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方延年八年,因为婆婆的「我们延年最喜欢男孩」,我拼死给他生了三个孩子。
婆婆一句「和老头子过不下去了,说什么也得离婚」,我哺乳期就忙着给她找最好的离婚律师。
谁知婆婆却转头告诉了公公,我被醉酒的公公暴打致死。
平日里最疼爱我的老公和恨不得公公去死的婆婆却冷眼旁观这一切,生怕战火烧到他们身上。
1
灵魂消散的前一刻,我还在心里告诉自己,老公和婆婆只是怕惹怒公公。
他们也没有想到,我居然真的会被打死。
下一秒警察抬走了我的尸体,拷走了公公。
方延年和婆婆落在后面,他揽住婆婆,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我看到他的嘴张张合合,虽然没有听见声音,但我却读懂了。
他说:
「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妈,我们再也不用害怕那个醉鬼了。」
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是他们口中的祸害。
原来我的死亡,只是为了让公公这个魔鬼远离他们。
「你现在看清这一家人的真面目了吗?」
脑海中有个声音这样问我。
看清了。
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就当做是我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醒了醒了,宁宁醒了。」
不知道谁在我耳边这么喊,听着很是聒噪。
我睁开眼,公公那张布满了血迹的脸,又出现在我眼前。
他嘿嘿一笑,我却被吓得毛骨悚然。
我猛地起身,下意识想要护住我的头,背却撞到了墙上,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又抬头看了看,原来是错觉啊。
他那张遍布皱纹的脸上,哪有什么血迹,有的只是谄媚的笑容。
见我背撞到了墙上,他继续挤弄着脸上的褶子,下一秒却被人大力拉开。
方延年那张布满焦虑的脸出现,他后面紧跟着我婆婆。
见我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她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哎呦,造孽啊,以前你打打我、打打儿子我们也就忍了,你欠的债外头人都找到家里来了,宁宁被打进医院差点流产了不说,街坊四邻的都看见了,你让儿子的脸面以后往哪放啊……」
!
我终于明白过来,我没死,我只是回到了怀上大女儿那年。
随即,眼泪夺眶而出。
天知道我现在有多恨这一家人。
公公赤红着眼,用刀一下一下砍在我身上的场景我历历在目。
那种皮肉绽开,眼睁睁看着血飞溅出来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我身上。
「老婆,别害怕,都过去了,我在这儿。」
方延年冲上来握住我的手,满脸的急切。
他脸上的急切纵然不是假的,只是在我生了一个又一个女儿以后,他再没这样关心过我。
我低下头,敛住眼中迸发出来的恨意。
「妈说什么?老公,我怀孕了吗?」
他抬起手,捧住我的脸,眼神深情又满是爱意。
「是啊,医生说已经一个多月了。」
我扑进他怀里,痛哭流涕。
为我自己,绝没有一丝一毫是为这个不会出生的孩子。
2
上一世我被打得血流不止时,大女儿还在一旁咯咯直笑。
「好耶,叫你管我吃饭管我睡觉的,爷爷加油。」
后来可能是方延年害怕她未来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终于遮住了她的眼将她抱走。
他们一家人冷漠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
带有方家劣质基因的孩子,我绝不会留下。
我打定了主意要打掉这个孩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一边喝着婆婆带来的粥,一边听着眼前这个女人絮叨。
「你头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下午我们就办出院手续。
「这养病还是在家里养合适,再说了,你怀着孩子,在医院住的时间长了对孩子不好,回去你想吃什么妈都做给你吃。
「唉,我和延年命苦啊,摊上他爹,我还离不了婚,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大半辈子。」
我头上的伤,拜公公所赐。
他喝醉了酒去赌钱,输得一败涂地。
每每被要债的人追上门,总是东躲西藏。
