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洋看了奇形怪状的国王,向九公请教他不认识的国王名字,唐敖忽然问九公可看见“舅夫国”。
多九公一愣道:“这国名不知,从未见有‘舅夫’之说。唐兄从何见来?”唐敖道:“林兄是小弟妻舅,女儿国王又是小弟妻舅之夫,以此而论,那女儿国王岂非小弟‘舅夫’么?”
多九公笑道:“说来唐兄是女儿国王的妻妹婿哩。林兄要躲避;令夫见你脚放大,命保母过来给你吃定痛人参汤。”林之洋也不示弱道:“你们躲避才好,黑齿国王背后狠怪你们哩。”
唐敖道:“我们同他毫无干涉,为何要怪?”林之洋道:“他说自从你们到他国中谈了一回文,把他国中文风弄坏,至今染了你们习气,还是黑气冲天哩。”
唐敖道:“淑士国王四处访拿猎户,智佳国王访拿和尚,听说也是谈文弄的祸根。”林之洋道:“俺不晓得。”多九公接过道:“只怕‘鸟枪打’和‘到处化缘’旧案发了。”
林之洋不屑道:“若被捉去,俺多称几个‘晚生’,自然把俺放了。”多九公见他不服,又道:“林兄小心胡须莫让厌火国王那火光烧去,教人眼馋,又要生出穿耳、裹脚那些花样了。”
林之洋同唐、多二人嘲笑,招架不住,渐觉词钝。因众国王在殿上闲谈,就势说道:“九公莫斗趣。你看智佳国王同轩辕国王说话,他称轩辕国王‘太老太公’,是什么称呼?”
多九公说因智佳寿短,四五十岁是一世。轩辕国王已千岁;算来要长他二十辈份,.只好称‘太老太公’。好在众国王说话都用轩辕口音,都能听懂,省得问来问去还得翻译了。
唐敖见殿上那些国王聊得热火朝天,不时哈哈大笑,于是提议听听那些国王都说些什么?多、林赞同,三人找个人少的空隙向前边移动。
三人刚挤到人群前边就听那边长臂国王向长股国王道:“小弟同王兄凑起来,却是个好渔翁。”长股国王问此话怎讲?长臂国王道:“我长腿,你长臂。你驼我海中取鱼,不是好渔翁么?”
长股国王: “是可取鱼;但你撒起尿来,我何处躲呢? ”翼民 国王插话: “聂耳王兄耳最长大,可躲其内。”结胸国王: “他耳虽王长大,但耳软,喜听谗言,每每误事。”
穿胸国王接道:“躲两面王兄浩然巾内稳妥。”毛民国王道:“浩然巾内已藏张坏脸。两面已难防,若再添一面。我们望影而逃了。”
两面国王听有人说他,接下话头道: “那边三首王兄还是三面,为何王兄不望影而逃呢? ”大人国王道: “莫讲三首王兄只有三面,就是再添几面,又有何妨?”
国王都问怎么讲?大人国王:“他喜怒哀乐全摆脸上,一望而知,形象总是一样,从无参差;不比两面主兄对人是一张脸,背人是另一张脸,令人不由不怕,只得望影而逃了。”
三人听诸国王谈论的倒也有趣,正在小声说话,又听淑士国王说书上曾言“长股人驼长臂人入海取鱼”是典故,今日长臂国王谈起此话,就生出许多妙论。
元股国王说此书他从未看过,不知记载些甚么?黑齿国王说:“曾见此书,上面奇奇怪怪,无所不有大约诸位王兄同小弟家谱都在上面。”
白民国王一听说有家谱,马上接道:“我现在正修家谱,哪里可购求一部考考宗派。”歧舌国王也说要修理家谱,无从下笔,还奇怪当初不知何人硬将他国派作歧舌,又叫反舌。荒唐!
