后太傅杨骏上台,封刘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赐爵汉光乡侯。五部大都督就是统领匈奴五部兵马的将领。不过后来在贾南风执政期间,因为发生了匈奴人北逃到塞外的事件,刘渊作为管理者受到牵连,被削去所有官职和爵位,成了白身。 再后来,司马颖因为在宫里怒叱贾谧而被贾南风打发到邺城,从此以邺城为根据地。因为司马颖也很器重刘渊,到邺城不久就上表朝廷把刘渊招致麾下,做了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 司马颖被立为皇太弟后,升刘渊为屯骑校尉,荡阴之战前又升为辅国将军、督北城守事,负责邺城北部的治安。大胜司马越之后,刘渊因守城有功,被司马颖又擢升为冠军将军,赐爵卢奴伯,司马颖还让刘渊的儿子刘聪做了积弩将军。 刘渊和刘聪父子是典型的虎父无犬子。 刘聪这时二十来岁,是刘渊第四子。和父亲一样,刘聪很早就定居洛阳,同样是个文武全才。十四岁时刘聪就“究通经史,兼综百家之言,《孙吴兵法》靡不诵之。工草隶,善属文”(《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精通经史子集和诸子百家,对《孙吴兵法》烂熟于胸,善书法和文章,尤其精通草书隶书。同时,刘聪“猿臂善射,弯弓三百斤,膂力骁捷,冠绝一时”(《晋书.载记第二.刘聪传》),臂长善射,能拉三百斤的硬弓,臂力强大身手敏捷,在当时无人能比。 当然,尽管司马颖厚待刘渊父子,但这时候的刘渊已经根本没有心思留在司马颖这个废材身边虚度光阴了,刘渊早就想回老家闯一闯了。 这几年西晋宗室醉心于内部争斗,八王之乱如火如荼,大规模战争一场接着一场,中央政府名存实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要在乱世中有所作为,这些势力中自然也包括匈奴人。 刘渊的堂祖父、曾担任过北部都尉的刘宣暗中与族人商议:“当初我们的先祖和汉室约为兄弟,患难与共,可是自从汉室覆亡魏晋兴起以来,我们的单于只是徒有虚名,却连一寸土地也没有,从王侯级别慢慢降到了和编户平民一样。现在司马家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这岂不正是我们匈奴人兴邦复业的大好时机吗?左贤王元海无论外表还是内质都超于常人,如果上天不能光大我们的单于事业,岂不枉费生出元海这样的能人了吗?” 于是,在刘渊并未在场的情况下,众人一致推举刘渊为匈奴五部大单于,希望刘渊能带着匈奴族人在乱世中干出一番大事业。 会后,刘宣派心腹呼延攸秘密前往邺城,将密谋之事告诉刘渊,刘渊随后便向司马颖请辞,说要回山西老家参加族人的葬礼,结果却被司马颖断然拒绝。司马颖担心刘渊一去不回,身边少了一员猛将,所以不肯放人。 刘渊只好让呼延攸独自先回,告诉刘宣让他们先暗中集结匈奴五部以及周边杂胡兵马,做好割据准备,但是对外要宣称是为了声援成都王司马颖,待自己设法返回后立即举兵。 然后,刘渊只能静待时机。 前番司马越十余万大军攻打邺城时,曾让刘渊眼前一亮,准备以搬救兵为名离开邺城,结果万没想到司马越弱不禁风,被石超一拳干趴下再没爬起来。没了搬兵理由,刘渊只好继续等待。 不过,乱世里机会很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没过几天,刘渊就又等来一个绝佳的机会。 就在司马越出兵不久,安北将军王浚也带着一帮胡人从幽州南下,兴冲冲杀向邺城,要和司马越的十万大军一起对邺城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当然了,王浚也没想到司马越那么不堪一击,预设好的南北夹击很快就变成了王浚自己独挡一面。不过王浚显然不是司马越,司马颖想再一战定胜负那是不可能的了。尽管石超在荡阴大胜,但随后和王浚对决时,不堪一击的却是石超。 所以刘渊自然就有了离开邺城替司马颖搬救兵的理由,不过这里先把刘渊暂时放一放,咱改说王浚。因为各位肯定很奇怪,前番司马乂大战司马颖司马顒的时候,也曾号召天下豪杰进京勤王,那时陆机在七里涧大败,司马颖损失惨重,这样的好机会王浚都按兵不动,为何这才仅仅过去半年,王浚就决定出兵南下了呢? 