这次大约是他记恨方延年母子不让他进家门,告诉要债的说,他儿子住在市中心黄金地段。
我一个人在家时被找上了门,推搡之间摔倒,头撞上了桌角。
我摸着头上的纱布,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好啊。」
我还记得上一世,婆婆这么跟我说,我开始没答应。
反而苦口婆心的劝诫她。
「妈,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次是还上了,下次呢,总有还不上的时候,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后来被公公知道了,他骂我「多管闲事」。
「妈,我相信爸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家里吧,一家人这些事总要说开才好。」
对面的女人突然有些慌张。
「这孩子,你还嫌他害你害得不够惨啊,一家人吃饭喊他来做什么。」
我心中冷笑。
她当然不愿公公来家里。
记得上一世我出院的时候,她喊了平日里一起跳广场舞的舞伴来家里。
两人一大把年纪,当着小辈的面在餐桌上眉目传情,很是暧昧。
趁着她帮我去办出院手续,我给公公发了短信,邀他晚上来家里。
3
晚上六点,方延年难得准时下班,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舞伴和婆婆打情骂俏,时不时摸个老手。
啧。
上次我当然没看见这倒胃口的一幕,我好像在厨房帮方延年的忙来着。
饭桌上,婆婆含羞带怯地向我们介绍。
「延年,宁宁,这是你李叔叔。」
我低情商发言:「妈,可是爸……」
我被方延年拉了一下衣角,他示意我闭嘴。
我心满意足,看吧,这可不是我不跟你们说的,别一会儿傻眼了怪我。
好戏正进行到舞伴的衣服被我不小心打湿,婆婆抽了几张纸帮他擦衣服时,门铃响了。
我挑了下眉,哟,我请的观众来了。
我离得最近,去开了门,露出公公那张堆满了笑容的脸。
他拿着瓶白酒进了门,在看到屋里两人的动作时笑容定格了。
他摔碎了酒瓶,劣质白酒的味道立马冲了出来。
迸裂的玻璃碎片划到我小腿上,很快留下一道血痕。
其实不疼的,但我还是第一时间装出受到惊吓的样子。
「啊!老公!」
我捂着肚子,满脸惊恐。
方延年立马起身,将我拉到身后。
「爸!你这是干什么?你是见不得我们一家人过得好是吗?」
公公音量比他更大。
「一家人!你们是一家人,那我是什么?别叫我爸!
「张桂婷,你个臭不要脸的贱女人,这是第几个了你说!你的话简直就是放屁!」
他说完这话,愤愤地盯着婆婆和舞伴。
后者见这架势,忙推脱家中有事,夺门而出了。
公公撸起袖子就要动手,被方延年拦住了。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再对我妈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你也说了,这是家事,警察管不了。」
「小兔崽子,你真是胆子大了,连你老子都敢威胁,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想想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呸,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他骂骂咧咧,但碍于比他高大强壮的方延年,不敢真做些什么。
只好绕到餐桌另一边,边收拾餐桌上的吃食,边恶狠狠地威胁婆婆。
「下次再找男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丢不丢得起那个人。」
末了,左手拿着桌上的一瓶好酒,右手打包了一堆饭菜离开了。
婆婆瘫在地上开始哭嚎。
「我张桂婷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啊,怎么找了这么个东西哟,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我不活了我,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拉着这个老东西一起下去……」
方延年皱着眉,拉起了他妈。
「好了妈,早跟你说离婚你不听,现在你怨得着谁。」
「没良心啊,你和你爸一样没良心,我当初不离婚是为了谁?我把儿子拉扯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他戳他妈肺管子的哟……」
对于这样狗咬狗咬狗的画面,我欣赏得津津有味。
「你也是的,你把李叔都喊到家里来了,你还喊我爸来干什么?」
「不是我叫他来的啊。」
婆婆说完这句话,眼神落在了我身上。