无晵国王、巫咸国王、小人国王三人就“歧舌、反舌”认起宗派、支派,还以鸟作比,弄得歧舌国王不满,君子国王打圆场:许是同名了,不必争论不休。
歧舌国王仍觉名字不雅,想改换一字。长人国王建议叫“长舌”。可与他的“长人”联宗,歧舌国王认为矫强。智佳国王却就这一话题发表了联宗两等的高论。
智佳国王说:“有应联而不联和不应联而联两种。一、本是一家支派,贫富,贵贱不同了,富贵者不肯联宗;二、本非一家支派,无须联宗,但在官场中求门第相等,却联起宗来。
林之洋听到这忽然说:“这倒论得不错,不认本家,外面混去联宗,把根本弄糊涂,辨不出自己是谁家子孙。嘿!”唐敖忙扯他一下:“你小点声,给那些人听见怎么好?”
就听毗骞国王发话道:“王兄素精音律,如将韵学赐教,小弟定赠美号,王兄意下如何?”歧舌国王道:“此事虽可,但恐传了韵学,庶民闻知,只怕贱内还有离异之患哩。”
一向愁眠的伯虑国王也开口说:“修理家谱,更正国名,都是好事。而我终年抱病,精神疲惫,国人短寿?年未三旬已老迈。女儿王兄比我年长却显少壮,有养生妙术指教一二?”
女儿国王道:“王兄本有养命金丹,今不反本求源,岂非舍实求虚么。”厌火国王也道:“你将俗务看破,忧虑减些心放宽,该睡则睡不熬夜,也就是养生之术了。”
劳民国王摇身子道:“倒是敝处人每日跑来跑去,不知愁为何物。夜间头放枕上就睡。这样无灾无病,常活百岁。”轩辕国王道:“据这言谈,可见劳心劳力,竟是大相悬殊。”
那边犬封国王、豕喙国王就大谈特谈饮食、调养、烹调等话题来劝伯虑国王。犬封国王说:“我好吃、会吃、狠吃、吃出花样来。”豕喙国王说:“我稍次之。”伯虑国王对吃却丝毫不懂。
正在谈论,谁知女儿国国王忽见林之洋杂在众人中,她呆呆望着发愣。众国王见她出神,也都朝外看:那深目国王手举一只大眼,对着林之洋目不转睛;聂耳国王只将两耳乱摇。
再看劳民国王更将身子乱摆;无肠国王望着垂涎;跂踵国王只管踮着脚尖儿仔细打量。林之洋被众人看得站立不住,只得携了唐、多二人,走出殿外。
多九公边走边说道: “看这光景,不独女儿国王难割旧爱,就是其它国王也有许多眷恋之意哩。”说得林之洋满面通红,狠狠的看他,唐敖在旁发笑。
一连游了几日,林之洋货物卖去八九。这日,天朝来了一只货船,尹元寄来书信。唐敖拆看,才知骆红蕖姻事已经说定,十分欢悦。立时又开船启航。
众人离开女儿国,又行了几时,路过几个小国,如三苗、丈夫之类,唐敖同多九公仍各处游玩,林之洋货物也将卖完。
这日大家谈起海外各国,唐敖偶然想起在智佳猜谜时林之洋曾以“永锡难老”打个“不死国”,问多九公才知就在邻近。国内有员邱山、不死树,还有赤泉。唐敖听说要去走走。
没想到此国地处万山中,须过许多海岛,多九公不想去。林之洋要喝赤泉水希望长生;哪怕难走,执意要去。因此打起罗盘,竟朝不死国进发,喜得正是小阳春时节,还不太冷。
这天,三人正在船后闲谈,多九公忽然嘱付众水手将篷落下一半,并将绳索结束牢固,因为他见有块乌云上来,猜想少时要有风暴,不能收口,只有顺风头飘。
唐敖听罢九公说法,朝外张望,只见日朗风清,毫无起风迹象。有块不大的乌云在上升。唐敖不觉笑道:“若说这样晴明好天有风暴,小弟不信了。难道这块小小乌云就藏许多风暴?”
