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战役(蒋方称“徐蚌会战”)前夕,刘峙出任徐州“剿总”总司令,从“国防部”到徐州前线,绝大多数蒋军将领都认为这是一个大笑话:“徐州是南京的大门,应派一员虎将把守;不派一虎,也应派一狗看门,今派一只猪,眼看大门会守不住。”
这些将领所说的虎将、犬将(说狗将太难听,咱们还是称其为犬将好听一些)、猪将都有所指,其中的猪将大家都知道是“战略顾问委员会上将委员”——他两年前被刘邓大军打得一败涂地而被老蒋免去郑州绥靖公署主任一职,那个所谓的“上将委员”就是拿薪水不用上班的闲职。
刘峙是猪将,那么虎将和犬将又是谁?老蒋为什么放着虎将犬将不用,而偏偏启用了屡战屡败的猪将刘峙?
刘峙的无能,时任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的文强在《口述自传》中有生动描述:“(老蒋把杜聿明从徐州带走去兼任东北“剿匪”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刘峙知道此事大发脾气,大声嚷嚷:‘岂有此理!我们的副座怎么一下子被搞跑了,徐州不管了?完蛋了,我们的计划执行不了了。他走了,全部责任在我了,我办不了!光亭(杜聿明字光亭)走了如何是好?北进谁能做主?光亭走了,谁能指挥得了前线的部队?我已经命令前线部队停止待命,原计划暂缓执行。”
离开杜聿明,刘峙完全麻爪儿,就让数十万大军待在原地不动,这也给我军歼灭黄百韬的第七兵团后包围黄维的第十二兵团争取了时间。
据文强回忆,老蒋启用刘峙,也是无奈之举:“刘峙是败军之将,但蒋介石、何应钦取其忠实可靠,还迷信他是‘福将’,认为如能配合一少壮得力能员,或能有所成就,于是决定以杜聿明为刘之副手。刘、杜一出台,便被解放军打了一个上马威。济南的解放,不但何派引为不安,蒋介石也曾暴跳如雷,将收音机摔得粉碎。”
老蒋自己本身就是个迷信脑袋,他既拜佛祖和玉皇大帝,也抽签算命,为了娶宋家三小姐,又“信”了十字架,简直就是“少林寺驻武当山办事处大神父王喇嘛”,他宁肯用“有福”的猪,也不用可能咬自己一口老虎白崇禧。
白崇禧是蒋军少有的几个能打的高级将领之一,此人虽然在政治上只有小学生水平,但在军事上还真有一套。
时任华中“剿总”副司令官兼十四兵团司令的宋希濂在《淮海战役中蒋介石和白崇禧的倾轧》中回忆,白崇禧对的中原战局是有清醒认识的。
黄百韬兵团被全歼,黄维兵团被包围后,老蒋要把宋希濂的十四兵团也填进去,白崇禧明确告诉宋希濂:“陈毅、刘伯承两个野战军合起来兵力在一百万以上,他们还有许多地方武装力量。把你的队伍调去,恐怕也不能解徐州之围,而且时间恐怕也来不及了。我们如保有武汉,必要时可进行和谈,即万一武汉保不住,亦可退据湖南、广西、云贵及四川一带,保有西南半壁。只要能拖延一个时期,国际局势一定会起变化,我们将来可得到大量的援助,主要是美国的援助,则事情还大有可为。”
当时的徐蚌已经成为一个大火炉,老蒋的添油战术,不过就是把一个兵团又一个兵团白白断送掉,这一点宋希濂也十分清楚,但他一向以“鹰犬将军”自诩,并不愿意那么直接背叛老蒋,就跑到南京一五一十地把白崇禧的分析转述给老蒋。
事实证明,白崇禧的分析是对的,老蒋召集参谋总长顾祝同,次长林蔚、萧毅肃,联勤总司令郭忏,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开会商讨将第十四兵团全部调往淮海的问题。王叔铭和主管运输的将领算了一笔账,结论是运送一个兵团到淮海是不可能的,船运也要到1948年年底甚至1949年年初才能运完,而且是一个军一个军运输,一旦遇到截击,必将全军覆没。
老蒋才不管能不能运完,他给王叔铭和宋希濂下了死命令,想方设法也要把宋希濂送到徐州,结果白崇禧设了一点障碍,宋希濂就止步不前,老蒋无奈,只好打消了增援徐州的念头。
