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2年,海岛,广播站。
“有一朵花开的时间需要去等待,于等待中细听花开的声音。有一盏茶浓的间隙需要去品尝,在品尝里静观茶叶的沉浮。”
“今日的佳句分享到此结束,最后,我有一件事想说——”
虞瑾夏合上本子,深吸了口气捏紧话筒:“宁柯远,我们离婚吧。”
说完,她将音响设备一一关掉,就背着包下了班。
刚走出广播站,就看见她的丈夫、海岛军区第一团团长宁柯远,迎面冷着脸大步走来。
“虞瑾夏,你刚才在广播里胡说什么?”
“就因为前天你生病我没去看你,你就又无理取闹,广播站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虞瑾夏静静看着他。
宁柯远永远不会知道,就是前天的那场大病,改变了一切。
那天,虞瑾夏重生了。
上辈子,她与宁柯远结婚16年,可宁柯远对她始终冷淡,两人连孩子都没有。
一直到死她才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个人。
那是他年轻时去下乡执行任务时遇见的女知青,名叫赵静书。
两人曾经有过短暂的一段,虽然只是露水情缘,却已经叫人念念不忘。
虞瑾夏意外去世的那天,赵静书正好来了海岛,宁柯远去接赵静书,没有接到虞瑾夏求救的电话。
重生回来,虞瑾夏不会再犯傻了。
“没有胡闹,我是认真想和你离婚的。”
宁柯远深深皱起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虞瑾夏知道他不信,换成这海岛上的任何一个人,也都是不会相信的。
毕竟当初她为了宁柯远,放弃北京的大好工作,追着他来到了这个偏僻荒芜的地方。
早上送他去军区,中午给他送饭,晚上来接他回家。
所有人都说:“小虞这样的好媳妇真是不多见,宁团长有福气。”
但虞瑾夏知道,他们都在背后说她是“上赶子的赔钱货”。
虞瑾夏不想过多辩解,她已经写信寄给北京的父母,希望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被调回去工作。
离婚的事情,也最好早点结束。
她认真道:“你申请离婚报告吧,我保证我一定签。”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却被宁柯远一把扯住:“虞瑾夏,军婚不是儿戏,你……”
话没说完,远处军区的紧急集合哨忽然响起。
“嘟——”
宁柯远脸色一变,当即松开虞瑾夏,转身朝军区大步跑去。
虞瑾夏目送他离开,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抬步回了家。
这个时候,她和宁柯远才结婚半年。
环顾整间屋子,虞瑾夏没有什么可以收拾带走的。
她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证件,却不小心带出了一本日记本。
日记本摔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页上正好写着——
【展信佳,赵同志……】
是宁柯远写给赵静书的信。
虞瑾夏没有继续看下去,面色平静地将这封信折叠好,找了个信封塞进去,然后背着包再次出门。
到了邮局,邮递员和她打招呼:“虞同志,又来寄信啊。”
虞瑾夏淡淡一笑:“是帮我丈夫寄的。”
她已经决定离开,所以宁柯远惦念着谁,心里有着谁,都没关系。
更甚至的,她愿意成全他们。
结局无法更改,不如早些步入正轨。
第2章
寄完信回家时,军属大院门口坐了好几个婆子。
“小虞,你上午在广播里说的不是真的吧?”
“不会啦,小虞和宁团长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离婚。”
“就是。小虞啊,哪家夫妻不吵架的?可别和宁团长赌气了。”
平常说是她是上赶子的赔钱货的,也是她们几个人。
虞瑾夏不想搭理她们,但这次深吸了口气郑重开口:“是真的,我真要和他离婚。”
说完,她不顾众人反应就走进屋子。
后面才知道,军区的紧急集合哨是因为台风预警,所有军人都去海岛周围防护了。
直到七天后,宁柯远才回来。
他提前打过电话说自己会回来的晚一点,他回来时,虞瑾夏已经吃完晚饭收拾好了碗筷。
宁柯远看着空荡荡的桌面皱了皱眉:“今天没做饭吗?“
虞瑾夏正铺被子呢,闻言出来看了眼:“做了,吃完了,你没在食堂吃吗?”
宁柯远眉心拧得更紧,直觉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又具体说不上来。
好像他之前回家,没有这么冷清的时候。
但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自己去厨房下了面条。
虞瑾夏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上一世,不管宁柯远回不回来,多晚回来,她总是坐着等着。
桌上的菜冷了就去热,只想让他吃到一口热乎的。
而只要宁柯远在家,不管他忙到几时,她都会等着他一起睡觉。
她是真的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可他心里只想着过去的那一段情。
想到这儿,虞瑾夏走到厨房门口:“离婚报告你申请了吗?”
“当啷”一声锅铲子掉在地上,宁柯远没去捡就回头望向她:“你说什么?”
“离婚报告。”虞瑾夏重复了一遍,“上次不是说要你去申请吗?噢我忘了,你最近很忙……那等明天吧。”
她转身走回房间,宁柯远把火一关,追了上来:“虞瑾夏,你在闹什么?”
“我们好好地过日子,突然闹什么离婚?”
好好地?
虞瑾夏停下脚步,一直以来,这段婚姻都是她在付出,在包容。
宁柯远冷淡刻板,她就自我宽慰他能和自己结婚,心里一定是爱的,只是不会表达。
是她太傻了,只要会识字会说话,哪有人不会表达爱?
