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裙下》
作者:叶不鸿
简介:
【女主白月光属性拉满+团宠+女强】
秦不闻女扮男装,当了16年的奸佞。
名声最臭的时候,那长安城上下,一条狗见了她都恨不得绕着走。
后来,秦不闻惨遭背叛,众叛亲离。
她纵身跃下高楼,不想竟重生到了五年之后!
这一次,她不演奸臣妄佞,改演柔弱无力的小绿茶了!
被千金小姐污蔑,她跪坐在地上,眼中含泪。
众人:她这么柔弱,一定不是她的错!
被奸诈王爷羞辱,她手帕拭泪,朱唇轻咬。
众臣:她这么可怜,王爷你太过分了!
被当初渣男绑架,她直接贴进某人怀中:“首辅大人,人家好怕~”
首辅:她手无缚鸡之力,你竟如此歹毒!
秦不闻在扮演小绿茶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洋洋自得。
扮奸臣哪有演绿茶香啊! 可谁能告诉她,那位之前一直与她不对付的首辅大人,为什么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深夜,渣男找上秦不闻,聊表衷肠,倾诉思念。
光风霁月的首辅大人喝醉了酒,眼圈泛红。
“秦不闻,他会的,我都会。”
-长安城人人皆知,文渊阁那位首辅大人,是出了名的端方自持,清冷如雪。
可不知何时,首辅大人身边多了一位矫揉造作的女子。
首辅大人常挂在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家这位柔弱无力,诸位海涵。”
可是大人,您家这位刚才趁您不注意,把别人的天灵盖掀了!
精彩节选:
秦不闻最风光那年,摆驾长安,三千兵马为她开路,满朝文武对她俯首称臣,她拥兵三十万,佩剑入朝,就连高座明堂的那位,尚且忌惮她三分。
秦不闻最落魄的那年,众叛亲离,爱人背弃,三十万承平军被坑杀活埋,身首异处。
而她只身一人站在浔阳城的高处,衣袂飒飒。
城楼之下,是她昔日挚爱之人,如今一袭银甲,意气风发地骑在骏马之上。
“秦不闻,你意图谋反,包藏祸心,罪不容诛,还不打开城门,速速受死!”
如今的李云沐,已经是二皇子身边的左膀右臂。
她早该猜到的,向来恨她入骨的男人,那段时间却愿意伏低做小挑灯伴读,便是有私心的。
想她秦不闻这辈子也算机关算尽,到最后,居然棋差一招
“李云沐,踩着我那三十万的承平军尸首,坐上现在的位置,你可心安啊?”
秦不闻笑着,眼眶却被风沙迷了眼睛。
“你的部下冥顽不灵,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秦不闻笑着歪头,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你说他们死有余辜!?”
有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秦不闻看着城楼下的男人,目眦尽裂。
“李云沐!你可要好好守住你的心上人,若是我没死,我一定会让她‘死有余辜’!!”
“你敢!”
像是被戳中了软肋,李云沐高喊一声:“弓箭手准备——”
好累啊。
秦不闻谋划多年,想过自己会死,却没想过会死得这么窝囊。
她苦笑一声,阖上双眼。
她想睡上一觉了。
“放箭——”
万箭穿心。
“嗤——”
有割裂般的疼痛穿过秦不闻的心口,甜腥黏腻的感觉糊满她的胸腔,秦不闻痛到不能呼吸,猛地睁开了眼睛!
闭眼前的城楼兵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张俊美无比的容颜,手持长剑刺进了她的心口位置。
面前的男人也是一惊!
这时,秦不闻感受到自己被束缚着,这才注意到——是她身后的黑衣刺客将她拽过来挡刀!
那黑衣刺客见美男愣神,一个转身逃了!
没了支撑的秦不闻,只觉呼吸困难,她摇摇晃晃地朝后倒去,却被眼前的男人轻松接住。
“来人!”男人沉声呼唤。
不远处,一青衣男子来到男人面前跪下:“大人!”
秦不闻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阖上眼睛的前一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抱着她的男人说出口的。
“请太医,快把人带回去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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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萦绕。
秦不闻再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
万箭穿心的疼痛犹在昨日,她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身子,端着水的丫鬟进来时见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姑娘!你醒了!你等等,我马上去叫大人!”
说完,丫鬟完全没看秦不闻的反应,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姑、姑娘!?