老蒋朝令夕改,显然是放弃了杜聿明,白崇禧乐见其成后又对宋希濂分析:“黄维兵团十多万人已被全部歼灭,杜聿明仅剩的邱清泉李弥两个兵团也不可避免被消灭,天津已被失守,在北平附近的傅作义部已成瓮中之鳖,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已经没有什么兵力可以再进行决战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恢复和谈,利用和谈以争取时间,在长江以南地区编练新军一二百万人。”
实事求是地说,白崇禧的分析,可比刘峙、杜聿明刚当徐州“剿总”正副总司令时的目空一切理智多了,但是不知为什么,老蒋就是跟当时蒋军公认的虎将、小诸葛合不来,几乎是看见白崇禧就来气,这一点李宗仁深有体会:“我知道蒋先生不是不想获胜,而是讨厌这主意出自白崇禧,纵可打一全胜的仗,他也宁可不要。”
老蒋的顾虑可能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白崇禧总是琢磨如何“倒蒋”,这头老虎既能噬人,也能弑主,所以虽然白崇禧比刘峙的能力强了不止一倍,也宁肯用刘峙而不用白崇禧。刘峙对“总统府少将参军”、战地视察官李以劻说的那番话倒有点话糙理不糙:“白健生(白崇禧字健生)是寡妇改嫁,对老头子(蒋介石)可以抗衡论理,不听调动,我好像是童养媳长大,骨头多大,当婆婆的都摸得清,服从是无条件的。”
刘峙的绝对服从,实际是无能的表现,老蒋也知道刘峙忠诚有余能力不足,所以淮海战役结束后,刘峙又回到“战略顾问委员会”当他那个只拿薪水不干活的“上将委员”,实质性的处罚一点都没有。
虎将不敢用,猪将不堪用,当时老蒋的手下还有一员犬将,但这位犬将却并不是“鹰犬将军”宋希濂——宋希濂对老蒋的忠诚不必说,他欠缺的是资历和军阶:当“剿总”总司令,怎么也得是上将军衔,而宋希濂只是黄埔一期毕业中将兵团司令,根本就压不住邱清泉李弥,更指挥不动黄百韬和黄维。
当时蒋系高级将领所说的犬将,其实是蒋鼎文:蒋鼎文不但跟老蒋是本家,而且是浙江“大同乡”:蒋鼎文是浙江诸暨人,诸暨离奉化溪口只有四百里左右,两人在孙中山大元帅府就是“同袍”,老蒋奉命筹办黄埔军校,蒋鼎文自愿放弃“大元帅府上校参谋”的身份,到黄埔当了区队长和上尉教官。
蒋鼎文名列老蒋“五虎上将”,又当过黄埔教官,对那些穿着“黄马褂”的嫡系将领,也有资历上的优势,所以一开始很多人在不信任白崇禧的情况下,先想到的是蒋鼎文而非刘峙,但是“参谋总长”顾祝同反对:“蒋铭三(蒋鼎文字铭三)夜嫖日赌,不理公事,比较起来还是刘经扶(刘峙字经扶)好些。”
蒋鼎文1935年4月1日就已正式晋升二级上将,抗战期间当过第四集团军总司令、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第十战区司令长官,虽然战绩不佳,但是作战经验还是有一些的。
顾祝同说蒋鼎文“夜嫖日赌”,还真不是凭空污其清白,因为顾祝同原本就是蒋鼎文的“赌友”:1930年10月,参加中原大战的蒋鼎文和顾祝同、上官云在郑州豪赌一夜,输光了本部三个月的军饷,眼看部下要讨饷哗变,蒋鼎文只好向老蒋坦白,老蒋责令顾祝同归还所赢钱款,顾祝同坚决不还,说是都给自己的第一军发下去了,老蒋无奈,只好又批给蒋鼎文五万大洋,算是替他补上了窟窿。
顾祝同赢光了蒋鼎文的军饷,反过头来说蒋鼎文嗜赌误事,这就叫老鸹落在猪身上,老蒋有这样一帮手下,要是能打胜仗,那才叫老天不开眼呢。
虎将白崇禧不敢用,犬将蒋鼎文不堪用,老蒋最后只好选择猪将刘峙,结果当然是在淮海把五十五万部队全部送掉,这也给读者诸君留下了可以笑着思考的问题:如果老蒋不用猪将刘峙,而是一开始就用虎将白崇禧,或者在白崇禧拒绝指挥两个“剿总”的时候启用犬将蒋鼎文,淮海战役的结果又将如何?白崇禧把他的华中部队也调到徐州,这饺子是不是就不好包了?蒋鼎文有“飞将”之称,如果他到了淮海,是不是也飞不动、跑不掉,最后要到功德林战犯管理所跟杜聿明做同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