除非没有爱。
虞瑾夏看向宁柯远:“你还记得咱俩结婚时说过的誓词吗?”
那天,两人曾面对毛主席像,拿着红宝书一起宣誓——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
可白首永偕,相守一生的前提是相爱。
“宁柯远,你爱我吗?”
宁柯远嘴唇蠕动,看着虞瑾夏眼里的悲伤,心脏抽搐了一下:“我……”
虞瑾夏别开眼:“你不用勉强自己说出违心的话,我都清楚,离婚的事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回到屋里。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宁柯远走了。
虞瑾夏以为等到第二天宁柯远就会去申请离婚报告了。
不想,第二天却突然出了事。
她早起床去了广播站,刚播报完天气准备关掉设备,一个通传兵就急匆匆跑了进来:“虞同志,出事了,快按照这个念!”
海岛的突发事件很多,虞瑾夏很镇定,接过稿子就开始播报:“请海岛军区第一团注意,距离海岛西北方向50海里处的海域发生渔船触礁事件,船只沉没,多人落海。”
“请立即出发,前往救援!请立即出发,前往救援!”
念完,虞瑾夏仍心有余悸。
上辈子并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怎么会突然出现意外?
另一边,宁柯远在听完广播之后怔了怔。
从前只要是他带领的海岛军区第一团出任务,虞瑾夏便会在后面加上一句“请海岛军区第一团全体官兵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今天却没有听到。
宁柯远一时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但救人要紧,他没有多想,大步上了车往码头赶去。
虞瑾夏播报完后在广播室等了很久,终究还是决定过去码头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她赶过去时军人们已经救了很多人上来,医生和护士们也忙得焦头烂额,轻伤的就原地包扎,严重的就送去医院。
就在这一片忙乱中,虞瑾夏忽然看见了宁柯远。
他一身军装其实不是很突兀的,但他与所有人逆行,抱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满脸着急地朝卫生所的方向跑去。
看清他怀里女人的脸庞时,虞瑾夏停在了原地。
是赵静书。
第3章
上辈子结婚16年,虞瑾夏从来没有见过宁柯远露出这样紧张担心的神情。
他永远冷静镇定,情绪稳定,哪怕是她受伤,他也依旧波澜不惊。
果然,他不是天生就这样淡定,只是她不重要而已。
虞瑾夏看着宁柯远的背影越来越远,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也隐隐明白过来,上辈子,赵静书是直到16年后才来到海岛上。
但这一世,因为自己寄出的那封信,赵静书提前来了,所以才会发生上辈子没发生过的渔船触礁这样的事。
万幸的是,人员伤亡并不严重。
宁柯远的警卫员这时跑到了虞瑾夏身边,脸色尴尬地替宁柯远找补:“嫂子您千万别多想,宁团长平时都很洁身自好的,这次是事急从权。”
“那女同志受伤严重,情况挺危机的……”
虞瑾夏打断了他:“我能理解,救人要紧。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会简单的包扎。”
多一份力量当然好,警卫员忙带着虞瑾夏去帮忙了。
等所有伤员都送到卫生所和医院去之后,虞瑾夏才离开。
但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军区,找到了宁柯远的政委。
“王政委,我要申请强制离婚。”
政委愣了愣,轻咳了一声才询问:“咋了,怎么突然想离婚了?是宁柯远对你不好?”
虞瑾夏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个“好”。
宁柯远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她,甚至她比大院里的每个军嫂都过得宽裕。
但感情上,太贫瘠。
虞瑾夏心口有些发涩:“我配不上宁柯远,应该由更好的女同志来配他。”
王政委看着她的认真神色,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因为他当初见过虞瑾夏是怎么调来这里,怎么追求宁柯远的。
这才结婚不到一年,感情就破裂了?
“这件事柯远也同意了?”
虞瑾夏抿了抿唇:“我申请强制离婚,不需要他的同意。”
王政委叹了口气:“小虞,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珂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离婚是大事,你要慎重考虑。”
“而且珂远是军人,他离婚是要上档案的,这对他以后的晋升都会有影响。”
虞瑾夏听明白了,王政委希望她以宁柯远的事业为重。
可谁又能以她虞瑾夏为重呢?
宁柯远的前途,怎么就该她来负责?那么她的人生,谁又能负责?
虞瑾夏深吸了口气,坚定道:“政委,我考虑的很清楚。就算宁柯远不同意,我也会继续向上级申请,直到离婚申请通过为止!”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宁柯远还没回来。
虞瑾夏一整天都没吃饭,到厨房去下了点面条。
刚吃上,宁柯远回来了。
他一进门,虞瑾夏就闻到了伴随着空气吹过来的消毒水味。
看来他是在卫生所陪了赵静书一天。
虞瑾夏站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回来了,正好,我去给你盛碗面条。”
宁柯远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眉头皱在一起:“你动过我的东西?那封信是你寄给静书的?”
虞瑾夏没想过隐瞒,点点头:“写好的信,不就要邮出去的吗?”
宁柯远突然福至心灵:“所以你就是因为看到了那封信,才闹着要离婚?瑾夏,我和赵同志之间什么都没有,你误会了。”
“现在她因为那封信只身一人来到海岛,你知道这给我们彼此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吗?”