4
「妈,对不起,是我让爸来家里的,我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我边说边流泪,活脱脱一朵盛世白莲。
婆婆还没开口,方延年先安慰上我了。
「好了,老婆,不怪你,乖,没人怪你。」
我看着婆婆一口气哽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的。
半响,酸溜溜地说了句:
「没人怪你媳妇啊,谁敢怪她啊。」
「妈,延年说得有道理,为什么不离婚呢,爸总是这样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方延年表示赞同。
婆婆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我看在眼里,手落在大腿外侧,死命地掐着大腿,忍住了让自己不笑出来。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
当时知道的时候,着实把我震惊到了。
没想到老两口年轻时候玩得还挺花,在床上拍了不少照片。
如果离了婚,照片势必会被公公发出来,到时候别说找一个新伴儿了,婆婆只怕会晚节不保。
婆婆自然支支吾吾不肯说,我非常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老公,我有点饿了。」
婆婆嘴角抽搐,幽幽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呢,要不是你,老李也不会走了。」
「可是妈,我真的饿了啊,不信你看,你孙子还在踢我呢。」
听见「孙子」二字,她立马降智,笑得眼角堆满了褶子。
「那可不能饿着我大宝贝孙子,我去给你下碗面条吧,小年吃吗?刚才我也没吃饱。」
我撅着嘴,皱起了眉:「面条多没营养啊,算了,我自己点吧。」
方延年顺手递了他的手机过来,估计沉浸在「儿子」的喜悦中。
糖醋虾仁、糖醋排骨、醋溜土豆丝、水煮肉片……
我一口气点了七八个酸辣口的菜,巧了,全是婆婆不能吃的菜。
她牙齿不好,一点酸吃不了,胃也不好,辣更是碰都碰不得。
菜送到的时候,她满眼的喜悦被这满满一桌子非酸即辣的菜扑灭。
「看看你这媳妇啊,点了一大桌子菜,一份也没想着我的,一个我能吃的也没有。」
「我就是想吃酸又想吃辣嘛。」
「酸儿辣女,好,没准老婆你这怀的是双胞胎。」
我欣喜地笑起来:「怪不得,宝宝才一个多月我就感受到胎动了。」
婆婆见没人理她,忿忿扒了两口她自己煮的面条,最终还是忍不住吃了两口水煮肉片。
后来那天晚上,我听见她跑了一晚上的厕所。
5
可能是和李叔的事被公公搅黄了,也可能是受我和方延年的刺激,婆婆这几日很是荡漾,整日早出晚归。
问就是:
「和老王出去吃晚饭了。」
「老徐约我去公园。」
诸如此类。
我冷眼看着她钓鱼。
几日后,我在隔壁楼的宝妈那里听说了她的「战绩」。
养鱼倒是没什么,最关键的,是婆婆勾搭了一只有家世的鱼。
那条鱼的家里人,在那天早上他们跳广场舞时找了过来。
两个老太太在广场上撕得披头散发。
「是吗?我没听我婆婆说过啊。」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
「可能是怕丢人吧。」
随即,她意识到在我面前说错话了,讪笑了一声。
「那什么,我先走了,我去接小宝放学。」
我笑着应了。
老太太瞒得倒是挺严实的,愣是没在我和方延年面前透露一丝一毫。
可很快,她就会瞒不住了。
我注册了个微信小号,申请加了我们业主群。
进了群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S东那个女人,勾引我男入。」
「张桂停就是你1」
「你要点脸I」
「你自已没有男人吗、我就知道你们不是正经学跳5的。」
「大家也看好自已家的。」
错字百出,一个被人抢了丈夫、上了年纪只会用手写的老年人跃然纸上。
沉寂许久的业主群顿时活跃起来,个个义愤填膺。
我喜闻乐见,最关键的是,公公也在这个群里啊。
6
「@花开富贵,你是哪栋楼的?我那天还看见方延年他妈和一个眼生的男的一起吃饭。」
「我也看见过,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臊得慌。」
「光我看见就不下五个了,还以为我是脸盲认错人了。」
我悄悄退了群,用大号继续监视。
翻都翻不完。
直到晚上七点,那个我期待许久的头像,终于上线了。
公公在群里发了十几条语音,都是六十秒钟的。
「张桂婷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怎么他们都说你男人死了?我还活着呢你就又去勾三搭四了……」
「你不想让我好过,那就都别好过了……」
语音消息下面紧跟着十几张图片。