林之洋也说:“那明明是块风云,妹夫那里晓得。”言还未了,四面呼呼乱响,顷刻狂风大作,波浪滔天。那船顺风吹去,快马也赶不上。风越刮越大,翻江搅海,十分厉害。
唐敖躲在舱中,这才佩服多九公眼力不错。这个风暴再也不息。沿途虽有收口处,无奈风势甚狂,哪里由你做主。不但不能收口,并且船篷被风鼓住,随你用力,也难落下。
一连刮了三日,这才略略小些,用尽气力,才泊到一个山脚下。
唐敖来到后梢,看众人收拾篷索。林之洋道:“俺自幼就在大洋来来往往,见的风暴多了,从未见过无早无晚,一连三日不歇的。如今弄得昏头昏脑,也不知来到甚么地方。”
唐敖问这少见的大风吹了三天,顺风飘出多少路程?此处是何名?多九公道:“老夫记得此处叫作普度湾。岸上有条峻岭,十分高大。路程以此风约计,每日三五千里。三日有万余里。”
唐敖见风头略小,立在柁楼,四处观望。见船旁这座大岭,较之东口麟凤等山甚觉高阔,远远看着,清光满目,黛色参天。
唐敖望了多时,早已垂涎要去游玩。林之洋因受了风寒,不能同去,即同多九公上岸。喜得那风被山遮住,并不甚大,随即上了山坡。
多九公观察了一会儿道:“此处乃海外极南之地,要不是遇风暴,何能至此!听人说此地有个海岛叫小蓬莱。不知是不是,我们到前面看看有没有人家,也好打听打听。”
.二人又走多时,看见一石碑,上镌“小蓬莱”三个大字。唐敖道:“果然九公所说不错。”绕过峭壁,穿过崇林,再四处一看:山清水秀,越朝前进山景越佳,宛如登了仙界。
二人游玩多时,唐敖道:“我在东口山游玩,以为最好山,此山处处都是仙境。看这些仙鹤麋鹿,任人抚摩。若非有些仙气,安能如此?到处松实柏子,都是仙人所服之物。”
多九公看看天色,提醒唐敖是不是别再向前走了。唐敖没听见九公说话一样,仍在赞叹:“如此美地,岂无真仙?原来这个风暴,却为小弟而设。”
多九公道:“此山景致虽佳,我们只顾前进,少刻天晚,山路崎岖,行走困难,现在先回去。明日如风大不能开船,仍好上来。林兄现在有病,我们更该早回才是。”
唐敖正游的高兴,虽然转身,仍是恋恋不舍四处观望。多九公心急如火催他们快走,唐敖道:“不瞒九公说:小弟自从登了此山,只觉万事皆空。竟有懒入红尘之意了。”
多九公听了笑道:“常听人说:读书人读到后来入了魔境,变成‘书呆子’。尊驾未变成书呆子,今游来游去,竟要变成‘游呆子’。唐兄快些走罢,不要斗趣了。”
唐敖听罢仍是各处观望。忽见迎面走过一个白猿,手中拿着一枝灵芝,身长不满二尺,两只红眼,一身朱砂斑,极其好看。多九公猜白猿手中那枝灵芝是仙草。唐敖点头。
于是二人向白猿赶来,走到跟前刚要用手去捉,那白猿连撺带跳又跑远。一连数次,总未捉住。好在白猿所去之路,就是下山旧路。
多、唐正在追赶,路旁有个石洞,白猿跑了进去。唐敖赶到跟前,好期在洞不深,伸手捉住,将灵芝夺过,给多九公吃了。多九公十分欢喜,接过白猿,抱在怀中,急急下山。