虞瑾夏有些分辨不清宁柯远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是希望她去给赵静书道歉吗?
可只要他和她离了婚,他和赵静书不就能再续前缘了吗?
虞瑾夏正要说什么。
这时,门被敲响。
外面传来邮递员的声音:“虞同志,你有一封北京的来信。”
第4章
北京的来信?那应该是她爸妈的回信到了。
虞瑾夏心提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宁柯远,她没打算在离婚之前就让他知道自己要回北京了。
抢在宁柯远反应过来之前,她打开门接过信,说了一句“谢谢”。
看了一眼信封,果然是她爸妈寄来的,没想到会这么快。
宁柯远走过来:“北京?是爸妈来的信?”
虞瑾夏顿了顿,点点头,但没准备在他面前打开信。
也是在这时她才想起来,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她远嫁到这里,她父母每个月都会给她写信。
想当初她父母不同意她远嫁,说连个依靠都没有,很容易被欺负。
她却不听,执意跟了过来,非要赌一把。
结果输得一败涂地,上辈子的凄惨结局,就是印证。
宁柯远一般也不会看虞瑾夏和父母的信,这封信的到来反而让他想起了虞瑾夏是怎么背井离乡跟着他到海岛吃苦的。
他抿了抿唇,放轻了语气:“静书在这里无依无靠,还没有工作,所以我打算等过两天她身体好一些,我去军区宿舍住,让她先在咱们家住几天。”
虞瑾夏的心思一下从信上转移到了他说的话上:“你说什么?”
让赵静书住在家里来?让她和赵静书共处一室?
宁柯远皱了皱眉:“怎么了?你们都是女同志,彼此也都有个照应。”
虞瑾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然让老相好和现在的妻子住在一块,他是真的问心无愧,还是就这么不在乎她的感受?!
可还不等她说话,门又被敲响。
“宁团长,区里急召!”
宁柯远二话不说,拿起军装外套就跟着离开。
家里又只剩下虞瑾夏一个人。
她在原地眼神悲戚地站了会儿,才坐下来拆开信。
信上是父亲的笔迹:“瑾夏,你终于想通,愿意回到北京,爸爸妈妈很高兴。你放心,你工作的事爸爸这就去办,顶多半个月,调令就会送到海岛那边去。”
“爸爸妈妈等着和你一家团圆,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虞瑾夏看得眼睛发涩,捂着眼睛缓了好久视线才重新清晰起来。
她看了眼底下的日期,这封信是父亲四天前写的。
也就是说,距离她离开这里只剩下十一天了。
虞瑾夏走到日历前,在十一天后的那个日子上画了个圈。
转过身,她的目光又落在电视柜上自己和宁柯远的结婚照上。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包括上辈子结婚的十六年,他们都只有这么一张合照。
她那时还打趣过,说将来要是死了,遗照都只能从这上面裁,到时候别人一看他板着个脸,就知道他是个不好惹的人。
她那时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宁柯远和她结婚时照的照片,脸上都没有一点笑。
他的不爱都已经写在了脸上,可她却用自己的爱蒙住双眼,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该结束了。
虞瑾夏将照片从相框中拆出来,然后将自己和宁柯远从中间剪开来。
一手一半,她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
宁柯远又好几天没回来。
至于他是在军区里忙,还是去陪赵静书,虞瑾夏都不太在意。
她在日历上划掉一个一个格子的同时,也将这个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收拾了起来。
转眼,只剩下七天。
宁柯远回来了,拎着大包小裹,带着赵静书。
“瑾夏,这位就是赵静书同志。静书,这位是我妻子,虞瑾夏。”
赵静书笑笑:“你好,瑾夏。”
虞瑾夏知道宁柯远做了决定的事就改变不了,她和赵静书迟早要见面。
但到了这一刻,她也还是浑身别扭。
她用尽这辈子的修养微微一笑:“你好,静书同志,委屈你住我们家的小房间了,里面我都收拾干净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和我……和柯远说吧。”
宁柯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他却发现家里的异样。
“家里怎么少了那么多东西?还有咱俩那张结婚照呢?”
虞瑾夏看了一眼赵静书,赵静书的笑容已经有些僵了。
虞瑾夏面不改色:“收拾起来了,看看静书同志有什么想添置的吧。”
毕竟赵静书会成为新的女主人,房子里添置什么新物,从哪儿添置,都该由她来决定。
第5章
虞瑾夏说完,空气安静了几秒。
赵静书怎么说也只是个客人,让她来布置像什么话?
宁柯远拧起眉,觉得虞瑾夏有些奇怪,而且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似乎从她那天在广播站说要离婚之后就不对劲了。
她还在因为那封信不高兴?
他想再解释两句,忽然,他瞥见墙上的日历被画了个圈。
宁柯远放下赵静书的行李走过去:“这天有什么事吗?”
虞瑾夏顿了下,面不改色地点头:“是有点重要的事。”
她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往下说。
宁柯远又皱了皱眉,以前虞瑾夏有什么事都会事无巨细地和他说,现在,她好像瞒了他什么。
还是等赵静书离开后,他再问吧。
宁柯远收回目光往外走:“你们先看会儿电视,我去买菜。”
赵静书出声叫住他:“柯远哥,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吧?”