内容无比劲爆。
图片中的女人眼神迷离,面色潮红。
虽然像素不佳,但见过的人几乎都能一眼认出,这是今天事件的主人公,张桂婷。
我退出群聊,拨通了方延年的电话。
响了很久,被自动挂断。
我又打,再次被自动挂断。
我打到第五次,那边终于接了。
方延年气喘吁吁,语气很是不耐烦。
「什么事?」
我先是慌乱地说了句:「老公你快看群里,妈出事了。」
有个女人在一旁娇笑。
「你身边有人吗?」
不知道是看了群里的消息,还是我敏锐地察觉到他一旁有人,方延年的语气终于慌了。
「我马上回来,在家等我。」
挂了电话,我没闲着,接着又给婆婆打。
这次直到方延年回来,我的电话都没有被接起。
「老公,怎么办?要报警吗。」
我语气很是焦急。
「不能报警!」
他喃喃自语:「绝对不能报警,报了警我的事业就全完了。」
他用力握住我的肩膀:「报了警爸会背上污点的,我们的孩子也完了。」
我带着哭腔道:「那怎么办?」
「妈呢!给她打电话!」
「我打了,她不接啊。」
方延年痛苦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
我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欣赏了多久,门口终于传来了响声。
是婆婆哼着曲进来了。
「你是我的小呀……哎呦,大晚上的不开灯是要吓死谁呀,该省点的时候不省点,这个点省什么电啊。」
「妈!」
方延年一拍桌子,声音暴怒。
「干什么!你要造反啊!」
许是也不知道「你的艳照被上传到了几百人的大群」这种事该怎么开口。
方延年将手机怼在她眼前。
「你自己看吧!」
婆婆刚看了一张照片便大惊失色,越看越心惊,捂着胸口,当场坐在了地上。
「这是不是你爸发给你的!我就知道当时不该让他拍这种照片。」
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方延年拿过手机,冷酷无情地告诉她真相。
「这不是我爸发给我的,你再好好看看这是哪里!」
她看清手机上方的字后,当场尖叫一声,竟是吓晕了过去。
7
我原本想第一时间打急救电话,方延年不肯,他怕被邻居看见,丢人程度更上一层楼。
行吧,你妈你说了算。
我看着他联系了公公,好一番劝诫警告,好说歹说,终于是安抚了对面的情绪,没有继续在群里发疯。
在我的主意下,方延年在群里发了几个大红包,又低姿态地给大家道了个歉。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没再继续讨论这件事。
只是虽然不在群里讨论,可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方延年公司就在离我们小区一公里多的地方,因此小区内他的熟人不少。
经此一事,恐怕公司短时间内不缺流言蜚语了。
最关键的是,他正处在升职的紧要关头上,不知道高层领导听到对公司不利的舆论,还会不会考虑他的升职。
啧,我作为他的妻子,还真是替他揪心呢。
揪心得我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半夜醒来了一次,是被他摔门的声音吵醒的。
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
估计是去找他的小情人了。
客厅里他妈还孤零零躺在地上。
虽是初冬,温度已经很低了,就这么睡上一晚上,不被冻感冒了才怪。
我于心不忍,给她盖了条夏凉被,聊胜于无。
第二天一大早,婆婆终于醒了。
我叫的早餐刚送到家里,就放在桌上去洗漱了。
出来时,正巧看到她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
「宁宁啊,那些照片……」
她声音发着颤。
我走上前,一把握住了她不断颤抖的手。
「妈,放心吧,延年都处理好了。」
她一颗心没有完全放下来,手指颤颤巍巍在屏幕上摁了几下都没成功解锁。
最后还是我帮她输了方延年的生日密码进去,这才成功解开。
边划着聊天记录边哭诉自己的凄惨。
「哎呦,这可真是一张老脸都给我丢光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这孩子也是,往群里发点红包的得了,发那么多那么大的干什么,他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啊?」
「我跟他算是彻底过不下去了,这个婚我要是不离我都不叫张桂婷,这件事我跟他方建国这个王八没完!」
我冷笑,当然没完,我不信婆婆给他戴了这么多绿帽子,公公会就这样同意离婚。
我想过他会找上门来,只是没想过那么快。
8
第二天下午,我把自己锁在卧室内做简历。
之前工作的地方我辞职了,这会儿在网上物色新工作。
外面的门被敲得震天响。
「张桂婷!给老子开门!