她女儿身的身份暴露了!?
秦不闻猛地低头,看到自己原本常年束胸的绷带早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净整洁的素衣。
——不是,这胸怎么这么大啊?
她明明记得她的胸发育没这么好的呀……
想她秦家战功赫赫,先祖当年陪开国皇帝出征,平边疆,战四方,立下不世功勋,奠定曜云百年基业。
后,曜云内乱四起,她秦不闻自小被父亲要求扮男装长大。
她十二岁战场杀敌,斩内奸,诛佞臣,同年官拜异姓王,享皇亲仪仗,封号——长安。
这男装,她一穿就是十六年。
所以,刚才小丫鬟叫她“姑娘”时,她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在浔阳城楼上被万箭穿心了吗!?
转头之际,秦不闻正对着梳妆台的那面铜镜。
这铜镜里的人……根本不是她!
一个莫名的念头从秦不闻的脑海闪过。
她这是……重生了?
再扫一眼屋中的陈设,房间中央有香烧着,檀香氤氲。
这檀香……好熟悉的味道。
还不等秦不闻再回忆些什么,小丫鬟已经笑着将身后的人请了进来。
“大人快来,姑娘终于醒了!”
秦不闻警惕地看向来人,目光凌厉。
毡帘一开,男人一袭月白宽衫,缓步走来。
来人玉质金相,一张脸精致无比,清隽优雅,他的神情很淡,一袭长衣映着窗外洒进来的光亮,周身似有光华流转。
男人的气质,如同上好的玉一般温润,又如同冰雪一般淡然。
为什么这人……
那么眼熟呢?
秦不闻微微蹙眉,在努力回忆着。
“姑娘,你好些了吗?”
男人的嗓音也说不出来的好听,好似清泉流动。
秦不闻依旧保持着警惕,这些人知道她女子的身份了,她却还不清楚来人是敌是友。
“你……认识我?”
秦不闻试探性地问出口。
男人闻言,微微蹙眉,眼神却没什么情绪。
“你知道我是谁吗?”秦不闻又问。
终于,男人缓缓起身,看了秦不闻一眼,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一声:“去请太医。”
“是。”
丫鬟一离开,偌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男人朝着秦不闻微微颔首:“姑娘不必忧惧,三日前我与他人交战时误伤了你,但请放心,太医说你若能醒过来便无大碍,我亦会好好补偿姑娘。”
秦不闻听得云里雾里的,她猛地低头,却看到了男人腰间缀着的玉牌。
——那分明是曜云国的首辅令牌!!
所、所以眼前这个人……
是曜云国当朝首辅?
不对啊,她死的时候,曜云国的首辅根本不是他!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任凭秦不闻怎么回想,都不记得朝堂上有这么一位美男。
若是他真的在朝为臣,就凭这副好皮相,秦不闻不可能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才对。
男人沉吟片刻,最终缓缓开口:“在下,季君皎。”
“季、季君皎!?”
秦不闻声音骤然大了几分,得到男人肯定的目光,秦不闻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季君皎不应该是太子太傅吗?
怎么成了当朝首辅了!?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秦不闻正正地看着季君皎,低低开口:“公子,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姑娘请讲。”
“现在是永安几年?”
季君皎心下疑惑,但还是如实道:“永安十二年。”
五年后……
她来到了五年后的曜云国!
秦不闻当纨绔那几年,打架斗鸡养蛐蛐,六博画舫找美人,那是样样精通。
这才子佳人的话本,秦不闻看得也不算少。
但人家话本里的重生,都是重生回到几年前,为什么到了她这里,直接重生到了五年后!?
秦不闻的脑子一团乱。
五年前的这位太子太傅,如今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
如果季君皎是首辅的话,那么至少说明,如今在皇位上的,还是当年的太子。
想到这里,秦不闻松了口气。
二皇子宋承轩与李云沐,设计坑杀活埋了她三十万承平军,这笔账,既然她现在没死,就要好好算算才行。
这副原身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秦不闻突然想到,若是她当年没死,也应该二十有一了。
如今她想要报仇,最重要的是要有势力。
秦不闻抬头,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括,端方正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好合适。
虽然当年……她秦不闻跟还是太傅的季君皎有些小小的摩擦。
但她现在都已经改头换面了,只要藏好身份,利用季君皎扳倒李云沐,是有机会的。
打定主意,秦不闻这才缓缓抬头,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公子,我怎么感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当时被季君皎误伤了,现在她想要留下,就要利用季君皎的愧疚和责任心才行。
季君皎闻言,微微蹙眉:“姑娘,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秦不闻悲怆地看向男人,缓缓摇头:“我……忘记了。”
“公子,太医来了!”