因为这半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 之前说过,王浚和司马颖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司马颖曾一度想出兵灭了王浚,将幽州收入囊中,但因为忙于参加八王之乱,一直没机会腾出手来。 直到司马乂被杀,司马颖成了皇太弟,执掌西晋大权,这才有精力对付王浚。 司马颖先下诏撤销王浚安北将军、幽州刺史等一切职务,然后派心腹、右司马和演前往幽州接任刺史。临行前,司马颖还给和演安排了一个秘密任务:刺杀王浚,然后收编王浚兵马。 只是王浚经营幽州多年,拥兵自重,实际已是一方诸侯,岂是和演一个外人就能轻易搞定的。至于和演手里的诏书,王浚根本不放在眼里。于我有利,那就是朝廷诏书,与我不利,那只是废纸一张。 和演当然也明白这些,所以他根本不敢拿着诏书直接到王浚府上宣旨。他只能悄悄的进城,打枪的不要,设法暗中除掉王浚。 和演在幽州势孤力单,只能借助外力。转了一圈后和演盯上了一个人,然后用重金收买了这个人,两人合谋暗杀王浚。 这个人叫审登,乌桓人首领。 乌桓,也叫乌丸,北方游牧民族,和鲜卑人一样早期都是东胡的一支。匈奴人崛起后,东胡被彻底压制,乌桓东迁至乌桓山一带,今大兴安岭南段,并以山名作为自己的族名。两汉时期,乌桓人逐渐南下,势力越来越大,但最终却在曹操的大举北征中彻底瓦解,作为族群从此消失。但是乌桓人还在,以零星或者小的群落散居于北方各地,逐渐被汉人、鲜卑人同化。 有一天,王浚带着一帮朋友在蓟城南边一个风景秀丽的景点观赏游玩,很是惬意,也没有特别的安保措施。于是,一直盯梢的审登决定就在这个景点对王浚下手,刺杀方式是远距离射杀。蓟城是幽州治所,城址大概位于今北京市宣武门至和平门一带。 可就在安排的几个刺客准备动手前,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刺客携带的弓箭全被淋湿,无法使用,被迫放弃行动。古时弓弦一般是动物筋或植物纤维制作,不能沾水,下雨天无法使用。 事后总结教训时,审登认为下雨是老天爷故意的,这叫天意,王浚有上天保佑,违背天意就是大逆不道。于是审登不但放弃刺杀,反而还主动结交王浚,把和演的计划全盘托出。 王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和演卒。 杀了和演后王浚再也不管什么朝廷了,彻底摊牌,就地自封为幽州刺史,正式开启了武装割据。 公元304年7月,就在东海王司马越集结十余万大军攻打邺城的时候,为了报仇,也更为了稳固幽州地盘,王浚这次没有再按兵不动,而是决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联合并州刺史司马腾一起南下攻打邺城。 并州刺史、东嬴公司马腾是高密王司马泰的次子,司马腾的哥哥当然就是司马泰的长子,而这个司马泰的长子正是司马越。所以,在司马颖和司马越之间,司马腾当然会选择哥哥司马越。于是,王浚媚眼一抛,司马腾立即率军响应。 司马腾出了多少兵,史书没有记载,而王浚的兵马,根据《晋书.列传第九.王浚传》的记载是两万,这其中包括王浚自己的幽州兵,还有王浚女婿段务勿尘的鲜卑兵,以及一部分乌桓兵和羯朱兵。至于晋书中记载的羯朱是否就是羯人,不敢确定。 结果,王浚刚走到半路就听说司马越一战即溃,邺城南线危机解除,只剩下北线自己孤军奋战了。不过王浚这次势在必得,仍旧下令继续进军。 和演死后,司马颖又委任了新的幽州刺史王斌,在解决掉司马越之后,司马颖立即命王斌,以及刚刚大胜的石超、李毅等人率军北上,攻打王浚。 虽然荡阴一战司马颖大获全胜,但司马颖心里很清楚,深耕幽州多年的王浚不同于司马越,和演的死再次让司马颖对王浚大为忌惮,加上这次王浚又有鲜卑、乌桓助阵,更令战争前景难以预料,何况还有东赢公司马腾相助。 石超出发后,司马颖整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生怕前线有不祥的消息传来,司马颖甚至开始着手准备放弃邺城,返回洛阳。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来到司马颖身边,拍着胸脯说我来对付王浚。 没错,这个人正是刘渊。 刘渊一直在等待机会,这次见司马颖愁眉不展,于是主动请缨:“王浚和东赢公骄横跋扈,这次派了十多万人马,志在必得,仅仅依靠殿下的宿卫军和邺城周边的驻军恐怕难以对付。