「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你不出来说清楚老子不会同意离婚的!」
那声音大得我在屋内都听见了。
方延年这两天夜不归宿,婆婆则躲在家里。
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在网上查离婚需要的手续有哪些。
敲了没多久,我听见了隔壁邻居询问的声音。
婆婆没办法,只能去开了门。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
我知道,好戏开始了。
简历也不做了,我把电脑一合,坐在门口听外面的动静。
「老子还没嫌你背着我勾三搭四,你哪里的胆子和我说离婚?我告诉你,离婚这辈子你也别想!」
「方建国!你有没有良心啊,这么多年我给你们方家做牛做马我说过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啊!啊?」
「说什么?你是没说什么,全都用来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年轻时候隔壁那个姓孙的,后来搬了家,楼上那个没了老伴儿的老头子,你和他们有一腿吧。」
哇哦,好劲爆啊。
我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接着往下听。
「你血口喷人你!你有证据吗?你还说我,你年轻时候小偷小摸的事情做得少吗?放现在你都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你在网上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放我的照片也是要坐牢的你知道吗?」
「坐牢?老子看谁敢告我?」
公公恶狠狠地放下这句话,我就听到了凳子在地上拖过留下的声音。
听到这儿,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会忘?
我怎么会忘记?
上一世他进了门,就随手拖了把凳子打在我背上。
因此我对这个声音格外敏感。
手心无意间攥紧,掌心被掐得通红。
我静静坐着,明明这会儿外面没声音。
我却好似听到了公公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我们家的家事也轮得到你来管?」
「要不是你之前怀着方家的种,老子早把你弄死了。」
「叫你说让她跟我离婚!叫你找离婚律师!」
他声音一遍遍回荡在我脑海中。
就在这时,我的门被大力敲了敲。
「沈宁开门啊!」
是婆婆绝望的嘶喊声。
我愣神,随即一道力度极大的撞门声响起,是凳子狠狠砸在门板上的声音。
两人的声音远去。
我时不时听到叮呤咣啷的摔打声。
很快,我看到门锁动了下。
不好!
我怎么忘了,虽然把门锁上了,但是婆婆那里有整个屋子的所有钥匙。
9
房门被打开,婆婆忙不迭闯了进来,手上拿着把刀,躲到了我身后,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让你开门你怎么不开啊?」
她太过着急,只想拉着我做垫背的,连卧室门都没有关上。
公公跟在她身后进来,手上还拿着那把已经变了性的椅子。
我站在门口,都能看到客厅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惨状。
玻璃杯碎得到处都是,凳子七扭八歪地横在地上,沙发也被踢歪了,堵在门口走廊上。
万万没想到,我这辈子还会有这样面对公公的时刻。
我腿肚子都在哆嗦,尽力维持理智,让自己冷静下来。
「爸,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沈宁你让开,这是我跟她的事。」
我欲哭无泪。
我也想让开啊。
可婆婆显然把我视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着我的衣角不放手。
忽略掉她手里的菜刀和公公手上的椅子。
我们好像就是在玩一场急了眼的老鹰捉小鸡。
「爸,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和妈打打闹闹几十年都过来了,我结婚后,你们对我的好我也都看在眼里,怎么会到了要动手的地步了呢。」
我努力安抚他。
老头子则是满眼恨意地看着婆婆。
「你问问她,这些年我怎么对她的,她怎么对我的!」
呵。
你怎么对她?
喝酒赌博,打女人打孩子。
她怎么对你?
