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八岁那年的秋天,窗外的梧桐叶子刚开始泛黄。离婚协议最后一个签名落笔时,钢笔的沙沙声听起来格外刺耳。律师说:“恭喜你们办完了所有手续。”讽刺的是,这句“恭喜”用在结婚和离婚时,都显得如此违和。

三年的婚姻,在那张薄薄的离婚协议书上画上了句号。李东阳把写着50万的银行卡推到我面前,“对不起,希望这笔钱能帮你重新开始。”我盯着他熨烫笔挺的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松了,像我们的婚姻一样摇摇欲坠。
他西装口袋里还插着那条我送他的丝巾,三年前结婚纪念日买的。 这个男人总是把最体面的一面留给外人,连离婚都要装得像场体面的谈判。
电梯下行时,我听见数字在一层层跳动。18、17、16…像倒数着过去三年每一个被浪费的日子。走出民政局大门的那一刻,2008年特有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是李东阳发来的:「保重」。

回家的出租车上,我把玩着那张银行卡。司机放着老歌,正好是《征服》,我突然想笑,这歌只需要把“征服”换成“说服”,就成了我和李东阳的故事。 说服自己结婚,说服自己离婚,说服自己活该。
妈妈开门时,眼睛红红的。我知道她早就从街坊邻居那儿听说了消息。老式挂钟正好敲响四下,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那是小时候我难过时,她总会煮给我吃的。
“多少?”她问得很直接。我低头搅动着粥,白色的米粒在黑色的皮蛋块之间穿梭,“5万。”撒谎的时候,我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像是那些年吞下的委屈终于有了形状。

傍晚时分,我躺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床头的茉莉花开了又谢。隔着薄薄的墙壁,妈妈的声音清晰传来:“只有5万,不够你买房子啊!”
弟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姐夫挺有钱的,怎么才给这么点?”我把脸埋进枕头,2008年的秋天,空气里飘着桂花香, 记忆像被撕碎的日历,在风中凌乱飞舞。
记得李东阳第一次来家里,妈妈炖了一整天的牛肉,弟弟崇拜地听他讲创业故事。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想到,我会在三年后的秋天,带着一张装着5万的银行卡回来。

夜深了,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楼下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过去的时光也拉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东阳的微信:「卡里的钱转了没?」
我回复:「转了,谢谢。」他几乎是秒回:「你真准备给你弟弟5万?」原来他一直在楼下。抬头望去,他的车就停在那盏昏黄的路灯下, 像一个不愿散场的执念。
我关掉了阳台的灯,黑暗中传来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妈妈在厨房里叹气,老式电饭煲的跳钮声清脆地响起。我知道她又在熬粥,那是她所有的安慰方式。
5第二天一早,我去银行取了45万现金,存进了一个新的账户。妈妈在餐桌前等我,桌上放着一碗热粥,还有我最爱吃的咸鸭蛋。
“钱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你弟弟还年轻,想买房结婚,你要是方便的话…”我打断了她:“妈,我知道。这不是李东阳的钱,这是我的青春损失费。”

她愣住了,碗里的粥还在冒着热气。我夹起一块咸鸭蛋,是她腌的,刚好半熟。“这些年,我不是李东阳的妻子,我是他公司的免费劳动力,是他事业的垫脚石。这笔钱,我一分都不会给。”
太阳从窗外照进来,我看见妈妈眼角的皱纹,那里面藏着她对女儿的所有心疼。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轻声说:“好,都听你的。”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轻轻落在窗台上。我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就像这秋天的落叶,看似脆弱,却是生命中最美的勋章。离婚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的起点。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