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容忍这种无辜的牺牲
让我袖手旁观
我真的做不到
…
一说起造假证，估计大部分人的脑海里都会蹦出这样一个画面
干净的墙面（电线杆、邮筒、楼道…）上，像长了牛皮癣似的被贴上了小纸片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牛皮癣”，清理小广告的行动也成了各种大中小学的志愿活动
更没有人喜欢造假，在人们的心目中，“造假”就意味着各种赝品，意味着利欲熏心，意味着唯利是图
谁知道接通以后会有个什么样的犯罪团伙在等着自己呢
是的，在人们眼里，办假证就是欺骗、利益、罪恶的代名词
然而，二战时期，当法国全境还笼罩在纳粹的统治之下的时候
当犹太人还在恐慌地逃避纳粹党的残害与追杀的时候
有一个18岁的少年，义无反顾地扛起了拯救犹太人的重任
而他选择的方式，不是上战场冲锋陷阵，不是在医院救死扶伤
而是，
做假证
阿道夫·卡明斯基，一个靠着做假证拯救千万犹太人的英雄
图/阿道夫在整理当年他伪造的证件
…
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仍然在各地蔓延
在纳粹的恐怖统治之下，流淌着犹太血脉的人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
战争与迫害，让无数的犹太人瑟瑟发抖，他们想要逃离，却不知如何逃脱纳粹的魔掌
图/纳粹
巴黎塞纳河左岸的一个狭小公寓的阁楼里住着4个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他们不和人说话，也没有朋友，似乎总是躲在阁楼里，寸步不离
而阁楼里，总是会传出一阵阵刺鼻的颜料气味
“或许，里面住着几个奇怪的画家吧”，邻居们都这样认为
图/巴黎塞纳河
然而，如果街坊们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恐怕会大吃一惊
这栋神秘的阁楼里，住着的不是什么有怪癖的画家，而是一个办假证的团体
而这个团体，也不是那种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黑心违法团队
而是在二战的时候拯救了数以千计的犹太家庭的伟大英雄
这是一个由不甘受辱的犹太人组成的地下组织
而他们，专门通过办假证帮助即将被送入集中营的犹太人们逃生
他们分文不取，只为了能帮助更多的同胞们逃出生天
图/各种伪造的证件
这个组织中的技术总监，叫做阿道夫·卡明斯基
当他加入这个组织的时候，才不过是个18岁的孩子
如果没有二战，没有纳粹，或许他会开一个染坊，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图/青年时期的阿道夫
阿道夫是个出生在阿根廷的俄罗斯裔犹太人
幼年的阿道夫家里十分贫穷，在他7岁的时候，父母带着他离开了阿根廷，前往法国投奔亲戚
来到了法国的阿道夫及家人的生活依然十分的拮据
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供阿道夫读书，刚上完小学的阿道夫就被迫离开了他心爱的学校
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13岁的他去到了一家洗衣店当学徒
洗衣店的工作十分枯燥而单调，可充满了求知欲的阿道夫却在繁琐的重复工作中发现了乐趣
他发现人们送来的衣物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污渍，如果只是单纯地使用洗衣粉洗涤的话，难以清洁干净
阿道夫心想，污渍之于衣物，就像是疾病之于人，需要对症下药，才能将污渍清除干净
为了将衣物上的污渍清除，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读书
他大量地阅读各种化学书籍，还在家里做着各种各样的实验
他的老板也很喜欢这个工作认真而勤奋，还很好学的小学徒
每当阿道夫遇到不能理解的问题，他的老板总是会给予及时的帮助
“我老板之前是一个化学工程师，不管我问什么，他总是乐于回答”
周末，阿道夫还会去给当地的一个化学家帮忙打下手，换取一些做实验用的黄油
那段时间里，阿道夫的生活依然清贫，可他却觉得十分充实
忙碌的工作在他的眼里充满了乐趣，他深深地爱上了染色化学，尤其是墨水脱色
阿道夫心里想着，现在自己好好学些知识，等以后有了一些积蓄，就可以自己开一个染坊或者洗衣店赚钱了
然而，纳粹的恐怖一下子就打碎了他的美梦
1943年夏天，纳粹的战火席卷了整个欧洲，法国的军队迅速溃败，巴黎沦陷了