沾花惹草,到处抹黑你。
总之,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沈宁你肚子里还怀着我们方家的种,这里没你的事,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听他这言外之意,如果不是我肚子里怀着方延年的孩子,恐怕他今天要连我一起打了。
我发誓我真的很想让开,真的很想的。
可她死死不撒手,我感觉我衣服都要被婆婆扯破了。
「妈!你快给爸道个歉啊!」
我回头看她。
兴许也终于知道,如果今天她不服软,恐怕没人救得了她。
婆婆终于松口。
「行行行,不离婚行了吧?」
终于,公公放下了举着椅子的手。
临走前他还狠瞪了婆婆一眼:
「这次算给沈宁和我大孙子面子,下次再让我听见这两个字,你说什么都不好使。」
后者瘫软在地上,直到男人走了很久,她才终于缓过来。
只是我没想到,她恢复了精神,第一件事是怪罪我。
10
「沈宁!我刚才喊你半天,你为什么不开门?」
「妈,你跟爸的事,我掺和进来,他岂不是会更生气?」
「你没看到他快打死我了吗?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他砸死我才开门吗?」
「我没看到。」
我是真没看见,但是听见了。
我反过来指责她:「而且妈,爸已经那么生气了,你还在激怒他,真的害怕你不应该往门外跑吗?为什么要来找我?我们俩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她一愣,没了道理,开始撒泼。
「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男人男人不靠谱,儿子也不着家,娶的儿媳妇就会跟我犟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成心气她:「妈你这么想,现在就可以去找爸,继续跟他提离婚。」
婆婆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向来乖顺的儿媳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
一手扯住我的头发,一手拨打她儿子的电话。
「你这……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真想我死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们延年这是娶了个什么女人啊?」
可惜对面没犹豫地给她挂断了。
只怕,方延年现在十分厌恶他妈吧。
我扯开她的手要离开,推搡间,我被她扯倒,摔在了地上。
有血顺着我大腿根缓缓流下。
「啊!我的肚子,好疼啊!妈,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推我?」
她傻眼了:「我没推你啊。」
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最看重的,所以哪怕她上一秒还恨不得我去死,下一秒,听我说肚子疼,立马要送我去医院。
「撑住啊,妈给你叫救护车,我大孙子可不能有事啊。」
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她乱了阵脚。
我趁她找手机的功夫,飞快跑到房间,带走了我的身份证和手机,悄悄退出了家门。
11
在路旁拦下的出租车师傅,见我这样被吓了一跳。
「姑娘,你真不用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麻烦您送我到酒店就好。」
想必我此时一定无比狼狈。
头发被扯的乱糟糟的,身上的睡衣全是褶子,腿间还有暗红的疑似血迹的液体。
但我心情大好,终于从那个家逃出来了。
到了酒店,我扔掉了身上的血包,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然后翻了下手机记录。
嚯,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其中方延年的占大多数就不说了,竟然还有两个是来自我公公的。
我拉黑了这几个号码,给自己订了张临市的车票,然后网上预约了人流手术。
没有方家人存在的地方,连外卖都比平时的香。
我连干了三碗米饭,配着监控录像吃的。
刚结婚那会儿,我就在门口装了可视门铃。
软件只有我手机上有。
我走后,婆婆估计在楼道内找了个遍,没找到我的身影,别无他法只能给方延年打电话。
后者回来时穿着明显不怎么合身的男装,看到地上的狼藉和血迹,勃然大怒。
没多久公公也来了,三人在门口争执了好一会儿,突然见公公顺手甩了婆婆一巴掌。
方延年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被他爸大力甩开。
兴许是火爆脾气上来了,也可能是回想到这几天他背后被人笑话,他还了手,父子俩打得不可开交。
嗯,下饭。
这一觉,我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天就退了房,离开之前,我给方延年回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传来方延年满是焦急疲惫的声音。
