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绿云（中）

（接上集）过了一年多，绿云发现山涧底下有一种草，亭亭玉立像笔管一样，草根下结了姜芽般的茎块，吃起来很甜。她当即采集起来留着准备过冬。

绿云住的洞穴不是很大，仅仅可以容纳她放下膝盖。她用石头作为洞门，铺了干草做床榻。绿云站在门前眺望，远处景色非常清幽。绿云在山里住久了，身体变得轻松敏捷，很大的沟壑都能跨越。

山中生活无需计日，很快又到了好春时节。绿云心想既然无拘无束，自己完全可以游玩东南方向的几座山头，登顶游览。有一天，她来到都梁的牧羊山，到了一处地方，这里一直被称作龙女牧羊处。

绿云触景生情，仰天大哭，说：“龙女因为得罪了公公婆婆而牧羊，我是得罪了继母而放猪。然而龙女得到柳毅传来的书信，还有回宫的时候；我有了这样的遭遇，也想给地下的父母寄送书信，不知他们能不能收到？”说完，忍不住心里非常悲伤，痛哭一场。烟雾丛林中的鸟雀，听到哭声全都受惊飞起。

忽然，她看到对面悬崖上有一位垂髫少女，手拿小锄头，挎着竹篮，就像画上采药仙童的模样，向着自己招手。绿云知道她不是凡人，但也并不害怕，擦去泪水就跑了过去，与女子面对面坐在岩石上。

垂髫：小孩子头发扎起来下垂着，指幼年。

垂髫少女说：“刚才听了你说的话，好像是大家闺秀，然而你还不是真得完全懂得实情。泾河离这里非常远，如何预知龙女的事情？山上之所以叫做牧羊处，其实是楚怀王的孙子熊心牧羊的地方。项梁把熊心找到，拥立为义帝，建都在盱眙，不久熊心为黔布杀害，祸难波及到长公主，她堆起柴火自焚了。”

“我姓毕，名叫岫芙，字女须，是三阿亭长的女儿，大白天在街市上杀了害我父亲的仇人。义帝同情我，赦免了我的死罪，收我为奴婢。我常常得到长公主的怜爱，因此以身殉主，跟公主一同自焚而死。上帝同情我们的境遇，命令公主担任这座山的山神，都梁、石梁两县薄命的女子，都归公主管理，大家各尽其责，我专门负责采药。”

绿云脸色惨白，问道：“这么说，姐姐是个鬼吗？”少女反问：“怎么会是鬼呢？”绿云又问：“那是仙吗？”少女说：“还不能称为仙，然而羽化升天也有些时候了。刚才听到你悲伤痛哭，想你也应该是个伤心人，能告诉我事情经过吗？”

绿云流着泪细细道来，同时言辞哀哀地请求少女搭救。少女问：“那我应该怎样救你呢？”绿云说：“姐姐不嫌弃的话，收下我这深陷泥潭的苦命人吧，或许也可以为你分担一些劳苦。”

岫芙考虑很长时间，说：“你先跟我回去，求求公主，或许你和她有主仆的缘分。如果你要我直接答应什么，我哪里敢呀！”绿云很高兴，跟着少女一道走了。

太阳落山，幽深的林木里，突然出现一处宫殿，雄伟壮丽，不同寻常。宫殿中有几十位美人，羽衣霓裳，穿的都不是时下流行的衣服款式。这些美女有的靠在树上听山泉淙淙，有的手拿拂尘盘腿静坐，有的戏耍鹦鹉，有的鼓弄凤凰，有的小聚清谈，有的独立远望。岫芙说：“都是这里做事的人。”

众人看见岫芙，争先恐后迎上前来问道：“岫姐姐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岫芙笑道：“我偶然遇到一位下界凡人，是一个有慧根而遭厄运的人。”说完转述了绿云的遭遇，同时让绿云跟大家打招呼，再领绿云去拜见公主，说了她的来历。

绿云趴在台阶下，偷偷往殿上窥探，只见上面坐着一位黄衣裳的美貌女子。站在旁边的，就是进门时见到的众人。公主启齿微笑，说道：“来了非常好，你就跟阿岫住一起吧，早晨起来就去采药，不要偷懒。”绿云叩谢过后，就来到岫芙的房间，与她同吃同住，亲密相爱如同亲姐妹。

岫芙又私下里给了绿云一颗健步丹药，让她吞下。绿云于是在山中行走健步如飞。对于各处的山川古迹，绿云相问，岫芙无不言之凿凿地认真回答。绿云由此更是把岫芙当作自己的师傅，不敢把对方看作姐妹。

住了两年，公主另派了其他的婢女采药，命令岫芙掌管典籍，让绿云做助手。各种名作宝文，都是人间所没有的，绿云早晚研究学习，岫芙更是为她悉心讲解，绿云于是精通典籍，而且习练遁禽术数。这其中有一册《剑诀》，最合她的心意，她因此偷偷自我演练。

岫芙知道后，笑着说：“妹妹你准备学妙手空空的武功吗？”绿云说是的。岫芙说：“妹妹心里有仇恨，学这个恐怕并不合适。然而没有神人传授你秘诀，学也学不成功，只怕白白耽误工夫。”

有一天，院子里木苓花盛开，灿烂得像一团团火焰。公主摆酒赏花举办宴席，侍女们各自表演乐器和才艺。有的奏管弦，有的唱歌跳舞，有的献上书画；岫芙则把亲手采来的都梁香草作为寿礼。