疯狂的德国人挨家挨户地搜查犹太人，将他们都关进了集中营里
这个叫做德朗西的集中营被人们称为死亡中转站，到了这个集中营就意味着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图/德朗西集中营
在德朗西集中营里，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被即刻处死
而阿道夫一家却因为拥有阿根廷的护照而逃过了一劫
当阿根廷政府知道阿道夫一家被抓进了集中营，立即表示了严正的抗议
在阿根廷护照的庇护下，阿道夫一家死里逃生，离开了集中营
可危机并没有解除，眼看着他们的阿根廷护照即将失效，阿道夫一家人的生命又一次陷入了危机之中
无奈之下，阿道夫的父亲只好联系了一个办假证的巴黎犹太团体帮他们一家人伪造新的身份证件
证件完成的那一天，阿道夫被父亲派去取文件，可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帆风顺
那是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完美身份证件，可以帮助他们一家人逃离纳粹的掌控
然而，这份文件却沾染了一块墨迹，这块“威迪文”蓝墨水的墨迹是文件唯一的破绽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破绽，可能会让阿道夫一家人丢掉性命
看到这块让专家都束手无策的墨迹，阿道夫说，“不如，用乳酸试试”
抱着微薄的希望，造假证团体尝试着用乳酸擦除墨迹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块难以清除的墨迹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造假证团体的每个人都目瞪口呆，一个他们研究了几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居然被一个年仅18岁的小男孩解决了
团体的负责人立刻想到，这不就是团体急需的技术人才吗
于是，
阿道夫阴差阳错地进入了抵抗军的实验室，进入了造假团队，成为了一名职业造假者
阿道夫告别了家人，投入了造假证团体的工作中
图/阿道夫当年的工作场景
他安置打印机，开始修制照片，开始做橡胶印章，一步步学习如何制造假证
他用一个自行车的车轮和一些废弃材料做出了离心分离机，他发明了用来给护照做旧的仪器
他的主要工作是，
提醒那些即将被逮捕的犹太人逃离，并且紧急为他们制作所需要的假证
假身份证，假护照，假通行证，假定量配给证…
五花八门的身份文件，阿道夫都能伪造地天衣无缝，很快，他便成为了团队中的灵魂人物
图/阿道夫伪造的证件，包括自己的一份（右下）
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只要有需要，阿道夫就必须迅速地制造出需要的证件
在他们的帮助之下，很多犹太儿童成功地混入了瑞士，混入了西班牙，得到了那些国家的庇护
往往都是十万火急的情况，为了赶制证件，他常常几天几夜无法合眼
他曾经要在3天的时间里为300个孩子伪造900份文件
“那时候，我能不睡就不睡，尽最大努力抵抗着睡眠”
他也曾经为了赶制一大批紧急假证，整整48个小时没有合上双眼
“我不停地做啊做啊，直到昏倒失去意识才会停止。醒来以后，就马上爬起来继续做。”
不眠不休的工作让阿道夫的体力严重透支，也让他永远地失去了一只眼睛
当他终于完成了那批紧急的证件，也发现他的右边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图/阿道夫只能用左眼工作
“我最快的时候一个小时能做30个假证，如果我睡一个小时，就会有30人因此而死亡”
“我实在是不忍心合眼”
除了挤掉了几乎所有的睡眠时间，阿道夫每天都生活地提心吊胆
“做这个工作没有丝毫的快乐可言，一份文件意味着一条生命，一点点失误可能就把人送进监狱甚至是地狱。我身上肩负着无比沉重的责任感。”
图/阿道夫伪造的各种印章
阿道夫始终无法忘记当年自己从集中营逃出的时候，幼年的好友却遭受了灭顶之灾
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好友那绝望的眼神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意识到了，“造假”这个违背他一贯信奉的诚信原则的事情可以拯救鲜活的生命
于是，他不停地伪造着证件，只为了能救出更多的生命
根据历史学家的估计，法国的犹太地下组织在二战的那一段时期里拯救了
7000~10000个犹太儿童
图/从警察局、市政厅和行政办公室这些印章都是出自阿道夫之手