宁柯远不作他想:“当然,玉米红薯黄瓜,瑾夏做饭可好吃了,等会儿让她给你做道鸡蛋炒黄瓜片尝尝。”
“瑾夏,你吃……”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虞瑾夏喜欢吃什么来着?
宁柯远在脑海里回忆,却想不起来虞瑾夏平日里对哪道菜多吃了几口,说过什么爱吃的菜。
虞瑾夏一看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爱吃什么。
他当然不记得,平时家里的菜是她买的,而她买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她淡淡一笑:“你买静书同志爱吃的就行,我不挑食。”
宁柯远心里有些不得劲,囫囵点点头出去了。
他一走,门关上,屋里又沉寂了两秒。
最后是赵静书先打破了沉默:“听柯远哥说,那封信是你寄出去的,你知道我看见那封信后就会觉得他对我余情未了,会千里迢迢来找他,是不是?”
“可我想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让我难堪?”
一个单身女同志,奔着一个结了婚的已婚军长来,谁知道了不会嘲笑?
虞瑾夏摇了摇头:“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心意。”、
“很明显,宁珂远心里还有给你的一亩三分地……不,应该更多,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哪有不成全你们的道理?”
“我们就要离婚了。”
赵静书皱起眉:“离婚?因为我?我和柯远好几年没联系了,你可不要怪罪给我。”
虞瑾夏再次摇头:“我不会把自己不幸的婚姻归罪于另一个女同志,我只是看明白了,我们不合适。”
“难道你来不是想和他再续前缘吗?”
见她神色认真,赵静书思索了很久。
“但是我一来你们就离婚,我以后会被指着脊梁骨骂的。”
虞瑾夏扯了扯嘴角:“我要和宁柯远离婚的事岛上的人早就知道了。”
“而且除了我,根本没有人知道宁柯远和你曾经有过一段,如果你想留下来,我可以对外说你是我远房亲戚。”
赵静书没有再说话,但虞瑾夏知道,她动心了。
两人后面都没再谈论什么,直到宁柯远买了菜回来。
虞瑾夏熟练地提了菜去厨房做菜,没想到宁柯远跟进来:“瑾夏,我给你打打下手吧。”
这还是头一次。
虞瑾夏洗菜的手一顿,还是摇头:“你去陪静书同志吧,总不能让客人一个人待着。”
宁柯远却没走,走近了给她捏了捏肩膀:“瑾夏,真对不起,我才发现平常对你的关注太少了,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你喜欢什么都和我说。”
虞瑾夏心头狠狠颤了下,心底就像终日寒冷的北极突然照进来一抹暖阳。
可宁柯远接着又说:“只是静书这边,她父母都去世了,收到我的信后抛弃了一切来找我,现在要走也无处可去了。”
“她想留下来,我想着帮她安排个工作,就当是弥补了。”
虞瑾夏手紧了紧,原来前面这段话,都是为了后面替赵静书着想的铺垫。
她竟然还存着那么一丝希冀……
她微吸了口气:“好啊,正好广播站要招新的广播员,不如就让她去试试吧。”
宁柯远怔了下:“广播员?那不是你的岗位吗?”
虞瑾夏淡淡一笑,她就是要把她的岗位给赵静书。
也算物归原主了。
第6章
虞瑾夏随便编了个理由:“人才要储备,这是广播站的决定。”
宁柯远点点头,思索了片刻:“既然如此,不如让静书去试试?她以前在乡下也是做广播员的,有经验。”
果然,不必她多说,他有什么好事都会第一个想起赵静书。
“好啊。”虞瑾夏点点头,“我明天可以帮她递交申请。”
早点交接,早点离婚,她到离开那天就可以走得干干净净了。
宁柯远露出笑意,握了握她的手:“瑾夏,真没想到你这么豁达,我还以为你误会我和静书,不愿意帮这个忙呢。”
“要是她这个工作真的能稳定下来,我就能帮她申请住宿舍去。”
虞瑾夏切菜的动作放慢了些:“不用那么急,就让她先住在咱们家吧。”
搬走还要搬回来,何必多此一举呢。
宁柯远顿了下,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在心底涌起来:“你……你真的不介意?”
虞瑾夏摇摇头:“不介意,其实有个伴也挺好的,你平时忙经常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
宁珂远还想说什么,这时,赵静书在外面喊他:“柯远哥,你能不能把这个电视打开给我看?我还没看过电视呢,也没用过。”
宁柯远应了一声就走出去。
很快外面就传来电视的声音和两人说笑的声音。
虞瑾夏面无表情地将菜放进锅里,水与油碰撞的声音瞬间掩盖了外面的声音。
已经决定放弃了,就不能再纠结。
当断则断,才是正确的。
这顿饭吃得很和谐,宁柯远吃完饭就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离开回军区了。
而虞瑾夏和赵静书各回各屋,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虞瑾夏早上起来,在日历上又划掉一格。
只剩六天了。
她去到广播站,找到主任提出了离职的申请。
主任很诧异:“怎么突然要辞职?小虞,你一直勤勤勉勉兢兢业业,你不干了也是广播站的损失,我去哪儿找人顶替你?”
