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观近鉴宋朝人•116·“类怀奸诈”的悍将：党进

党进

党进(927-978)，朔州马邑(在今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区)人。《宋史·卷二百六十·列传第十九》有传。宋·江少虞辑《宋朝事实类苑》、清·毕沅撰《续资治通鉴》等书也记有其事迹。

《宋史》本传记，党进小时候做后晋大将杜重威的童仆，性情淳朴谨慎，很得杜重威喜爱，以致党进成年，还让党进和自己的姬妾一同侍候自己。

后晋开运末年（947），后晋被契丹攻灭，后晋另一大将刘知远起兵抗击契丹，建立后汉，杜重威归顺后汉，不久被杀，党进失了靠山，但因为臂力超强，被招为军人。

后汉于乾祐三年（950）被后周取代，后周建国的第一年即后周太祖郭威广顺初年（951），升任没有实际职任的低级军官“散指挥使”，经过积累资历，又升任禁军“铁骑军”“都虞候”。

后周显德七年（960）正月，后周禁军“殿前司”统帅赵匡胤取代后周，建立宋朝，改年号为的建隆元年，任命党进为铁骑军长官“都校”，遥领钦州（治今广西钦州）刺史，再升禁军“侍卫司”副长官“马步军副都军头”、遥领（治今江西赣州）团练使，后改任禁军“虎捷军”右厢都指挥使、遥领睦州（治今浙江淳安）防御使。

宋初军制，共有四级编制，基础编制为“都”，每“都”大致有兵员100人，首领为“都头”、“副都头”（马军称“军使”），五“都”为“营”（又称“指挥”），首领为“指挥使”、“副指挥使”，五“营”为“军”，首领为“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侯”，十“军”为“厢”，首领为“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侯”。“军”、“厢”都虞侯是主管军法的副职，做到“厢”都虞侯，党进进入高级军官的行列。

建隆二年，党进的官职改为遥领阆州（治今四川阆中）防御使。

乾德初年（963），党进改任禁军骑兵“龙捷军”左厢都虞候、遥领利州（治今四川广元）观察使。

四年（963）秋天，禁军侍卫司都指挥使杜审琼去世，党进受命代理侍卫司都指挥使职务。第二年，正式担任侍卫司步军都指挥使，遥领彰信军（治曹州，今山东菏泽）节度使，成为拥有最高官阶的封疆大吏。

开宝元年（968），宋太祖计划征伐北汉，命令党进率“河东行营”前军进军。

二年，宋太祖亲临北汉都城太原，在太原四面设置营寨攻城，党进受命主攻东城偏城。党进所部还未布成阵势，北汉骁将杨业率领数百精锐骑兵来攻，党进挺身而出，率领几名骑兵迎战，杨业不敌，急忙退入没有水的护城壕中，恰逢援兵赶至，才沿着城墙上抛下的绳子爬入城中，没有被党进活捉。宋太祖对党进此战极为赞赏。

六年（973），党进改任禁军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遥领镇安军（治陈州，今河南淮阳）节度使。

九年（976），宋太祖又命令党进率“河东行营”所属部队征伐北汉，党进率军进入北汉境内，在太原城北击败北汉军队。

宋太祖

当年，十月宋太祖去世，宋太宗继位，将党进等攻伐北汉的军将和部队召回。

宋太宗继位的第二年即太平兴国二年（977），党进离开京城汴梁，出任忠武军（治许州，今河南许昌）节度使，实际是被剥夺了军权，休闲养老。

在许昌一年多后，一天党进出门回家，发现一条大蛇趴在他卧床上的睡衣中，党进大怒，把蛇煮了吃掉。不久党进生病去世，享年五十二岁。朝廷赠予他“侍中”荣誉职衔。

本传又记，党进出身行伍，形貌魁伟，平常时候温顺恭谨，但一旦穿上盔甲，就毛发直竖，勇猛刚强；党进名字叫党进，却自称“党晖”，人们问他为啥，党进说：“我只是自己觉着叫啥顺便就叫啥”。

古时的习惯，文官上朝手拿“笏板”，将准备在朝堂上说的事简略写在笏板上，称为“笏记”，武将不拿笏板，都虞候以上的军官上朝，就把所掌部队的数量等事写在手中的仪仗“梃”即杆棒上，象文官的“笏记”。一天宋太祖问党进统帅的部队有多少，党进不识字，说不出杆棒上写了什么，只得举起杆棒给宋太祖看，说道：“都在这上面。”宋太祖觉得党进朴实直率，对他更加厚爱。