丫鬟带着老太医进了屋。
季君皎让出位置,让太医诊脉。
“见过首辅大人。”
“不必多礼,劳烦太医给这位姑娘看看。”
老太医也没再啰嗦,取了帕子放在秦不闻手腕上,为她诊脉。
太医摸着自己的胡子,半天才道:“大人,这位姑娘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姑娘真是命大,那剑身距你心口只差二寸,再深一点,药石无医啊。”
季君皎抿唇:“太医,这位姑娘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怎么回事?”
太医闻言,又赶忙号了号脉,转而扒开秦不闻眼皮,检查许久。
“没有血块淤积,”太医皱眉,“姑娘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不闻眼尾微红,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
太医叹了口气,起身道:“应该是这位姑娘惊虑过度,导致暂时的失忆,我给她开副方子,先吃几日看看效果。”
“有劳太医。”季君皎让丫鬟将太医带了下去,这才又转身看向秦不闻。
不知道是不是秦不闻的错觉,她总感觉……季君皎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秦不闻咳嗽两声,季君皎这才上前:“姑娘这几日安心在偏殿住着,其余的事情不必忧心。”
秦不闻谢过季君皎,季君皎没再逗留,转身离开。
直到季君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秦不闻笑着的嘴角才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去摸左手拇指的扳指。
——却突然想起,她现在早就不是长安王了。
那截扳指,估计连同她的尸体一起,被扔在乱葬岗了吧?
轻笑一声,秦不闻决定,先打听清楚这具原身的身份,否则到时候有别的麻烦。
……
房中的丫鬟名叫“清越”,倒是个开朗好说话的。
秦不闻几个询问,便大概知道了自己这个原身的身份。
似乎是当时季君皎在抓一个黑衣刺客,将刺客堵到了一座废弃的破庙之中。
原身衣衫褴褛,估摸着是个逃荒的乞丐,被走投无路的黑衣刺客拽到跟前挡了一刀,这才被季君皎救了回来。
知道这些的时候,秦不闻不觉笑笑。
“姑娘,您笑什么?”清越一边煮药一边疑惑地询问。
秦不闻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了,此时正在膳房跟清越聊天。
她跟清越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歪头:“觉得你们首辅大人太善良了呀。”
确实太善良了,如果换成她,这“挡刀者”的身份说不定就是自导自演,想要博得她信任的,她断不会这么轻易地带回自己的住处。
秦不闻突然想起,当年在东宫处时,她四处作乱,下令殴打东宫处的一个下人,季君皎瞧见后,不仅保下那人,还在次日写了奏折要弹劾她。
那时的秦不闻可谓是一手遮天,别说打个下人,就算当真是把那人打死,整个皇宫也不敢有一个人说她句什么。
那几年,唯一敢跟她作对的,就只有那位太子太傅。
真是……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清越没听出秦不闻话里别的意思,十分自豪地笑着:“那当然了,整个长安城,谁不夸我们首辅大人一句‘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秦不闻只是跟着清越一起笑笑。
这就好办了。
原身是个逃荒的乞丐,就算有父母也肯定走散了,这样一来,不管她怎么编自己的身份,都不会有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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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就这么把那姑娘留下了?”
书房中,青衣男子站在季君皎面前,有些不赞同地询问。
季君皎正伏案画着什么,淡淡应声:“责任在我,自然要等她痊愈才行。”
青衣男子皱眉:“可是大人,万一这姑娘是别人派来的细作怎么办?”
男人哪怕是坐着,身量也依旧端挺。
他平静开口:“若是细作,便总会露出马脚。”
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我去试探一下?”
季君皎没应他这茬,只是将刚刚画好的东西递给他:“长青,让人临摹几张,四处搜查这个图案的下落。”
被叫做“长青”的青衣男子看了一眼那个诡异的图案:“大人,这是什么?”