虞瑾夏拿出赵静书填写好的资料:“主任,您可以试试她,她是我老家的亲戚,以前也干过,我离职之前可以带她。”
见她态度认真,主任没办法,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虞瑾夏感谢了一下主任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照顾,并希望他能对自己的离职暂时保密,然后才拿着稿子回到了广播室。
下午,她就把赵静书带到了广播站。
赵静书的确有经验,很快就熟悉了设备,并成功地播完了一则天气预报。
直到此刻,她才相信虞瑾夏是真的要离婚。
工作都没了,就没有退路。
但她不理解:“你真的舍得宁柯远啊?”
军区里最年前最前途无限的团长,虞瑾夏竟然急着要和他离婚。
虞瑾夏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他就不是前途无限呢?”
赵静书怔住,下一秒虞瑾夏就往她手里塞了一沓文件:“等你再做几天,这个位置就全交给你了,但你留下来得经过宁柯远签字。”
“过几天宁柯远有假期,我买点酒回来,趁他醉,你帮我让他把这个也签了。”
赵静书低头一看,后面那份文件上写着几个大字——
离婚申请书。
她露出惊诧的眼神,刚想说什么。
宁柯远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瑾夏,静书,你们在聊什么呢?”
第7章
赵静书慌张把文件藏到身后,笑笑:“没什么。”
虞瑾夏要淡定的多:“没什么,在聊晚上吃什么呢,你怎么来了?”
“今天发了肉票,我去买了二斤猪肉。”宁柯远提起手里的猪肉,然后朝虞瑾夏一笑,“顺便,来接你回家。”
这可真是从来没有过的。
虞瑾夏愣了片刻,都还没能反应过来。
以前都是她去接宁柯远回家,有时候他忙,就让通传兵出来说一声,她连面都见不上。
他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虞瑾夏正想说什么,只见宁柯远忽然转身去问赵静书:“静书,你今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她立刻就明白了,宁柯远肯定不是为了她,是为了赵静书吧。
怕赵静书人不生地不熟的被人给欺负,也想能早点见到她。
以前宁柯远不忙也会留在军区里,午饭晚饭都是虞瑾夏给送过去的。
赵静书一来,他倒是天天回家吃饭了。
虞瑾夏的心脏传来隐隐的刺痛,明明决定好不再在意了,但她还是无法避免地有些嫉妒。
从小到大,只要她努力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只有宁柯远……算了,已经努力过,得不到只能说明没缘分。
既然没缘分,就不该再在乎。
虞瑾夏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回家再聊吧,回家给你们做猪肉炖粉条。”
晚上吃饭时,宁柯远还一直和赵静书聊。
两人聊着聊着,甚至聊起当年在乡下认识时发生的事情。
“柯远哥你还记得张大爷家的那只黑狗吗?去年生了一窝白色的小狗崽,张大爷气得拿着棍子去找养白狗的李大爷理论。”
“真的?我还以为张大爷家的狗是公狗呢。”
他们聊着虞瑾夏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狗,虞瑾夏一整晚都沉默着。
直到吃完饭,赵静书才道:“瑾夏,真抱歉,净聊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了,但从柯远哥离开后,我也不知道他之后的事。”
“没关系,你们那么久没见多聊聊也是应该的,你们坐,我去洗碗。”
她拿着空碗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宁柯远走到厨房门口:“瑾夏,晚上院里要放电影,你洗完了吗?咱们一起去。”
虞瑾夏原本洗完了,听见这话,将碗又放回了水槽里:“我不去了,那些电影我都看过了,你带静书同志去看吧。”
宁柯远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欲言又止。
赵静书已经穿戴好:“柯远哥,我好了,咱们走吧。”
宁柯远只好点点头。
等两人离开,虞瑾夏才将碗放回碗橱。
然后她回到卧室,将收拾好的最后一点要扔的东西,背着走到了垃圾场扔掉。
斩断过去,展望未来。
虞瑾夏蹲下身,把结婚照上那半拉自己也给烧了。
倒计时第五天,虞瑾夏把赵静书介绍给了广播站的所有同事。
倒计时第四天,赵静书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独自完成了播报的工作,虞瑾夏便签了离职报告,正式离职。
倒计时第三天,虞瑾夏去了岛上的福利院。
福利院的孩子都是被遗弃在海里的孩子,要么是在废弃的木桶里被发现,要么就是被藏在过往的船只中。
虞瑾夏一有空就过来看望这些孩子,给他们讲课,讲书本的知识,讲外面的世界。
这次她给孩子们带了很多零食,又带着他们沿着海岸线行走。
忽然,一个小孩问:“虞姐姐,海的那边是什么?”
虞瑾夏怔了怔,很久才回答:“海的那边,得你们自己去看才知道是什么。”
“因为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倒计时第二天,虞瑾夏被通信兵叫到了军区。
有一封电报需要她本人确认,过去一看,赫然是北京的调令。
第8章
拿着调令,虞瑾夏松了口气。
还好来之前她问过警卫员,宁柯远带着队伍去巡海了,不在区里。
她小心翼翼收好调令回到家,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倒计时一天。
虞瑾夏告诉宁珂远,赵静书正式成为广播员了,要他买点酒回来庆祝。
等她买完菜回到家时,赵静书不在,只有宁柯远。
虞瑾夏怔了怔:“怎么只有你自己?”