「老婆!你在哪儿?我和爸妈找了你一晚上你知不知道?」
我滴了滴眼药水,哽咽道:「对不起,老公,让你们担心了。」
「妈说,你见红了,然后跑出去了,你在医院吗?我们现在就过去。」
「老公……孩子没保住。」
我几乎能想象得到他在那头目眦欲裂的表情。
「什么?怎么会没保住?不就是见了红吗!」
「我赶到医院时,已经大出血了,医生说保不住的,你别怪妈,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什么?跟妈有什么关系?」
我趁他愣神,挂断了电话。
然后给他发了篇小作文。
大概意思就是,医生说我还会有孩子的,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我想出去散散心,别来找我,别担心我,很快我就会回来的巴拉巴拉。
12
说散心,我便真的去散心了,在邻市做完手术后,恢复了几天,就订了我大学所在城市的车票。
我也是在那里认识方延年的。
说来好笑,婚后都是我在下厨,可当初,他当初追我时,就是靠着给我做了几次饭打动了我。
我是个从小极度缺爱的孤儿,自然很轻易掉入了他编织的充满爱的坟墓里。
他当初告诉我说,他也缺爱,父亲从他记事起就三天两头打人,母亲对他又不上心。
他还说,将来我们只要一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他都会倾尽所有父爱去宠他。
说得多好听,后来还是变了。
从前我只是把他们视作我唯一的家人,所以百般容忍,不断给自己洗脑。
可直到我被活活打死,我眼中的「家人」却在一旁无动于衷时,我才发现我大错特错。
C大的校门比起从前更加恢宏。
最重要的是,我离开前一天,在这里遇到了我曾经的舍友。
「沈宁,真是你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周可叫出了我的名字,惊喜地拉住我:
「你怎么到C市来了,我记得你家离这儿挺远的啊。」
我也十分意外,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熟人。
「来散散心,你呢?」
「我啊,陪男朋友来这儿出差的呗,顺路回来看看,真没想到会遇见你,说什么今天都不能让你跑了。」
她拉着我,硬要请我吃饭。
席间,她听说我在找工作,乐得跟什么似的。
「捡着宝了,沈宁,你来我爸公司吧。」
周可家世不错,她爸公司也是W市数得着的大公司。
我有些担心。
「这不合适啊,我都好多年没工作过了,我怕拖后腿,丢你的脸啊。」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当时可是专业第一啊,C大金融学专业第一,你不用我给你介绍这个名头的含金量吧,再说了,我们毕业才几年,怎么就好多年了。」
她不说,我都忘了,我现在是二十六岁的沈宁,不是三十二岁的沈宁。
只是算起来,我的确很多年没有工作了。
见我还要推诿,她当场给她父亲打了电话,堵住了我的嘴。
「只是,方延年家在D市吧,你们这样岂不是要分居了。」
我带着笑意:「嗯,我们快要离婚了。」
话毕,她跟看什么怪物似的打量我好几眼。
「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没想到你们会离婚,挺好的。」
至于为什么挺好,她欲言又止,不过我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解决了工作的问题,我更轻松下来,没几天就回了D市。
就是没想到,方延年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送给我。
13
回去第八天,我通过可视门铃,看到他带了个女人回家。
被他带回家的女人我十分眼熟,是他公司老板养在外头的情人。
说起这个,我瞌睡可就没了。
前段时间辞职后,我每天照常出门,摸到方延年楼下的咖啡馆。
这盯的时间长了,果然被我发现些东西。
他跟他们公司一个新来的实习生走得很近。
原本我是想收集些证据,为将来离婚做打算的。
可万万没想到啊,转天我就看到这实习生上了老板的车。
一次两次是偶然,可让我想想,我无意间瞧见过多少次来着。
怕是数都数不清了。
机不可失,我当下决定,立马回去捉奸。
我到时,女人的丝袜内衣、男人的皮带,散落一地。
地上还有些空的啤酒瓶子、外卖盒子,堆在墙角无人清理。
我站在卧室门口,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接着推开了房门。
「啊!!!!!」
我和实习生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她迅速抓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我却是第一时间落下泪来。
「方延年,我没有想到……」
「老婆,你听我解释。」
「我刚因为你妈失去了一个孩子啊,可你呢?你看看你在干什么?」
「老婆,都是她勾引我的,真的!」
「好你个狗男人,我勾引你?带我来你家也是我勾引的吗?」