“那日虽未抓住刺客,但我看见了他手臂上的刺青,你派人去查这个图案,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长青点头,又提另一件事:“对了大人,前几日您不在阁中,户部侍郎李云沐曾来阁中拜访您。”
季君皎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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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长青刚离开,秦不闻后脚便出现在书房门外。
“大人,是我,我有事想跟您说。”
季君皎收起身边的书籍信件以及各种折子:“进来吧。”
秦不闻推门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阵悠远的檀香,她进门之后,直接跪在季君皎面前。
“大人,民女……想起一些事来。”
秦不闻需要取得季君皎的信任。
但就之前秦不闻与季君皎的交锋来看,季君皎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却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本就可疑,如果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季君皎肯定不会让她在这里待下去。
想到这里,秦不闻的头埋得更低,静静等候案台前的男人。
季君皎眸光平淡:“姑娘想起什么来了?”
秦不闻声如蚊蝇:“民女记起,民女是随着其他人一路逃荒到长安来的,家乡遭了灾,民女当时好几天没吃饭了,在破庙休息的时候,就被那黑衣刺客抓过来挡刀……”
男人修长的指骨轻叩桌面:“姑娘原籍是哪里的?”
秦不闻摇摇头:“民女……不记得了,只记得民女带着一块贴身的平安符,应该是落在破庙里了……”
季君皎微微颔首:“姑娘若是还想起什么,可以同我说,我会派人去联系姑娘的亲人。”
秦不闻有些踌躇地开口:“大人,那个平安符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能不能……回破庙取回来?”
季君皎沉吟片刻:“你昏睡了几天,那破庙里流民甚多,恐怕已经被人捡走了。”
秦不闻听了,眼尾微红:“大人,我想去找一找。”
季君皎并不理解一个平安符有何重要之处,只是他向来没有要求旁人的习惯。
“如此也好,我派个人与你同去,最近长安的难民涌入,你一个人不安全。”
“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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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闻当然知道季君皎派人跟着她,是有监视她的成分在的。
只不过她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取得季君皎信任,就算季君皎不派人跟着,她也会主动要求。
秦不闻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她带着护卫来到破庙的时候,已是傍晚。
“应该就在这附近,麻烦这位大哥也帮我找找可以吗?”
得想个办法跟这个护卫分开一阵。
那护卫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就开始在附近搜索起来。
秦不闻背对着护卫,走到了破庙的墙角处。
——当时秦不闻被黑衣人桎梏住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黑衣人腰间的令牌。
为了防止在自己昏迷之际令牌被人找到,秦不闻在昏死过去前,将令牌扔在了这里。
扒开破败的砖瓦,秦不闻终于找到了那块令牌!
当看清楚令牌上的图案和字样时,她冷笑一声。
果然,她猜得没错。
那刺客是漠北那边派来的暗探,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和曜云的细作交易。
只是秦不闻想不通,季君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提前得了消息?那又是得了谁的消息?
“姑娘,那边都找过了,没有找到。”
听到护卫传来的声音,秦不闻将令牌收好,这才转过身去,眼眶红了一圈。
“我也没有找到。”
那护卫于心不忍:“姑娘,要不咱们再仔细找一找,许是漏了什么地方。”
秦不闻摇摇头,抽了抽鼻子:“不必了,首辅大人说得对。都这么多天了,应该是被别人捡去了。”
护卫还想说点什么,秦不闻擦了擦眼泪,颓然地往回走去。
——本来就没有什么护身符,能找到才有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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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秦不闻先把那令牌藏了起来,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季君皎。
另一边,长青把拓印好的图案给了季君皎一份。
“大人,您说给您传递密信,让您去破庙的人究竟是谁啊?”
季君皎端详着那黑色的刺青图案:“还在查。”
“这人手眼通天,给您传递消息的目的是什么呢?”长青蹙眉。
季君皎声音冷冷清清:“不管目的如何,朝堂的细作一定要抓出来。”
“属下明白。”
长青退出书房之后,没有立即回自己的住处,反而往秦不闻的住处走去。
此时的秦不闻正在院子里下棋。
当年她得到承平军被坑杀的消息,悲恸之余,她寻了几个理由,将身边心腹全部调走。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活着。
同她背负这么多年的骂名,秦不闻不想让他们跟她陪葬。
手上的黑棋落子,长青就出现在了秦不闻身后。
“姑娘还会下棋?”