“静书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了。”宁柯远站在日历前,看着日历上离那个圈被划得只剩一个格子,心里深深地不安。
他皱起眉:“瑾夏,你这一天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
虞瑾夏沉默一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明天就知道了。今天要好好为静书同志庆祝,我去做饭了。”
今天这顿饭她很重视,因为这是她给宁柯远做的最后一顿饭了。
宁珂远却叫住她:“瑾夏,我之前的确没太关注你。我……”
“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虞瑾夏打断道。
大家都向前看,自己已经快把错误纠正了,不想再听虚无缥缈的东西。
“好。”宁柯远长呼一口气,显然放松了许多。
饭刚做好,赵静书就回来了。
虞瑾夏江一道道菜端到桌上,西红柿鸡蛋汤、酸菜排骨、糖醋鱼,还有一盘饺子。6
看到饺子,宁柯远怔了怔;“这也太丰盛了,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竟然包了盘饺子。”
虞瑾夏笑笑,没有说这盘饺子是包给自己的。
上车饺子下车面,现在是晚上八点,还有十个小时她就要离开。
她希望从海岛到北京的这段路能够平平安安。
赵静书拿出一条崭新的围巾递给了虞瑾夏:“瑾夏,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我,还帮我介绍工作,这是我的谢礼。”
只有虞瑾夏知道这条围巾的意义,海岛冬天虽然冷,但风不刮人,用不上围巾。
北京的风雪却像刀子,虞瑾夏接过,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三人坐下来,吃到一半,赵静书对宁柯远举起了杯子:“柯远哥,我也要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就无家可归了。”
宁柯远没有推辞:“不用谢我,你来到海岛……是个意外,无论如何,我不可能不管你的。”
闻言,虞瑾夏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这样很好,能成全他们,也算是她做了好事一桩。
她同样举起酒杯:“来,柯远,我们一起敬静书同志一杯吧。”
宁柯远点点头,又一杯下肚。
很快,宁柯远的脸就有些红了。
赵静书与虞瑾夏对视一眼,拿出了前几天的文件:“柯远哥,我差点忘了,广播站说我正式入职需要一些材料证明自己的知青身份,你是唯一认识我的人,你帮我签个名吧。”
宁柯远本打算细看,但看到她通红的双眼加上逐渐朦胧的意识,直接拿着签了字。
第一份是赵静书的资料,第二份是虞瑾夏拿来的离婚申请。
虞瑾夏紧紧盯着他在上面签了字,眼睫狠狠颤抖。
签完,宁柯远就趴在了桌上。
可同时,他也旁若无人地握住了虞瑾夏的手,嘴里喊着:“瑾夏……瑾夏。”
看着这一幕,赵静书怔住,皱起了眉。
虞瑾夏想也不想就抽出手,她等了几秒,确定宁柯远睡了过去,才接过离婚报告,然后在日历上划掉最后一个格子,最后从卧室柜子里拿出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走到门口时,赵静书叫住她:“你……没有什么话要留给他吗?”
虞瑾夏没有回头,只是攥了攥手。
片刻,她才轻声说了句:“再见,宁柯远。”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上辈子生活了十六年的军属大院,虞瑾夏先是去了军区,将离婚申请书递交了上去。
然后她才来到海岸边等待登船。
当太阳从海天交界处缓缓升起时,虞瑾夏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海岛,又说了一次。
“永别。”
伴随着一声鸣笛,轮船彻底远离海岛。
海风带着熟悉的咸湿味道,虞瑾夏站在甲板上凝望着海岛,直至它化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第9章
宁柯远一早起来没看见虞瑾夏,以为她去广播站了,就没有多想。
起来收拾了一番过来,区里第二团的团长请了假,他被临时叫去迅游。
海上,渐起风浪,在颠簸中的船只遇上了巡游的军舰。
出于安全考虑,不远处的宁柯远让一艘船去护送一下轮船。
殊不知虞瑾夏此刻就在船上,两人擦肩而过却不识。
宁柯远看着那艘船,总感觉哪里少了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
等完成巡海任务返航,快要上岸时,他本能地在人群里搜寻着。
但是并没有看见想见的身影,宁柯远怅然若失。
“柯远~”赵静书在岸边欢快地招着手。
宁柯远微笑回应,他下了船,接过赵静书手里的吃食。
他状似无意般问道:“现在的广播都是你在播吗?”
“对啊,你今早没有听到我的祝福吗?我还特意重复了好几遍呢。”
宁柯远有些恍惚,记忆中好像也有这样的问答,那个女孩笑得真诚又热烈。
“那虞瑾夏呢?”他没有回答赵静书的问题。7
“她?已经从广播站卸任了。柯远,今天晚上来我这吃饭吧,庆祝你顺利归来。”
“也谢谢你昨晚帮我抓蛇,虽然最后没有它的踪迹。”
“卸任?不了,不一起吃了,我还要同战士们开会。”宁柯远心神不宁。
他像是要确认什么,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下属,要他们先回去准备。
宁柯远自己则前往家属院,打开门,却发现虞瑾夏不在。
他直接去向福利院,那里的孩子正在种花。
宁柯远依旧没有发现虞瑾夏的身影,他焦急不已。
孩子们认出了他,有的胆子大些的,直接拉着他的手仰头问他:“哥哥,你是来接大姐姐的吗?”