绿云当时站在台阶下，公主看着她，笑着说：“女学士为什么没有拿手的绝活呢？”绿云听了这话起身，拿起墙壁上一对雌雄长剑，捋起袖子舞动。剑影翩翩，如同风飘雨下，寒光逼人。

公主正在击节叫好，忽然一位美人跑来说：“程太夫人带着玉清帝王的旨意来了！”公主起身，换上朝服，手执笏板焚香迎接。岫芙轻声告诉绿云说：“来的这位是东阳的程婴母。”

很快就见到程太夫人跨着仙鹤，落在了院子里。公主匍匐在地，夫人宣旨：“九霄灵宝天尊玉清帝王诏曰：下界前义帝女楚姑，生而婉淑静贞，殁更英烈惨孝，风云咤叱，青史留香；火焰销熔，红颜有泪。彼姬随骓逝，后号雉淫者，视姑之闺范，悬鸡凤乎！前敕姑为牧羊山神，又复感化其氓，精勤厥职，实无愧天潢之裔，忍久羁地祗之流。兹敕程安人亲来迓汝，升金阙，朝玉妃。谪满归真，勋高锡爵。忆投山木石，可怜精卫衔冤；看云程旌旗，聊代娲皇补恨。钦哉！”

公主手舞足蹈谢恩完毕，与程太夫人相见，彼此寒暄。接下来隆重款待。岫芙落泪对绿云说：“我们服侍公主要升天了，妹妹你还是凡体俗胎，这可怎么办呢？好在我们再见的日子不会太久，后会有期。”

绿云突然被公主喊了进去，对她说：“你有仙骨，但是性情戾气还没有平复，没有敢传授大道给你。今天我们暂且分别，我赠送一样东西给你。”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两颗白色药丸，让绿云吞了下去，又说：“这是剑丸。因为你会舞剑，所以投其所好送给你。然而你要谨记，不要胡乱杀人。以后在山阴路上，有一位跛脚的少年，背着葫芦，那是你的夫婿。等你大功告成，你就能再次见到我了。”

绿云还在恋恋不舍，公主已经骑上凤凰，程太夫人仍旧跨着仙鹤，其他人都骑着彩禽；猛士在前面引导，顺着香风，瞬间飞上天空。绿云抬头仰望，一行人不见踪影了。回头看，宫殿全都没有了，只有一堆乱石和流动的山泉，她忍不住痛哭失声。

（出自《夜雨秋灯录》）

林仁肇

宋太祖开宝五年，北宋朝廷平定众多叛乱后，定下⼤计，要灭掉定都⾦陵（今江苏南京）的南唐。但是，北宋朝野内外仍顾虑重重。原来，当时南唐有位能征善战、出类拔萃的将领，他就是南都留守兼侍中（官职名）林仁肇。林仁肇⾜智多谋，不除掉他，短期内是⽆法灭掉南唐的。

如何除掉林仁肇呢？⼀位⼤⾂向太祖赵匡胤献计：“不如使⽤离间计，借南唐主的快⼑把他杀死。我看，可以在林仁肇的画像上做篇‘⽂章’。”

于是，宋朝暗中派出最能⼲的宫廷画师，乔装改扮后潜⼊林仁肇府中，偷偷画下了他的像。然后，画师溜回宋朝，将画献上。皇帝⼀声令下，林仁肇的画像悬挂在了都城的⼀个豪华的屋⼦⾥。

有⼀天，南唐使者来北宋朝廷办事。朝廷官员特意领着那使者来到那间房⼦⾥，看过画像后，官员突然发问：“你看这是谁？”

使者仔细端详画像，然后⼼⾥⼀沉，说道：“这是我南唐的林仁肇啊！”

那宋朝官员神秘兮兮地压低嗓⼦说：“林仁肇快要来投降⼤宋了，他先派⼈送来画像给我们做凭证。”⾔毕，他⼜指着附近⼀所漂亮的空房⼦告诉南唐使者：“你瞧，房⼦都准备好了。我们将把这所馆舍赐给林仁肇居住。像你这样有才华的⼈来⼤宋谋事，我们⼤宋天⼦肯定也不会薄待。”

南唐使者信以为真，⼼⾥暗暗恨林仁肇：“好个林贼，表⾯像个君⼦，原来藏着满肚⼦坏⽔。”回国后，这使者马上报告了南唐主。南唐主哪曾想到这会是宋朝的离间计，⼀听说林仁肇⾝在南唐⼼在宋，拍案⼤怒，赐了⼀壶毒酒给林仁肇。

林仁肇⼀壶酒下肚，药⼒发作，七窍流⾎，很快命赴黄泉。

这消息传到北宋都城，君⾂都拍⼿称快：攻克南唐的障碍，终于让南唐⼈⾃⼰帮忙扫除了！

（出自《宋野奇闻》）

罗仰山

通政罗仰山在礼部做官时，受到同僚的排挤倾轧，事事受到牵制，好比每走一步都走在荆棘丛中。他的性情内向，不善变通，渐渐积愤成愁，就像得了病一样。

一天，罗仰山闷闷不乐地坐着，忽然梦见来到一座山里，山间水流花开，风清日丽，风光宜人。罗仰山觉得心旷神怡，心中的郁闷顿时消失了。

他沿着溪水散步，见到一座茅屋。有位老翁请他进屋去坐，两人谈得很投机。老翁问他怎么像生病的样子，罗仰山便向老翁详细陈述了自己的苦闷。

老翁长叹着说：“这是前世的恩怨，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北宋与南唐是死对头，你七百年前是宋朝的黄筌，排挤你的同僚就是南唐的徐熙。”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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