长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有些冷。
秦不闻猛地起身,向长青福身:“见过长青大人。”
长青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秦不闻一番,目光又落在了那石刻的棋盘上。
——棋盘上的棋子黑色一行,白色一行,分明是摆着玩的,哪里有下棋的样子!
“我见这里有棋具,便摆来玩玩。”秦不闻不动声色地回道。
长青抿唇:“姑娘记起什么来了吗?”
原来是来试探她的。
秦不闻垂眸:“只记起民女是一路逃荒过来的,其余的……没想起来。”
长青语气冷淡:“姑娘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秦不闻低头不语。
长青没再说什么,只道:“姑娘且安心住着,我家主子会悉心照料姑娘。”
“多谢长青大人。”
话音未落,长青一个转身,手中的长剑出鞘,直直地朝着秦不闻刺了过来!
秦不闻眉头微皱,当剑尖停在她眉心前时,秦不闻瞪大眼睛,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长青不动声色地将长剑收回,将剑尖的蜘蛛展示给秦不闻看。
“姑娘当心些,这时节被毒蜘蛛咬上一口,滋味可不好受。”
秦不闻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身体颤抖,却不敢看向长青,颤着声音道谢:“多、多谢长青大人……”
长青微不可察地蹙眉:“姑娘吓着了?”
秦不闻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身子还在不住地打摆子。
长青抿唇,抱拳朝着秦不闻鞠了一躬:“对不住姑娘。”
“无事,是、是民女胆子太小了,长青大人莫怪……”秦不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哭腔。
长青没再逗留,又鞠了一躬:“姑娘早些休息,长青告退。”
等到长青终于离去,秦不闻才缓缓抬头,眸中满是探究与镇定。
这季君皎身边,倒是人才济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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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书房内。
“只是去了破庙?”
书案前,男人看着手上拓印的刺青图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随着秦不闻同去的护卫恭敬道:“回大人,只是去了破庙。”
“平安符找到了吗?”
“没有,那位姑娘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临走时眼睛都红了。”
护卫显然不觉得秦不闻是坏人,略微有些心疼地回道。
季君皎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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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秦不闻就来书房寻季君皎。
这几日朝堂休沐,季君皎每日都留在书房中,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书房里藏了什么绝色的大美人。
“大人,我煮了些茶。”
书房内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随即书房中传来男人的声响:“进来吧。”
秦不闻端着茶水来到季君皎身边,一边倒茶一边犹豫着开口:“大人,您是在调查那个黑衣人吗?”
季君皎手上的动作一滞,转而看向秦不闻。
像是没看到季君皎眼中的探究,秦不闻自顾自地开口:“那日我被黑衣人劫持,民女慌乱之中去抓他的手,好像看到他的手臂上有一个黑色的刺青。”
季君皎指骨微顿,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淡:“是什么样的刺青?”
秦不闻认真想了想,比划道:“像是……一头狼?但好像只有一只眼睛,其余的……当时太慌乱了,民女就不记得了。”
季君皎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纸,拿给秦不闻看:“是这样的图案吗?”
秦不闻接过纸张,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这才道:“是的,就是这样的图案!”
“姑娘虽然失忆了,但记性倒是很不错。”
听到季君皎说出口的话,秦不闻知道季君皎是在试探她,她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当时很慌张,一眼就记住了那个刺青。”
季君皎垂眸,许久才继续询问:“关于这个刺青,姑娘还记得什么吗?”
鱼儿咬钩了。
秦不闻压下嘴角的笑意,转而紧皱眉头,似乎是在努力回忆。
“民女一路逃荒至此,孤身一人,所以也不敢与其他难民同行,”秦不闻铺垫着,“找到那破庙的时候,民女担心与其他人发生争执,便躲在了隐蔽的角落里。”
秦不闻皱着眉,努力地回想着:“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长安王府’,‘漠北’什么什么的……”
季君皎闻言,眉眼轻敛:“长安王府?”
秦不闻点点头:“大人,长安王府是什么地方啊?”
季君皎看了秦不闻一眼,解释道:“是已故的亲王府邸,没什么特别的。”
秦不闻顺从地点点头,识趣地没再多问。
“大人,民女有一事相求。”
“姑娘但说无妨。”
秦不闻低着头,嗫嚅地开口:“大人能否借民女些银钱,民女想出去置办些东西。”
季君皎抬眼看了秦不闻一眼,淡淡道:“姑娘伤势未愈,不必劳心劳神,若缺什么,让府中长青代你置办便可。”
秦不闻听了,耳尖红得不成样子,头也埋得更低了。
“大人,民女……想自己去。”
听出了秦不闻语气中的为难,季君皎蹙眉:“怎么了?是长青为难姑娘了?”