“是啊,你们知道姐姐在哪儿吗?”宁柯远寄希望于孩童身上,他蹲下来询问道。
“大姐姐已经走了,哥哥不知道吗?”
“对啊,对啊,大姐姐升官了,哥哥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今天好多人对着大姐姐哭呢,我现在想她了。”
走、升官、哭……
从孩童们口中,宁柯远好像猜到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
和小孩们道别后,他急忙赶往军区。
正巧碰到通讯部部长和政委在说话,他军姿立正行礼问好。
“呦,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柯远,恭喜你啊。”部长笑着对宁柯远说道。
“哪敢,请问部长我喜从何来?”宁柯远有些许疑惑。
“这小伙倒谦虚,你媳妇没和你讲吗?她升调了,去北京了。”部长愈发满意。
宁柯远一听,怔愣在原地。
他想起之前和虞瑾夏就结婚事宜进行的谈话内容——
“虞同志,你何必为了我来岛上呢?”
“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你啊,那你可要好好对我。”
“你的大好前程和首都父母就这样不管不顾了吗?”
“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现在最理想的前路。但你要是对不起我,我肯定就会不管你,一定会离你远远的。”
第10章
宁柯远看向政委,眼里带着迷茫和一丝悲伤。
王政委看着宁柯远毫不知情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震。
他连忙止住话头:“老李,你也真是的。柯远,是来汇报巡游工作的吧。”
等通讯部部长一走,政委忙把宁柯远拉到自己办公室。
他一脸凝重地看向宁柯远:“怎么,小虞要走这件事你没听过?”
宁柯远摇头:“她没和我说过,她只说过离婚。”
“离婚你不是同意了吗?人家走了好像还不在你意料之中了?”王政委些许不悦。
“同意?我……我没有啊。”宁柯远更疑惑了,但内心又稍安了些,至少夫妻关系还在。
但王政委的话很快就给他泼了冷水:“不同意?离婚报告怎么会有你签名?”
宁柯远呼吸一窒,政委说什么,离婚报告?签名?
他猛地站起身来,对政委焦急道:“我没同意离婚,更没在报告上签过字。”
“政委,您要明察,一切必有隐情。”
政委也是颇为奇怪,他直接翻出他俩的离婚报告给宁柯远看。
“你自己瞅瞅,白纸黑字,小虞亲自交给我的,我以为你还是同意了才批的。”3
“到底怎么回事?柯远,这个涉及纪律性问题了。”
宁柯远摊开报告一看,上面的签名的确是自己的字迹,为什么毫无印象。
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赵静书。
最近签署的文件他都有反复确认,除了那晚赵静书说要的证明没有细看。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慌乱过,连开会都是心不在焉的。
还好报告的数据早就在船上写好了,后有副团进行汇报。
他来找赵静书,直接开口询问:“赵同志,你那天晚上给我的证明到底是什么?”
赵静书见他气势汹汹,早就没了往日的温柔,她当即就哭了:“柯远,我只是太关心你和虞同志了,她请我帮忙……”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你是说是虞瑾夏她把离婚报告给了你?”宁柯远头都要大了。
“对啊,你反正也不爱她,何必要把自己困在这一张纸上呢?”
“谁说我不爱她,我……”宁柯远突然语塞,爱吗?不爱吗?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虞瑾夏的感觉。
只是当虞瑾夏提出离婚时,自己是不情愿的。
那时的理由是才结婚半年,细想一下虞瑾夏那时的问题。
宁柯远想不明白,可是现在得知她离去后的这颗心却在隐隐作痛。
或许自己早就……
此时的虞瑾夏已经靠了岸,下了船,到了中转的城市。
虞瑾夏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看着光秃秃的枝桠,感受着独属于北方的干冷。
她来到邮局,拨通了家里父母的电话。
“喂,老家儿,我明儿个抵京,一定要给我备一碗热热的大麦米粥。”
“好,要是回来,我们就去国营饭店,点羊糕、红烧小排、羊杂汤,末末了儿再去看大戏,好不好?”
“忒好了,等着我嗷。”
距离去往京市的火车开出还要一会,她便走到旁边的书店那里等候着。
“同志您好,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虞瑾夏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抬起头,是一个个子高瘦,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
第11章
男人的声音有些腼腆,说话间脸也红了。
虞瑾夏点点头,把一旁的包裹拿在了自己的腿上,将位置腾了出来。
男人连忙道谢,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从包中拿出了一沓报纸,然后抽出其中一张,将其他的放了回去。
虞瑾夏瞥了一眼,似乎是故意的,那包裹并没有合上,露出了里面的学术报告。
她轻笑一声,并不在意。
男人看了一会报纸,突然开口询问:“同志,你是要去京市吗?”