回到船上,林之洋因不舒服已睡了。婉如听见捉住白猿,向多九公讨来,用绳缚住,与兰音、若花一同撺耍。唐敖吃了晚饭,将衣囊收拾安置。
第二天转过顺风,众人收拾开船,唐敖却早早上山去了。等候到晚。吕氏不见唐敖回来。很不放心,林之洋病在床上,听见此事,也甚着急。
谁知唐敖一夜未归,天刚刚亮,多九公就带众水手分路去找。多九公因吃了灵芝,只觉腹泻,不得不返回。众水手寻访一日,毫无消息。
林之洋病体略好,也支撑上去。一连找了几日,哪有踪影。这日多九公肚腹稍好,向林之洋道:“我看唐兄此番来至海外,名虽游玩,其实并不为此,大约久有修行向道之意。”
林之洋没明白多九公的意思:“怎么叫修行了道?”前者林兄有病,老夫同他上山游了多时,他竟懒于下山。后来我再三催逼,明知不能脱身,就借赶捉白猿同老夫回来。”
林之洋十分不解:怎么会这样?多九公又说:“到了次日,他一人独往。岂非看破红尘。顿开名缰利索么?况他早已服了肉芝,又食朱草,并非毫无根基之人。”
林之洋想了想对九公说: “也是啊,我们三人一路同游,这些肉芝、朱草,独他一人得去,而且前在东口、轩辕等处,也已露此意。俺前在女儿国又有异梦。”
多九公说:“对呀!那歧舌翻译也听异人有唐氏大仙之称,以此看来,此人必是成仙而去。今已数日,岂有回来之理?我劝林兄不必找了。你就再找两月,也是枉然。”
林之洋听了,虽觉有理。但至亲相关,何能歇心?仍是日日寻找。众水手也不知催过几十遍,要想回去,无奈林之洋夫妻务要等唐敖回来,才肯开船。
这日,众水手因等得心焦,大家约齐,来至船中,向林之洋道:“山里多猛兽,去了多日,即不遭猛兽之害,就是饿也饿死了,何能等到今日?我们再不开船,徒然耽搁。”
趁着顺风不走,一经遇了逆风,缺了水米,只顾等他一人,大家性命只怕都要送在此处了。”众人说之再三,林之洋只管搔首,毫无主意。
吕氏在内说道:“你们众人说的也是。但俺们同唐相公乃骨肉至亲,如今不得下落,怎好就走?俺们也不多耽时日,就以今日为始,再等半月,如无消息,任凭开船就是了。”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静静等候,每日怨声不绝。林之洋装听不见,仍是日日上山。不知不觉,到了半月之期,众水手收拾开船。
林之洋心犹不死,务要约了多九公再到山上看看,方肯开船。多九公只得同他上山,各处跑了多时,出了几身大汗,走得腿脚无力,这才回归旧路。
行了数里,路过小蓬莱石碑跟前,只见上面有诗一首,写得龙蛇飞舞,墨迹淋漓,原来是首七言绝句:逐浪随波几度秋,此身幸未付东流。今朝才到源头处,岂肯操舟复出游!
众人看了都有默默无言。婉如忽然发现诗后还有一些小字,细看写着:“某年月日,因返小蓬莱旧馆,谢绝世人,特题二十八字。唐敖偶识。”婉如念给多九公听。
多九公听完说道:“林兄可看见了?我说过唐兄必成仙而去,林兄总不信。诗不必讲,你只看他‘谢绝世人’四字,其余可想而知。我们走罢,还去痴心寻找甚么!”
