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优秀的艺术家是不是需要充沛的情感,
才能方便他们在创作的时候将情感倾注在作品中?
卡蜜儿·克罗戴尔
又有多少艺术家,因为情感无处宣泄,伤己伤人,将一生毁灭!
对于卡蜜儿来说,她一生的悲剧到底是源自罗丹,还是源自雕塑,怕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天才少女卡蜜儿卡蜜儿·克罗戴尔出生于法国皮卡第大区埃纳省一个名叫费莱-恩-塔当努瓦的小镇。她的父亲路易斯-普洛斯珀是一名政府公务员,主要是处理抵押和银行交易等事务。母亲路易丝·瑟维若丝则是牧师的女儿。
卡蜜儿一家在巴黎阳台上的合影
在很小的时候,卡蜜儿就展现出自己非凡的艺术天赋,她的父亲很兴奋。这个热爱艺术的男人很高兴自己有一个艺术家女儿,他为卡蜜儿延请名师,鼓励女儿的创作。但卡蜜儿保守的母亲并不这样认为,她不喜欢这个“目中无人”的女儿,也对女儿从事雕塑行业颇有微词。“这不是女孩儿该做的事情。”她对自己的丈夫道:“您就不该惯着她。”
好脾气的路易先生只是笑笑,女儿有这样的天赋,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支持呢?
卡蜜儿·克罗戴尔
卡蜜儿自顾自的摆弄着泥巴,她有着艺术家们特有的专注,对母亲的不满和妹妹的嫉妒并不在意。在这个家中卡蜜儿和父亲最为亲近,她也很喜欢能与她谈的来的弟弟保罗,他们两人总是会在父亲的书房中相遇。保罗更喜欢宗教方面的书籍,而卡蜜儿却更喜欢看艺术方面,这并不影响这对姐弟交流书籍内容。12岁时,卡蜜儿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件雕塑作品,15岁,她正式师从阿尔佛雷德·布歇,这也是当代一位雕塑艺术大师,从此,卡蜜儿正式迈入雕塑殿堂。
卡蜜儿·克罗戴尔
17岁时,卡蜜儿的父亲被调往巴黎工作,就这样,卡蜜儿与家人一起来到艺术家的天堂。她进入巴黎克罗拉西美术专科学校学习。同年,老师阿尔佛雷德将远赴意大利,他将自己的爱徒托付给了好友——奥古斯特·罗丹。
爱情到底是什么?第一次见面,卡蜜儿19岁,罗丹44岁。
奥古斯特·罗丹
罗丹第一次见到卡蜜儿,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女孩儿有一双碧蓝的眼眸,她的神情恹恹的,但背脊挺得笔直,带着天才特有的骄傲与嚣桀。
卡蜜儿凭借一件大理石作品让罗丹心笙动摇,她是一个真正有灵性有想法的雕塑家,罗丹意识到这点,当即决定把这个女孩儿招作自己的助手。
卡蜜儿·克罗戴尔兼职为罗丹做模特
在遇到罗丹之前,卡蜜儿是一个很孤独的女孩儿。与她接触最多的母亲和妹妹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对于卡蜜儿的“离经叛道”感到羞耻;父亲是爱她的,但是他需要工作,需要赚钱养家;当弟弟保罗出门求学后,与卡蜜儿朝夕相伴的就只有雕塑了。在遇到罗丹之后,卡蜜儿终于寻找到了导师和灵魂支柱。
卡蜜儿·克罗戴尔
在雕塑工作室中,女人们通常都是以模特的身份出现。她们任由创作者摆布,需要脱掉衣服,摆出任何需要的姿态,而卡蜜儿则不同,她是来创作的,而不是一个被摆布者。她强势的走进罗丹工作室,很快就用自己的天分和才华征服了其他同事。大家认同了卡蜜儿,这位优秀的女性将男人主导的雕塑界撕开了一个口子。
奥古斯特·罗丹
罗丹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卡蜜儿,谁也说不清楚,或许一开始就迷恋上了这个女孩子。年轻美貌,才华横溢,艺术家们总是会爱上他的缪斯,然而艺术家的缪斯可以有很多个,年老色衰就换一个,卡蜜儿却不懂这个道理。对于全无爱情经验的卡蜜儿来说,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实在太容易了。罗丹是这样伟大,他们在一起塑造有“生命”的雕塑,挖掘每一块石头的灵魂。在雕塑的世界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有力的男人,他就是神。
《华尔兹》(The Waltz),青铜,卡蜜儿,1899-1905,巴黎罗丹美术馆藏
在相爱的时候,罗丹对卡蜜儿道:“你是我所有灵感的唯一源泉,你所拥有的,正是我所失去的”。他们合作了《加莱义民》《地狱之门》等大型群像雕塑,卡蜜儿主要负责雕像的手脚部分。而《吻》和《永恒的偶像》等世界知名雕塑也是创作在这个时期。
罗丹头像,卡蜜尔创作于1888-1889年间
卡蜜儿把自己的热情、灵感、心和身体都奉献给了罗,她参与罗丹的创作,甚至数度怀上了罗丹的孩子。她住进了位于巴黎近郊的佩安园,这是罗丹买下来的工坊,疏远了家人、朋友,日以继夜的雕刻。但她换来的是什么?罗丹功成名就,她则被称为“罗丹的弟子”,她的才华和艺术成就永远都被罗丹这个光辉灿烂的大师掩盖。她嫉妒又焦灼,她不愿如此,她并不愿总是被称为“罗丹的弟子”,她叫卡蜜儿·克罗戴尔,她值得拥有自己的名号。