“不是的不是的,”秦不闻急忙摆手解释,“是……民女想要置办一些私人物什,长青大人实在不方便。”
季君皎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私人物什?”
秦不闻低着头,声细如蚊:“民女……想要买些贴身衣物,小衣,月事带什么的……”
这一次,轮到那端坐在书案前的季君皎僵住了。
秦不闻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仍旧装出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低着头不敢与季君皎对视。
一时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季君皎轻咳一声,打破僵局。
“既如此,姑娘……去找账房拨些银钱就好,不必经由我手。”
季君皎说话的时候,语气干哑,分明是强撑着端方君子的模样。
秦不闻点头谢过季君皎,也不忘卖乖:“大人,民女可否让清越陪同?民女对长安城,不是很熟悉……”
季君皎胡乱地点了点头:“可以。”
虽然秦不闻心里十分想再多看看季君皎这慌乱无措的小表情,但也清楚自己再待下去就不合乎她的性格了。
谢过季君皎后,秦不闻悄声退下。
待书房的房门关闭,季君皎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书案上的茶杯,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茶杯,那滚烫的茶水便全都洒在了他的衣衫之上!
他赶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茶叶,才注意到自己书案上的一些书册也沾了水渍,又急忙伸手去收拾!
想他季君皎自幼学习四书五经,知进退懂礼法,二十二年来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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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秦不闻的心情可是好得不得了哇!
捉弄季君皎,可是秦不闻这么多年来的夙愿!
真是的,当年她身为长安王,偷鸡摸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身为太子太傅的季君皎就跟她不对付。
属于是长安街上碰见了,连个蚊子也不敢叫唤的场面。
秦不闻好几次想要整治他一番。
可这季君皎又是个端方守礼的主儿,秦不闻派着好几个人盯着他,盯了足足两个月,硬是一点儿错处没找出来!
反而是这季君皎,常常是因为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就要在皇帝面前参她一本!
据皇帝的描述,堆积在他手上,季君皎弹劾她的的奏折,都能盖一座书山了!
这个季君皎,多管闲事得很!
总之,多年未完成的心愿,如今一朝了却,秦不闻甭提有多高兴了!
从账房那边取了些银钱,秦不闻带着清越出了府邸。
“姑娘,您要买衣裳啊,就去西街那家‘蓬莱阁’,那里的布料绸缎,都是当下最时兴的款。”
清越挎着秦不闻的手臂,热情地跟秦不闻介绍着长安城。
秦不闻看着长安城四周的风物,嘴角终于多了几分真切的笑容。
说起来,按照她死的年份来说的话,她已经五年没见过这长安城了。
漠北一战后,秦不闻带着承平军去了浔阳城,那里是她的封地,也是距离漠北最近的都城。
在那里,秦不闻一直待到死,都没有再回长安。
如今长安城百姓安居,钟鸣鼎食,倒是热闹得很。
长安城的主街两边,皆是卖商品的小贩,商贩嘴里吆喝着什么,有的敲着梆子,有的手持拨浪鼓,还有的摇着铃铛,声音汇成热闹的小调,俨然一幅国民安泰的图画!
跟着清越走走停停,看了好多热闹,又去了“蓬莱阁”买了几件成品衣裳,两人挽着手往回走。
“清越,你知道长安城哪里有书局吗?”
秦不闻漫不经心地问道。
“书局?姑娘想买书吗?”清越疑惑。
秦不闻回道:“我想买些纸笔回去练练字。”
“练字?”
秦不闻点头:“是啊,原是大人心善救助于我,可我伤愈之后便是要离开的,我没什么长处,也就是读过几年书。”
“我想着到时候靠卖字写信维持生计,也不算给大人添麻烦。”
清越闻言,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她泪光闪闪地看向秦不闻:“姑娘,您若是需要文具,可以向大人书房借一些的。”
秦不闻摆摆手,有些为难:“大人贵为首辅,书房之内肯定有许多重要之物,若无要事,我是断然不敢去书房叨扰大人的。”
一天进两回书房的秦不闻真诚说道。
清越深以为然,牵起秦不闻的手:“姑娘果然是思虑周全。”
随即又指了指前方:“前面就是‘半亩方塘’了,这是我们长安城最大的书局,姑娘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秦不闻笑着点点头,跟随着清越向前走去。
半亩方塘一鉴开。
秦不闻被清越带进书局时,这才看清整个书局的全貌。
从外面看,也只觉得这书局恢宏宽大,当进入书局中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书局分了五六层楼,极尽奢华。
“二位姑娘,想买点什么?”