众人心情沉重地回到船上,婉如将诗句写出,给吕氏看了。林之洋无可奈何,只得含着一把眼泪,听凭众人开船。兰音望着小蓬莱惟有大哭,婉如、若花也泪落不止。
大船扬帆往岭南而来。一路无话。走有半年之久,于次岁六月到了岭南。多九公各自交代回去。林之洋同妻女带着兰音、若花回家,见了江氏,彼此见礼。
众水手将行李发来。再细细查点唐敖包裹,所有衣履被褥都在行囊之内,惟笔砚不知去向。林之洋夫妇睹物伤情,好不悲感。
江氏问知详细,也甚叹息,因说道:“姑娘那边这两年不时着人问信,并嘱如有回来之期,千万送个信去,以免悬望。”
林之洋不觉顿足道:“这教俺怎对妹子!他埋怨小事,倘悲痛成病送命,这便怎处?”吕氏想了个主意说先瞒下,就说唐敖上长安等赴试,且保眼下清静。俟过几时,再作商量。
林之洋道:“你身上有孕,明日俺去见妹子吧,只好权且扯谎了。”之后又嘱咐把唐敖包裹藏好,不让林氏回来看见。”吕氏道:“刚才兰音甥女要去见他寄母,明日带她去吧。”
林之洋觉得论理应送去;又怕她口不严,露出话来。于是同九公商量,把兰音、若花暂寄九公家内,同他甥女且去作伴,等慢慢再议长久之计,多九公同意。
林、多议定后,当时就把兰音、若花送了过去。二人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违拗,只得暂且住下。
喜得多九公把两个甥女田凤翾和秦小春也接来作伴,两女孩幼年都跟多九公读书,品貌俊秃,诗书满腹,又有一手好针黹,兰音、若花跟着习学。四人相仿,闲暇谈谈文墨倒也消遣。
林之洋谆托多九公一切照应。回到家中,嘱咐丈母女儿千万不可露风。又雇了小船,带了水手,把女儿国所送银子发到船上,向唐家而来。
再说唐敖妻子林氏自从得了唐敖降为秀才之信,日日盼望。后来得了家书,才知丈夫虽回岭南,因郁闷多病,羞归故乡,已同哥嫂上了海船,飘洋去了。
林氏听了此信,恐丈夫受不惯海面辛苦,不时焦心,常与女儿小山埋怨哥嫂;就是唐敏夫妇,也是时常埋怨。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这日,唐小山因想念父亲,闷坐无聊,偶然题了一首思亲诗,是七言律诗一首:梦醒黄梁击唾壶,不归故里觅仙都。九皋有路招云鹤。三匝无枝泣夜乌。松菊荒凉秋月淡,蓬莱缥缈客星孤。此身虽恨非男子,缩地能寻计可图。
小山写完正自欣赏,见唐敏笑嘻嘻走来,看了诗不觉点头道:“侄女诗学近来竟如此大进!末句意思虽佳,但茫茫大海,从何寻访?大约不久也就同你母舅回来了。”
小山侍立一旁问:“今日叔父为河满面笑容?莫非得了父亲回来之信么?”唐敏故作神秘:“你父亲回来之信呀···停顿一会又说:那倒没有。”小山也撒娇似说:“叔叔骗人。”
小山装作生气样子走到一边,唐敏说:“不是叔叔骗你,刚才我在学馆见了一道恩诏,乃盛世旷典,自古罕有。欣逢其时,所以不觉欢喜。”
小山听说忙问是何恩诏?莫非太后把天下秀才赏了官职,叔父从此可以作官么?唐敏又笑道:“傻姑娘,天下秀才都去作官,那教书营生倒没人作了,你猜此诏为何而发?”
小山似乎有点着急:“叔叔快说嘛,怎么又让我猜?”原来太后因女后为帝。自古少有:登基以来,有十余年,天下太平;明年恰值七旬万寿;因此特降恩旨十二条。
至于百官纪录,士子广额,另有恩旨十余条,不在此诏之内。此十二条专指妇女而言,真可谓是自古未有旷典。小山很想知道具体都是什么:“叔父可曾把诏抄来?”
唐敏说因那诏有十二条之多,学中众友都要争看,未曾抄来。好在每一条他都能记得。让小山坐下听他讲。小山搬来小凳坐在唐敏膝前。
唐敏把每一条都祥细地讲给小山听。谁知此诏甫经颁发,太后因见苏蕙织锦回文《璇玑图》,甚为喜爱,竟于八百言中,得诗二百余首,所以亲自作了一篇序文。·
恰好又从这个《璇玑图》上生出一段新闻,却是天下闺中千载难逢的际遇。真是奇闻。唐敏说完把序文取出来。告诉小山是太后所做。因此才知太后原来如此爱才。
小山接过序文展开看了一遍:是写一个很有才情的苏氏女子与丈夫感情波动、失落时,织锦为回文,五采相宣,纵横八寸,题诗二百余首,八百余言,因此感动其夫之事。
苏氏所作文章点画无阙,才情之妙,超越古今。取名《璇玑图》,她的文词五千余言,独锦字回文盛传于世。太后闲暇留心《坟典》,偶见此图。因述苏氏的多才,于是制此记。
小山看了道:“请问叔父太后见了《璇玑图》,因爱苏氏才情之妙,古今罕有,才做此序。但何以生出一段新闻呢?”
