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深处，时间的彼端，我们的DNA，可能不是地球独有的产物。科学家已经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起源，不是因为新的猜想，而是因为新的证据。

OSIRIS-REx任务，2023年9月，样本成功带回地球。目标，是一颗直径500米的碳质小行星——贝努（Bennu）。在那里，科学家找到了五种DNA和RNA的碱基。这不是第一次发现碳基有机分子，但这是第一次，所有五种关键成分同时出现在一块太空岩石上。

这意味着什么？至少说明，在太阳系形成之前，复杂有机化学反应就已经在宇宙深处进行。更进一步，意味着生命的基础，不一定是在地球上逐步形成，而是早已准备好，等待合适的环境。

早有端倪。

1969年，澳大利亚，墨奇森陨石（Murchison meteorite）降落。这块富含碳的陨石，分析后发现，含有超过90种氨基酸。更关键的，是它们同时具备左旋和右旋两种手性。而地球上的氨基酸，几乎清一色是左旋。这种对称性，指向的是非生物起源。

20世纪50年代，科学家米勒和尤里做过实验。甲烷、氨气、水蒸气，加上一点电火花，最终得到了氨基酸。这是首次证明，有机分子可以在无生命的环境中合成。

可问题在于，从简单有机分子到RNA、DNA，这中间的鸿沟太大。自然选择在地球上要跨越这个鸿沟，时间可能不够。于是，有人提出了“胚种说”（panspermia）：生命根本不是从地球开始，而是从太空飘来。

这个理论，没有直接证据支持。但伪胚种说（pseudo-panspermia），也就是生命的基础化学成分从太空带来的可能性，正在获得越来越多的支持。

最重要的证据，来自小行星和彗星的直接采样。

NASA的星尘（Stardust）任务，曾经从彗星Wild 2的彗发中采集样本，带回地球。发现有机物。日本的隼鸟2号（Hayabusa2），从小行星龙宫（Ryugu）带回了富含碳和水的物质。欧洲航天局的罗塞塔（Rosetta）任务，在67P彗星上找到了复杂有机分子。

贝努，带回的不仅仅是氨基酸和核苷碱基，还有丰富的氨分子。这是个异常现象。因为贝努的轨道离太阳太近，按理说氨应该早就被蒸发殆尽。这说明，它的起源，可能在太阳系更遥远、更寒冷的边界。

还有一种矿物，提供了更确凿的线索。研究发现，贝努含有11种在盐水蒸发后才会形成的矿物。这表明，这颗小行星的前身，可能曾经是一颗富含液态水的微型行星。而这一切，发生在太阳系诞生之初。

科学家推测，4.5亿年前，太阳系外围，远在木星之外，一颗行星胚胎形成。它的内部，因放射性元素衰变而升温，部分冰融化，形成液态水。水中的矿物，经历沉淀、反应，形成复杂的化学环境。最终，一场灾难性的撞击，撕裂了这颗原始天体，它的碎片散落，部分成为今天的贝努。

这不仅是小行星的故事。这是早期地球可能经历过的事情。

太阳系形成之初，地球也遭遇过无数撞击。那些彗星、小行星，可能带来了有机分子，甚至完整的核苷酸，让地球跳过了化学演化的最初阶段，直接进入更高级的分子合成环节。这使得生命的诞生，不是从无到有，而是从有机分子到复杂生命的跃迁。

这不仅影响地球，也影响整个宇宙。

如果核苷酸、氨基酸能在太空形成，生命就不该是地球的特例。所有类似地球的行星，都有可能获得类似的起始条件。

再回头看贝努，NASA没有让OSIRIS-REx任务终止。它已经改名为OSIRIS-APEX，目标是下一颗可能威胁地球的小行星：阿波菲斯（Apophis）。这颗小行星，2029年将近距离飞掠地球。科学家要研究它的变化，测算其轨道，以备未来可能的行星防御。

一个是寻找生命的源头，一个是预防灭绝级别的撞击。

小行星带来的，不只是生命的可能性，也是毁灭的风险。6600万年前，一颗10公里级别的小行星撞击地球，终结了恐龙的时代。人类并没有免疫力。

探索小行星，不只是为了寻找起源，也是为了未来的生存。

伪胚种说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它改变了我们对生命起源的假设，也让科学家重新评估宇宙中的生命概率。它可能不意味着外星生命已经存在，但至少证明，生命的基本组成部分，不局限于地球。

再回头看，我们的DNA，可能并非地球独有。我们是谁，或许部分答案，藏在亿万年前的宇宙尘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