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工记》有载:"抟埴之工,陶人为器。"
人过花甲,方知前半生求的光滑完美、万众瞩目,不过是窑火里扭曲的虚妄。

那些在名利场强求的圆满,在社交圈硬撑的人设,终会在某次体检时裂开细纹。
若有一天孙辈问你:"怎样才算爱自己?"请带他触摸这座柴窑。
第一道·练泥:接纳粗粝是生命的底色
《道德经》有云:"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四十岁时嫌弃腰间赘肉,六十岁才看懂皱纹里流淌的月光。
看景德镇的老匠人:
学徒总想滤尽泥中砂砾,老师傅却留三分粗粝防裂坯;
博物馆修复师拼接残片,特意用金漆凸显历史裂痕。

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道:"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爱自己的开端,是终于允许指节生茧、鬓角染霜,明白粗陶茶盏比官窑花瓶更耐岁月磋磨。
正如制陶口诀:"七分沉泥三分砂,器物有骨才立得夏冬。"
第二道·塑形:独特肌理是存在的铁证
《庄子·逍遥游》有记:"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
年轻时模仿他人活法,暮年后才懂得:
强求的瓜子脸不如天生的梨涡动人,
硬背的社交话术抵不过方言里的母亲腔调。
宋徽宗批汝窑"雨过天青云破处",却不知窑变无双才是天工。

真正的自爱,是从"我要完美"变成"我在生长"。
不必羡慕青花瓷的规整,冰裂纹自有其惊心动魄的美。
就像老窑工说的:"同一个匣钵烧不出两件窑变,同一双手塑不成两个灵魂。"
第三道·烧制:裂缝是光阴的私语
《景德镇陶录》记载:"窑病十八种,皆可化妙境。"
六十二岁舞者转型编导,膝伤反成创作源泉;
七旬作家手抖难书,口述回忆录更显赤诚。
苏轼在《定惠院海棠》诗云:"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

爱自己的圆满,是突然参透:
年轻时遮掩的胎记,原是女娲打下的专属印章;
半生懊恼的乡音,竟成异国他乡最暖的辨识。
柴窑老师傅临终传火:"见'惊釉'莫慌,那是窑神在器物上写诗。"
窑火永续
松柴在窑口噼啪作响,像极了我们那些未完成的遗憾与期待。
下次老友相聚莫比谁的人生光鲜,比比谁的故事纹理更生动。
毕竟《闲情偶寄》早说过:"缺陷世界,必有缺陷之美。"

教孙儿处世时,请指着开片的冰裂纹告诉他:
"你看这些渗进茶汤的金线,才是器物最珍贵的年轮。"
夜雨敲窗时,不妨把杨万里的诗再诵一遍:
"何必桑乾方是远,中流以北即天涯。暮年自适何须叹,破屋三间已自华。"
这或许才是爱自己,留给生命最温润的包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