唐敏说此序颁发未久,有个名叫史幽探的才女,将《璇玑图》用五彩颜色标出,分而为六,合而为一,从中得诗不计其数,实得苏氏当日制图本心。此诗方才轰传天下。
谁知恰好又有一个叫哀萃芳的才女,从史氏的六图之外,又分出一图,又得诗数百余首。传入宫内,上官昭仪呈了太后,因此发了一道御旨,那才是自古未有一个旷典。
小山听又有一个旷典,就问叔叔这个是否抄来?唐敏说这个图他抄来了。说罢取出递给小山。小山接过,只见图上用红、黑、兰、紫、黄五色分注,中间红字形成‘井’字。
再向下看,是用小字说明红色字的读法、反复读都成回文,黑、兰、紫、黄各色的读法俱已说明,什么左右分读,半段回环读,罗文分读,三言六句,中间借一字,互用分读。不一而足。
小山看罢,不觉感叹苏氏奇思巧想,真为千古绝唱,今得太后制序,已可流传不朽,又得史氏、哀氏两个才女绎出诗句,竟使苏氏当日制图一片巧思,昭然在目,殆无余恨。
这两个才女如此细心,不独为苏氏功臣,其才情之高,慧心之巧,亦可想见。小山感觉自己生逢其时,得睹如此奇文,可谓三生有幸。忽然又想起叔叔说的旷典。问是何旷典?
唐敏告诉她太后对此图喜受。就想让有才之女增光荣耀,准许今天下才女俱赴廷试,以文彩高下分出等第,赐与才女匾额,准其父母冠带荣身。即鼓励人才,亦是千秋佳话。
因谕部大臣已议定条款,很快于上次颁发的恩诏十二条之外,又增加准考才女恩诏一条。听说明年改元“圣历”,大约来春正月颁行天下。考期虽尚未定,此信已确准。
唐敏说到这里,嘱咐小山赶紧用功,早作准备:“据你学问,要竖才女匾额,只算探囊取物。去年你曾问我女科。谁知此话今日果真应了。”
小山不觉喜道: “果是我们闺中千载难逢际遇,旷古少有。可侄女何能有这福分竖才女匾呢?学业未精不敢妄想,倘明年就要考试,侄女只好把这妄想歇了。”
唐敏诧异,问小山为何明年考试,就想头歇了?小山道:“考期如迟,还可赶紧用功;若就要考试,侄女学问空疏,年纪过小。何能去呢?”
唐敏长舒口气道:“学问却是要紧;我看年纪越小越好。将来恩诏发下,只怕年纪过大还不准考哩。你只管用功,就算明年考试,也不妨的。”小山连连点头,每日在家读书。
到了次年,唐敏不时出去探信。这日,在学馆中得了恩诏,连忙抄来告诉小山道:“考才女一事,已颁发恩诏,还有上次给你讲的规例十二条,细看就知道了。”
小山接过,见是一道诏书,无非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接下来是考试程序规定,评定等级方法,奖励措施,籍贯,命名,报名条件,考试时间等等,规定得十分祥细。
小山看罢,不觉喜道:“我怕考期过早,果然天从人愿!今年侄女十四岁,若到圣历三年,恰恰十六岁,有这两年功夫,尽可慢慢习学。”
唐敏说他看见这条例内容也很欢喜。不但为期尚缓,可以读书;并且一诗一赋,还不甚难。又拍着小山肩膀:“我家才女匾额,稳稳拿在手中喽!”小山能否去考试?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