二战结束了，阿道夫本不愿再继续做假证
他本以为他终于可以休息了，可他却发现，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由于他伪造的证件足以以假乱真，慕名而来找他制作假证的人络绎不绝
来请求他做假证的人来自世界上众多的国家和地区
战争、政变、种族隔离…太多太多的原因可以将一个人逼到死亡的绝境
求生的本能将这些人带到了阿道夫的身边，希望能谋取一线生机
生命的分量太重，在天平的另一边，无论放上什么都无法平衡
阿道夫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这些来请求帮助的人
如果他拒绝了，可能第二天，这些人就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
“我没办法容忍这种无辜的牺牲，让我袖手旁观，我真的做不到”
他在阿尔及利亚战争期间帮助阿尔及利亚人伪造文件，在国际抵抗运动中心，流传着他的名字
他接触到了曼德拉带领的反动种族隔离党派，开始为受迫害的南非黑人和拉丁美人伪造文件
越战期间，他为那些不想对越南人使用暴力的美国逃兵伪造文件
在欧洲，他也为持不同政见的人们伪造文件
他曾经为丹尼尔·科恩·本迪（1968年法国学潮首领）做过假证件，让丹尼尔能够回国在一个会议上发言，向政府宣告，思想没有国界
图/阿道夫就是用这些化学原料伪造各种证件
求助的人实在太多，而阿道夫做的事情毕竟不能为政府所容忍
政府在1971年知道了这件事情，阿道夫也被关进了监狱
迫于压力，阿道夫不得已结束了自己的造假职业生涯
在30多年的造假生活里，阿道夫拯救了数不清的人，他的证件让无数人逃离战乱与死亡
他把生命与希望给了别人，留给自己的，却只有贫穷与无尽的孤独
就像是抗战时候我国的地下党组织，做假证这件事情也是一件需要极度保密的工作
每天高强度工作的同时，他不能向旁人吐露任何与他工作有关系的字眼，包括家人
他每每答应了年幼的孩子周日会回家带他们出去散步
可孩子们换上了新买的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在家里从天亮等到天黑，他也没有出现在家里
他说他会给孩子们打电话，可孩子们却一次都没等到过爸爸的电话
他的孩子们都伤心地认为，爸爸一定是抛弃了自己
图/阿道夫与女儿
阿道夫也没办法向妻子解释自己每天晚上都在实验室做什么
他日日夜夜都不回家，在妻子的眼里，他就是个彻夜不归的浪子
他不能告诉妻子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误会一点点加深
终于，妻子忍无可忍提出了离婚，他也只能苦笑着接受
这份工作也没有给阿道夫带来丝毫的财富
他认为，
“如果收了钱，他就失去了选择做或者不做的权利，甚至不管是否正义都要照做。”
而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行为带上功利色彩，他做这份工作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救人，而不是钱
贫穷与孤独，阿道夫都平静地接受了
晚年的他，独自居住在一间简陋的小公寓里，潦倒不堪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的女儿终于发现了小时候父亲口中那些无名英雄的故事其实就是自己的故事
“这些英雄怀抱着乌托邦的坚定理想，他们不需要军队，因为除了少数有信仰和勇气的人，没有人愿意追随他们。”
他的女儿问他，付出那么多，牺牲那么多，会不会后悔呢
阿道夫告诉女儿，不后悔，因为他无法对非正义的行为视而不见
他期望并相信，有这样一个世界，那里不需要造假者
回想自己的大半生，阿道夫最遗憾的事情并不是自身的孤寂与贫穷
而是当年的他力量微薄，没有能拯救更多的人
他忘不掉那一双双在绝望中挣扎的眼睛
雨后的海滩上，海水开始退潮，留下了很多在水洼里挣扎的小鱼
太阳即将升起，被困在水洼中的小鱼就会慢慢死去
一个小男孩，一次又一次弯下腰捡起水洼里的小鱼，奋力扔回大海里
有人路过，问小男孩，“这么多小鱼，你救不完的，谁会在乎呢？”
小男孩头也不抬，继续奋力扔着小鱼，说，“这条小鱼在乎，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
阿道夫就像那个奋力将小鱼扔回海里的小男孩
那些濒临绝境的生命向他发出了呼唤
而他，则用了自己的大半生将他们从死亡的泥淖中拉出来
人生来是平等的，不论出身，不论信仰，不论肤色、人不该有贵贱之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