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被古人称为“生生之学”,是关于生命智慧和生命艺术的学问。不能把中医视为单纯的疾病医学,它具有丰富的人文文化内涵,是包括哲学、艺术、宗教等在内的一种综合性的人文生命学。现代人对中医的理解往往是“跟西医相对的中国的医学”,但如此一来,中医这门具有深刻内涵的传统学问就被淡化、被解构了。实际上,中医具有更深层的含义,我们将其内涵阐发出来,才能够真正了解其深刻的价值意义。
中医的第一个含义:上、中、下的“中”
古语有云:“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自古以来,善为医者,不仅能治病救人,而且能以医理论国事,治病与治国、治人,融会贯通,一脉相承。从这个意义上甚至可以讲,“中医”是治人的,而不是治病的。换言之,中医把人看作一个整体,而不仅仅看“病”。如果仅仅看病、治病,那便是下医。同时,把握了医道的精髓,还可以去治人,也可以去治国。中医的这层含义与今天大不相同,如今学了医就只能去看病。宋代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曾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良相是治国的,良医是治人的,但治国、治人、治病的道理是相通的。所以宋代大文豪苏东坡说:“物一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可。分科而医,医之衰也。”中医需要把握道的根本精神,否则只会沦为囿于成规、定法的“下医”。所以,中医的第一个含义,就是中医治人。
中医的第二个含义:不治已病、治未病
《汉书·艺文志》中有一句话:“有病不治,常得中医。”有病不治,才能得到中医。据《黄帝内经》记载,“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有病不治,就是说不治已病。因此,中医不是治已病的,是治未病的。治未病,也就是让每个人都能够保持身心的健康。历史上曾流传这样一个故事:魏文王问扁鹊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为医?”扁鹊曰:“长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鹊最为下。”魏文侯曰:“可得闻邪?”扁鹊曰:“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鑱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闲而名出闻于诸侯。”扁鹊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医,因医术高超被奉为“神医”,然而,扁鹊自认为自己医术并不高明,因为只是治“已病”,真正高明的是治“未病”,让人不生病。所以中医是“不治已病、治未病”的,不要等到有病了再去治,最好还是不要生病。
中医的第三个含义:不能依赖药物,药只是起辅助作用的
清代学者钱大昭在注释《汉书·艺文志》时说:“时下吴人尚曰:‘不服药为中医。’”他是说,到今天为止,吴地的人仍以不服药为中医。中医不是以服药为主的理念可能在清代相当盛行。曾国藩的儿子身体比较虚弱,他在家书里告诉儿子:“治心病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病要以‘不药’二字为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药就不用,再好的医生也可能在用药过程中产生偏差,这会导致病情加重甚至死亡,良医十个人里面能够治好八个人就不错,庸医十个人里面有八九个会让他给治死。因此,用药要慎重,能不服药就不用,这是清代的理念。现在流行的自然疗法流派有七项原则,其中一个原则,即能不动手术的尽量不动,能不吃药的尽量不吃,要调动人体自身的修复能力。其实,在中医里早就有这样的理念了。当然,但凡事情都不能绝对化,需要用药时还是要用药,但不能依赖药物,药只是起辅助作用的。
中医的第四个含义:讲究“中正平和”
这跟中国文化的生命观是一致的:生命不是造物主或神创造出来的,生命是天地之气达到和谐状态而产生的。因此,每个生命都是天地之和气而生的。生命因“和”而生,那么怎样维持其生命力呢?也是要靠“和”。中医用“中”的概念来调整人体各种的不平衡、不中正、不平和。生命因中正平和而产生、延续,这是中医最核心的价值观、思维方式。“中正平和”是一种生命的动态平衡状态,这种平衡状态不是固定式的,而是“动态”的、“变易”的。因此,中国人必然强调一个“中”,或说“中和”“中庸”。就是要把握一个分寸,把握一个度,但是这个度不是不变的,它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地域的变化而变化的。“中”是一个不变的原则,但是这个原则在不同的环境和时间里面,是要发生变化的,所以,这是一个动态的平衡,我们要“致中和”。中国哲学很重要的特点,并不是仅仅确定某一个事情的一种性质或者一种特征,而更在讲这些性质互相之间的一种关系,它们之间的一种转换,所以非常强调一个“中”,还强调一个“时”。中国哲学里面讲的“时”,含义既包括时间也包括空间,是指从时间、空间两个层面来调整“中”的原则,这些都是中医的诊断治疗或者预防的根本原则。
中医离不开中国整体的文化和哲学,中国的整体的文化和哲学也离不开中医。中医在实践中的运用,尤其在养生这个方面,也促进了中国哲学思维方式的提升和升华。同时,人对自然万物的认识的加深和扩展,往往伴随着人对自身生命的认识的深化。所以,中医可以说是一种生命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