“对啊。”
“一个人吗?”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是的。”虞瑾夏点头应允。
她并不排斥和人聊天,尤其是长途旅行的时候,有个人说话还没那么冷清哈。
“那还挺厉害的,一个人出门的话,是探亲吗?”男人笑了一下,努力找着话题,想要和面前的人搭上话。
“算是吧,回家。”
“那你还会离开吗?”男人深入询问道。
“大概率不会,除非是工作需求。”
看了看表,快到火车开点了,虞瑾夏起身放回手中的书。0
她笑着准备和男人告别,却不想男人也拿起了行李起身。
“好巧,我也是回京市,一起吧。虞瑾夏同志。”男人笑着小声对她说。
虞瑾夏惊诧于男人会认识他,但忙着赶车,又不好细问。
两人就这样一起跑向列车,在检票前,虞瑾夏还是停下脚步。
她抬头看向男人,抱歉说到:“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是对你没有印象,请问?”
男人把票递给检票员,浅浅回答:“刘焕辞,小时候住四合院里槐树边的那户。”
虞瑾夏还是有点蒙,知道坐在座位上才反应过来。
槐树边,那不就是上能掏鸟窝下能挖蚯蚓的小胖吗?
看到最调皮捣蛋的小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虞瑾夏不禁再次感慨时代的力量。
列车从沪市出发,途径好几个省市,最终到达京市。
下车时,由于这趟路程格外长,虞瑾夏坐过一夜后就有些蔫了。
但让她格外羡慕的是,晚她一步下车的刘焕辞除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面上几乎没有疲惫之色。
在她打第五个哈欠时,刘焕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昨晚没睡好?”
虞瑾夏点点头:“嗯,可能是近乡情怯。”
说完她打了第六个哈欠,眼里泛起生理泪水。
刘焕辞看她这样,从包里拿出一瓶风油精递给她。
“擦擦,提神。”
风油精的味道很好闻,虞瑾夏来了精神。
“谢谢,这味道很好闻,不是普通风油精的味道。”
刘焕辞见她喜欢,嘴角微微勾起。
“是港城那边出的新款,据说加了花卉精油,很多人都喜欢,这瓶……送你。”
风油精很小,虞瑾夏拿在手里把玩,冷不丁问出一个问题。
“你去就京市做什么?”
“我是老师”
刘焕辞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在京大任教。”
虞瑾夏有些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刘焕辞,也就是小胖,从小就聪明,成绩很好,在院里的大白墙上拿了不少奖状,把她老家儿羡慕得不行,逼着她挣回来一张。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说:“原来是高知,难怪我老家儿从小就让我向你学习。”
第12章
刘焕辞摇摇头:“我不算什么,倒是老师经常夸你,说以你的成绩,要是读下去,博士都能读。”
虞瑾夏摆摆手:“老师就是爱鼓励人,做不得真。”
说完她愣了愣,她记得上辈子没有遇到过刘焕辞,也就不知道他回了京市,还成了老师。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所以事情在悄然发生变化?
虞瑾夏想不通,但这辈子多了很多变数,她也无法一一思考明白。
不过虞瑾夏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一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般寡淡地过日子、悄无声息地走向死亡。
不知道宁柯远在知道自己离开后有没有很高兴。
虞瑾夏摇摇头,把刘焕辞说送她的风油精收好,和他告别后往家的方向走。
海岛上的宁柯远在家中彻夜未眠,和赵静书说完话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在家一顿翻找,试图找到虞瑾夏未离开的蛛丝马迹。
原本有她物品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好似她从不曾来过般。
可是当他满怀希望掀开床头柜上的相框时,却是一时怔愣在原地。
一瞬间,好似重山压中身体,他踉跄倒地。
相框里,只有宁柯远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另一半已经被裁掉了。
虞瑾夏就这样绝情地将她存在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半点不留给自己。
看着照片和旁边签好字的离婚报告,宁柯远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
他好像知道自己丢失的是什么了。2
双手伏在眼上,挡住周边的光与亮。
可是已经迟了,佳人已经离开。
还有机会挽回吗?还有机会重来吗?
当阳光照耀大地时,目光空洞盯着天花板的宁柯远把头扭向一边。
不知是想要以此躲避太阳的直射还是情绪的侵扰。
突然,他双眼聚焦在床底的角落。
经过一番折腾后,宁柯远拿到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宁柯远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他抑着呼吸翻开笔记本。
他双眼骤然被上面娟秀的字迹给刺红。
是虞瑾夏的日记!
他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仿佛掀开了她的过往。
-1968年10月13日
老家儿去干校学习了,只能独自一人去昆山了。
-1968年10月17日
好不容易到了昆山,却遇上雪暴,被军人给救了,他的名字叫宁柯远。
柯远,柯远,是取自“远来柯岭外,近到玉堂间。”吗?
-1968年10月19日
找驻扎在昆山的军部打听了一下,他不是工程兵,是护送的一员,找不到人了。
-1968年10月22日
我再次梦见他,像书上的英雄一样,拯救了我。
我想见他,可我不在昆山了,他呢?
-1969年3月3日
在广播听到有武装冲突,造成大量人员伤亡,他肯定不在里面。
边防军人都是我国的好战士,老天保佑他们转世顺利,平安顺遂。
-1969年10月1日
中国第一条地铁建成了,用来做战备,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京市看到他。
……
-1971年1月15日
参观上了京市地铁,我见到他了,是真的见到了!
他变了,变得成熟了,皮肤也黑了很多。
只是当时在队列中,没法叫住他。
不知道他还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连我的谢谢都没来得及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