卡蜜儿·克罗戴尔
卡蜜儿又怀孕了,这一次她不想堕胎,她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一日,工作室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说是不速之客也不尽然,卡蜜儿知道她,露丝·伯雷,一位女裁缝,跟随罗丹度过了最贫困的年月,也是罗丹同居多年的情人。露丝·伯雷要求卡蜜儿离开罗丹,不要插足她与罗丹的感情。卡蜜儿嗤之以鼻,罗丹有那么多的情人,女模特、贵妇,为什么偏偏来找自己?卡蜜儿对露丝·伯雷道:“你不是他的妻子,你的儿子也没有受到他的承认。”
1916年露丝和罗丹
露丝·伯雷被激怒了,她将卡蜜儿推倒在地,卡蜜儿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罗丹根本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儿,当卡蜜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她要求罗丹在她和露丝之间做出选择。
16岁的卡蜜儿与闺蜜的合影
罗丹一时间有些错愕,他就像全天下的男人一样,生命中最好同时拥有红玫瑰和白玫瑰,小孩儿才要做选择。卡蜜儿是他的灵感之源,是他的好帮手,让罗丹在艺术创作上如虎添翼;露丝是他的后盾,是他孩子的母亲,他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每当他需要离开,罗丹总是会将自己的作品交由露丝保管。他不愿意做出选择,罗丹对卡蜜儿说:“我不能像打发仆人一样赶走露丝,她身体不好。”
卡蜜儿和罗丹的情书
卡蜜儿绝望了,她日日夜夜为他工作,不但没有任何名份,甚至连作品都不属于她。孩子流产了,这或许意味着她这一生都不会拥有一件两人共同完成的“作品”。卡蜜儿绝望的哭泣:“这或许是上天的意思啊。”
这段感情维持了15年,是时候离开了。
摆脱不掉的阴影在与罗丹那段虐恋中,卡蜜儿失去了家人最后的温情。她的母亲和妹妹憎恶她,认为她丢尽了家里的脸面,弟弟保罗也不认同她的感情,只有父亲包容她,告诉她父亲永远支持她。
卡蜜儿·克罗戴尔
分手之后,卡蜜儿自己弄了一个工作室,将自己全身心都投入雕塑中去。她急于摆脱“罗丹的徒弟”这一称号,疯狂地想要证明自己。
在音乐家德彪西等人的帮助下,卡蜜儿的作品得到了展出机会。卡蜜儿非常激动,她迫切想要得到大众的认可,但人们对她的作品却毁誉参半。
“基本功扎实,不愧是罗丹的弟子。”
还有些卫道士则不以为意:“她算什么艺术家?不过是一个双手肮脏的高等妓女。”
《克洛索》(《Clotho》),石膏,卡蜜儿,1893,巴黎罗丹美术馆藏
卡蜜儿被钉在了十字架上,永远也走不出罗丹的阴影。好的,都是罗丹教导的好,坏的地方都是一个不自爱的女人的丑陋本性。卡蜜儿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圆滑世故之人,这么多年以来也只在雕塑方面下足了功夫。她太较真,太艺术化,这些翻涌的情绪只能自己默默舔舐。当她穷困潦倒,无钱支付工作室房租的时候,罗丹却功成名就,美人在侧。
年轻的卡蜜儿在巴黎家中的阳台上
卡蜜儿不懂,在那个保守的年代,社会不会承认女性的天赋,也不愿意看到她的成功。大家都在八卦她与罗丹的故事,将她视作小丑。
在分手之后,卡蜜儿用每一天去淡化罗丹在她生命中的影响,但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说:“罗丹、罗丹、罗丹……”
罗丹得知卡蜜儿落魄,他送了些钱财过来,但这更让卡蜜儿疯狂:“放了我吧,我要从罗丹的世界中离开。”
消失的天才这个世界上似乎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罗丹,卡蜜儿只能将自己关在小小的斗室。这是一间位于塞纳河边上的小房子,只要河水一涨,房子就会进水。她不知疲倦的用斧头砍,凿子凿,她想要创作出独一无二的作品,上面没有“罗丹”二字。卡蜜儿的精神越来越差,因为她始终学不会放过自己。
弟弟:保罗·克罗戴尔
弟弟保罗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却没有任何作用。她开始出现被害妄想症,拒绝任何人的帮忙,也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因为她坚信这都是罗丹的诡计。她对弟弟保罗说罗丹正在剽窃她的灵感,这让保罗感到十分无力。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还是自己那个优雅、执着,对艺术充满着灵气的姐姐吗?