党进曾经接受宋太祖的诏旨，巡查京城汴梁的民情、城建，见到居民养禽兽宠物，一定要抢过来放掉，痛骂养宠物的人：“买肉不用来供养父母，反倒喂禽兽？”

当时的晋王、开封府尹宋太宗赵光义好养鹰，让亲信小吏到街市臂托小鹰训练，被党进碰到，党进不知，急忙要抢来放生。小吏说：“这是晋王的鹰！”党进一听，马上换了嘴脸，告诫小吏：“那你可得小心养护！”一时成为汴梁百姓的笑谈，本传记“其变诈又如此”。

而党进对自己的“故主”杜重威，很有情义。杜重威的子孙中有的生活贫困，党进每个月领了俸禄，都分给他们一部分，当时的士大夫有的也是杜重威的故旧，对杜重威的后人却很薄凉，与党进相比，心中有愧。

《宋史》本传对党进事迹的记载较“干巴”，几种宋人笔记所记则更为生动、有致。

《宋朝事实类苑》记，党进要放掉赵光义的鹰，赵光义的小吏说“这是晋王的鹰”，并且声称要回去报告赵光义，党进赶紧拦住小吏，掏钱给他，让他买肉喂鹰，且嘱咐小吏：“你可要好好看着，别让猫狗伤了鹰！”

又记，党进在许昌时，幕僚有忤逆他的地方，就一定扇人嘴巴。一次党进脚上生疮，幕僚去看望，党进正盖着锦被在床上休养，一名幕僚拽文说：“斓兮！”意思是锦被斑斓好看，也是讨好党进的意思。谁知党进大字不识，把“斓”理解成了烂，把“兮”理解成了“奚”，破口大骂：“我就是番人，也是契丹人，怎么会是奚人？（当时奚人是契丹的藩属，所以被蔑视）我的脚生疮是小病，哪至于烂掉？”命令身边人赶紧扇了这名幕僚一顿嘴巴。

又记，一天党进骑马经过街市，看到有人说书，停下马问说书人：“你说的是啥？”说书人回答：“说的韩信。”党进忽然大怒：“你对着我说韩信，见了韩信就得说我，是‘三面两头’之人！’”当即命令手下打了说书人一顿棍棒。

宋·释文莹《玉壶清话》记，党进不识一字，一天朝廷派他到边境“防秋”，即防备北方游牧民族趁秋高马肥入境侵掠。按照惯例，官员外出都要拜辞皇帝，但负责引见的官员说，党进是“边将”，不须向皇帝致辞，殊不知党进性情强横，坚持面辞皇帝。官员知道党进不识字，就把拜见时的致辞写在了笏板上，让党进背熟。

然而，当党进见到宋太祖，跪拜多时，却不能说出一字，然后忽然违背官员奏事时不准抬头看皇帝的规矩，仰头看着宋太祖说：“臣听说上古世风淳朴简单，愿官家好好休息！”

皇帝的侍卫听了非常吃惊，又感到好笑，急忙掩住口，几乎失了礼仪。

事后身边人问党进：“太尉（宋朝对武官的美称）为何忽然念出这两句话？”

党进说：“我见措大们（措大，亦称“穷措大”，对读书人的蔑称）爱掉书袋，我也掉一两句，让官家知道我也读过书呢！”

清·李宗孔（一说是潘永）《宋稗类钞》记，有一年下大雪，党进在军帐中烘着火炉喝酒，喝多了出了一身汗，抚摸着肚子踱步说：“天时不正！”没想到，在帐外侍候他的军兵应声答道：“小人这里很正啊！”

宋·江休复《邻几杂志》记，司马光说，党进看自己的“写真”即画像，忽然发怒道：“我以前看见人家画老虎，还用金箔贴在老虎眼上，我就消受不到一双金眼吗？！”

宋·王得臣《麈史》记，他曾看见党进的“家状”即个人履历，其中写道：党进曾说，自己家里没有祖宗的画像，见城南杂货铺有土地神像与自己的祖上很象，就取去照着画了做祖宗。

与宋人笔记相比，《宋史》本传所记党进事迹，似多溢美，而在传后之“论”中，先论党进以“忠朴”即忠诚朴直得到宋太祖的“保全”，一生得享富贵，后又论其虽然作战勇敢刚毅，却“恂恂类怀奸诈”。

结合宋人笔记所记，我以为，党进既是五代强横武将的典型，又表里、言行不一，说他“类怀奸诈”，比较准确。只是他对杜重威能不忘旧情，尚可称许。

宋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