请殿下派我返回并州老家,说服匈奴五部来邺城为殿下解围”。 在这里,我们从刘渊口中得知,也就是《晋书.载记第一.刘渊传》中的记载,王浚和司马腾联军的总兵力是十多万,这和上面《王浚传》中出入较大,因为王浚兵马是两万,那么司马腾的兵马就应该在八万以上,但这对并州来说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里刘渊有故意夸大的嫌疑。 刘渊说完之后,司马颖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又现愁容,疑惑地问:“你能确保五部兵马一定能来吗?而且,即便能够前来,以鲜卑、乌丸人的骁勇和神速,你们又能抵挡住吗?我其实已经做好带着陛下返回洛阳的准备了,暂时避开王浚的锋芒,等到了洛阳再传檄天下,集结大军后再回来与王浚决一雌雄。你意下如何呢?” 这让刘渊始料不及,他没想到司马颖竟然有认输的打算,真这么做自己还不得跟着一起回洛阳,那还怎么回老家呢。 好在刘渊非常聪明,脑子一转马上接着说道:“殿下是武皇帝之子,又对皇室有特殊功勋,名扬天下,恩泽四海,天下无人不想为殿下赴汤蹈火,甘愿赴死,这种情况下派我去征发五部兵马易如反掌。王浚不过一个竖子小人,东赢公也只是皇室旁支,这两人如何能与殿下抗衡?一旦殿下放弃邺宫,就等于向二人示弱,如此一来,殿下还能到得了洛阳吗?即便殿下到了洛阳,殿下还能有现在的威望和权力吗?您还能指望到时靠一纸檄文、一尺书信就能应者云集吗?” 为了离开邺城刘渊也是拼了命,口若悬河,一边对司马颖大唱赞歌,鼓励司马颖坚守邺城,一边宣扬放弃邺城的恶果,目的只有一个,能让自己赶紧返回老家,其它什么都不管,越乱越好。 刘渊见司马颖没有吭声,似乎动了心思,赶紧继续灌输:“东胡再强悍又怎能强过五部兵马,这些人早就是手下败将。希望殿下能鼓励将士,安抚百姓,坚守住邺城。待我引来五部兵马后,以其中两部对付东赢公,以三部对付王浚,如此一来,将二人首级悬于邺城城楼则指日可待”。 刘渊精通史籍,知道鲜卑和乌桓都曾是东胡分支,也知道自己祖上驰骋草原的时候,东胡被完全碾压,最终轮为祖上的附庸,作为打手四处征战。 刘渊的努力没有白费,一番口舌之后,“颖悦”(《晋书.载记第一.刘渊传》),司马颖大悦,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于是立即拜刘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让刘渊即刻返回老家召集五部兵马。 刘渊的老家是左国城,今山西吕梁市方山县境内,这是数百年前南匈奴人归附汉王朝后的聚居地,也是南匈奴王廷所在地。 刘渊一回到左国城,立即被刘宣等人拜为大单于,随后不到二十天时间里就聚集了匈奴五部及杂胡共五万兵马。当然,刘渊根本没打算回邺城,而是带着这五万人驻扎在离石(今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境内),暂时将离石设为都城,从此开启割据模式。 一个月后,公元304年10月,刘渊的汉国和李雄的成国,一北一南,在曾经西晋的土地上同时建立。 回到王浚和司马颖。 王浚率军南下,前锋由主簿祁弘率领。 主簿虽然是文职,可祁弘却是一员猛将,双方在平棘(今河北石家庄赵县境内)遭遇后,尽管石超、李毅等人久经战阵,但面对祁弘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最终石超大败,率残兵狼狈逃回邺城,接着,王斌和李毅也相继败逃。 王浚大旗一挥,兵锋直指邺城。 自曹操定都邺城以来,邺城已经安宁了整整一百年,现在王浚兵临城下,这一切都可能戛然而止,这个震动对于邺城来说无异于一场强烈地震。 “邺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颖传》)。邺城内人心惶惶,文武百官无心办公,将士们无心再战,几天时间里几乎全跑光了。 成了光杆司令的司马颖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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