不久之后,卡蜜儿的父亲忽然病倒了。看着曾经那个高大伟岸的父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这个无条件支持她的男人就要走了,这个认知彻底的毁灭了卡蜜儿仅存的理性。 她趴在父亲的床前嚎啕大哭,她似乎这辈子都走不出罗丹带来的阴影,她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卡蜜儿·克罗戴尔
卡蜜儿返回了工作室,她疯了一样将自己的作品砸毁,都是垃圾,要来何用?
1913年,卡蜜儿的父亲去世,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那个人。
7天后,48岁的卡蜜儿被送进了埃夫拉尔精神病院。她的母亲早就对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儿不耐烦了,她对保罗说:“难道你还要让她在外面给家族名声蒙羞吗?”保罗妥协的在病情确认书上签字,从此这个曾经才华横溢的女人,在精神病院中度过了她的后三十年。
在卡蜜儿进入精神病院的第4年初,罗丹和露丝·伯雷结了婚。婚后半个月,露丝去世。这场婚礼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一个给临死之人的安慰。同年11月,罗丹在鲜花和掌声中去世,卡蜜儿并不知晓。
在疯人院度过晚年的卡蜜儿
她的病情时好时坏,总体是越来越好的。她给弟弟保罗写信,希望他来看看她,但总是得不到回音。她对保罗说:“这里的人们就像是野兽,日夜咆哮。我做梦都会想起老家塔当努瓦,我想回家……”她在落款中写着:你的流放中的姐姐,可是,这封信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1943年,卡蜜儿在孤独中死去。
一个倔强的才华横溢的天才,横冲直撞不知妥协的前进。与其说是她与罗丹的爱情毁了她,不如说当她拿起雕刻刀的时候她已经毁了。在那个保守的时代,卡蜜儿可以作为罗丹的情人、罗丹的徒弟存在,却不可以以卡蜜儿之名被传颂。
卡蜜儿在老家塔当努瓦
如果她像自己的弟弟,当年借着自己是罗丹的情人,被罗丹推荐到外交部去工作,好好地利用好罗丹这个名人,她也可以像她弟弟一样,过着舒服体面的一生。如果她还能像这两位的绝情,像罗丹选择不纠结而放弃爱情,像弟弟选择声望而放弃亲情,像他们一样抛弃自己,那么,她完全可以开始另外一种生活。
只要她肯妥协,就可以舒服的、体面的过完下半生。
创作中的卡蜜儿
但卡蜜儿不愿意,她执着的摆脱罗丹带来的阴影,她相信自己的才华,不屑于受到罗丹的庇佑。然而,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当她砸毁自己的作品,丢下雕塑刀时,卡蜜儿就已经死了,徘徊在精神病院里的不过是一尊躯壳罢了!
卡蜜儿与她的朋友们
多年后卡蜜儿曾经的老师阿尔佛雷德·布歇给在精神病院中的卡蜜儿写信,信中写道:“有一天,罗丹来我的画廊,我看见他突然停在这件作品前,长久地注视着,用手温柔地抚摸那座青铜像,然后哭了,是的,哭了,像个孩子一样。他已经死了十五年,他一生只爱过你,卡蜜儿,我现在可以说了。”
然而,爱不爱的还重要吗?卡蜜儿的灵魂已经消失,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