「我还以为你也会和我一样,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伤心,是我看错人了。」
「我和她就是玩玩,你相信我。」
「狗屁的玩玩,你刚刚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的,她说她的,我说我的。
「离婚吧。」
「我绝不会离婚,就这一次,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离婚了我可怎么活啊老婆。」
方延年见我表情坚决,开始扇起了自己的脸。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再有下一次,我就剁了我这双手,老婆,你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我说:「可是我不相信你了,除非你们永远不会再见面。」
「怎么可能啊,她和我是同一个公司的。」
「对啊。所以我们非离不可,除非,你从现在的公司离职。」
方延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反倒将主意打到实习生身上。
「反正你不一定能转正,多少钱你才能离开公司?」
实习生气得不行:「你想都别想!你滚蛋我都不可能离开,李总都答应我转正的事了。」
方延年还想说什么,我却没了听下去的耐心。
「离婚协议我回头发你,我们做夫妻的缘分已经尽了,趁我现在还好说话,我们还能好聚好散,不然别怪我把这事捅出去,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他终于噤了声。
毕竟目前这工作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捅出去意味着被李总知道,到时候别说保住这份工作了,估计他会被业内封杀。
当然了,这想想就令我身心舒畅的画面,我是不可能错过的,但不是现在。
我撂下话离开。
大概是真的很怕我把这事捅出去,他对我找律师拟定的离婚协议书没什么异议就签了字。
拿到了原本该属于我的钱,我离开了D市。
当然,临走前我没忘了最重要的那件事。
我好心把我拍到的照片发给了李总。
14
后来,方延年死皮赖脸又回来找过我几次。
「宁宁,你不是说我和她不再见面,你就不会和我离婚吗?
「我已经离职了,我发誓,再也不会见她了,我们复婚好不好?」
看到这条短信时,我正在和周可聚餐。
她听我说了方家的事,此刻看到这条短信,噗嗤笑出声来。
「不是,他是怎么想的啊,不行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这一家子怎么都这么奇葩。」
我笑着道:「谁知道呢。」
他妈后来又跟他爸提了一次离婚,这次没人拦着,张桂婷被打了个半死。
听我从前的邻居说,肋骨被打断了三根,在医院躺了很久。
方延年好歹还是护着点他的妈妈的,跟他爸互殴,双双被拘留。
我把这事跟周可讲了,她笑得停不下来。
后来,她跟我说了我们重逢那天,她欲言又止的话。
「太好了,大学的时候我就觉得方延年配不上你。」
这话我是真没想到。
那时候我是贫困生,整日里只想着怎么挣钱,很少打扮自己,很少参加聚会。
而反观方延年,好歹也算我们专业的风云人物,长得帅,人又温柔体贴。
我和周可大学时交集并不是很多,完全排除那种「我闺蜜什么男人都配不上」的心理,不知道她「配不上」的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
看出我的疑惑,周可只是笑了笑,没做解释。
只是后来才想起,如果非要说我和她从前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交集,大概是大二那会儿。
周可谈了个挺帅挺花的男朋友,时不时在宿舍里哭诉。
那次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在桌前学习,她气冲冲回来了。
发现宿舍有人,她就跑到上铺,把自己憋在被子里偷偷哭。
平时安慰她的那些人都不在,我又不会安慰人。
她哭的声音不算大,但也确实算不上安静。
我递了块那种很廉价的巧克力给她:「别哭了。」
她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看我。
我觉得该再说点什么,又加了句:「谈得不开心就分手。」
忘了她过了多久,分了手,有时候也会主动找我说说话,直到我和方延年谈了恋爱。
她形容我那段时间:「恋爱上头,脑子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方延年,剩下百分之一是学习」
这个形容我还挺同意的,从前,我确实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方延年身上,无比渴望从他那里得到我缺失的爱,给了他一再伤害我的机会。
但没关系,我从前缺失的,现在已经靠自己全部得到了。
我送了自己很多很多的爱,将来还会给自己挣很多很多的钱。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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