站在柜台前的掌柜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招呼着。
“老板,我们随便看看,您忙您的!”
清越担心秦不闻不自在,跟掌柜的说了一声,带着秦不闻逛了起来。
书局的物件琳琅满目,不一会儿清越的目光就被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吸引了。
秦不闻看准时机,走到柜台前。
“掌柜,你们这里有没有七八年前时兴的千金纸和徽州墨?”
算盘声止,掌柜扶了扶自己的水晶眼镜,看向秦不闻,眯了眯眼:“姑娘,您要这么早的纸墨做什么?”
秦不闻应答如流:“我们那边千金纸与徽州墨都是稀罕东西,如今来了京城,便想见识见识。”
掌柜不疑有他:“有倒是有,只是多年不用,我给放起来了。姑娘您稍等,我让伙计给您取。”
秦不闻点了点头。
纸墨取来,秦不闻将手放在宣纸上摩挲片刻,又微微低头闻了闻那墨香。
是真的。
“有劳掌柜。”
秦不闻笑笑,将银钱递了上去。
拿好纸墨,秦不闻又买了支毛笔,装模作样地买了几本杂书,便跟着清越一同离开了。
两人离开不久,一架尊贵的马车便停在了书局门口。
马车的主人并没有下来,只是撩开车帘的一角,敲了敲门框。
“明安。”
马车内有声音传出,是一个朗润的男声。
被叫做“明安”的侍卫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书局。
那书局掌柜显然是认得明安的,脸上瞬间堆满笑容:“明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明安微微欠身:“掌柜,我来买些东西。”
说着,明安将事先备好的纸条递给掌柜。
掌柜看到纸条上写的两件东西时,微微皱眉:“咦?”
“怎么了掌柜?”明安开口,“是没有吗?”
“哦哦,有的有的!”掌柜回过神来,急忙解释,“哈哈,刚才有个姑娘也要了千金纸与徽州墨,真是巧啊。”
明安没有说话。
掌柜也讪笑两声,将刚才没放回去的千金纸与徽州墨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明大人,您拿好。”
明安放了一锭金子,朝着掌柜点点头,转身离开。
门外,马车的规制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这马车四角的穗子居然是玉做的!”
“何止呢,你看这穗子都是用金线穿的!”
“嗬!这是哪位大人居然有这等规制!?”
“你没看见这车头上雕的仙鹤吗?这是那位司徒大人呐!”
“司徒?是那位身患腿疾,却被圣上破格提拔的正一品司徒?”
“是他……”
“曜云规定,身有残疾者不得为官,这位司徒大人可是圣上御赐钦点的!”
周围的百姓看着车驾,议论纷纷。
明安从书局出来的时候,将买来的纸墨递给了马车内的男人。
“怎么这么快?”男人声音清朗。
这千金纸与徽州墨都是八年前的老物了,“半亩方塘”日新月异,要找这些老物件应当费些工夫的。
明安答道:“回大人,掌柜说刚才有姑娘也要了这两样东西,还没来得及放回。”
“有人要了一模一样的?”马车里的声音沉了几分。
“是。”
许久。
“大人?”
“啊,无事,”男声淡淡,“走吧,去文渊阁见见我们的首辅大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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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闻回到文渊阁后,原本想着先去季君皎面前晃悠两圈,却被长青拦在了正堂外。
“姑娘,大人一会儿有客人要见,暂时不方便见人。”
“啊,”秦不闻笑笑,“那就不打扰了,我晚些时候再来。”
正好。
秦不闻回到房间,拿出纸笔,蘸了墨水后沉吟片刻,便开始下笔。
不过一会儿工夫,秦不闻放下毛笔,拿起写好的信吹了吹。
她微微挑眉,看着信上未干的字迹,勾了勾唇。
季君皎啊季君皎,我坑都给你挖好了,你要往里面跳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