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西门庆的大宅院非常气派奢华，参考我们上篇的大概介绍，他在最初的五进底的大院子里，又扩进了隔壁花子虚家的大宅子，随后拿着李瓶儿的钱修了一个堪比“红楼”里的“大观园”。

西门庆还附庸风雅的给这些个庭院起了名字，比如叠翠楼、临溪馆、海棠轩等等，当然还有一个著名的藏春坞。

西门庆就是在这藏春坞里和每一个仆人之妻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因此，为了照顾好这所大宅院的饮食起居，仆人小厮必不可少，而且，每个小人物各司其职。作为这西门大宅的掌权人，西门庆对人员的调配也是相当的专业，并且会有规矩有条理的给他们起名字。小厮们大多数是“来”字辈分的，像来爵、来保、来旺等。极个别的比如平安儿、玳安也都是“安”字辈。

小厮们的妻子入了西门府，相当于一家子都给西门庆打工，那妻子也要改名，大多数都是“惠”字辈的，比如惠莲、惠祥、惠庆等等。

《金瓶梅》这本书耐人寻味的点就在于，我今天和大家聊的这些小人物和不经意的小细节，看似无足轻重，其实细细推敲都能看出作者的别具匠心。如果看不懂，丝毫不影响大家对整个剧情的理解，但如果看懂了，读者就会觉得这些地方设计的很妙。

人人都道西门庆是个轻浮子弟，拈花惹草，横行霸道。可却不知，他的发迹是有因果关系的。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在那个时代里存活下来，并且混得如鱼得水。他的商业头脑，他的人情驾驭，都是清河县的翘楚。

除了书中这些主要人物，被塑造的有血有肉，作者在那些小人物身上也设计了很多精彩的情节，通过这些人物的冲突矛盾，将人性的阴暗面暴露无遗。

西门庆府里有个仆人叫来昭，他的妻子外号叫一丈青，是一个性情很泼辣的女人。这对夫妻俩养了一个儿子叫铁棍，原本生活的无风无浪，算是府里难得清静的夫妻。可是，从潘金莲嫁入西门府后，这一家子迎来了一场厄运。

潘金莲和西门庆有一场大戏——醉闹葡萄架。当时潘金莲恍恍惚惚地被庞春梅扶回了屋内休息，不仅丢了半条命，还丢了一只红绣鞋。这只红绣鞋被天真的铁棍儿捡到后，又被陈经济用银网巾圈骗走了。

陈经济拿着这鞋去和潘金莲眉来眼去。

潘金莲得知鞋的来源后很愤怒，她愤怒的原因并不是被陈经济挑逗了，而是因为葡萄架下的风月本是西门庆对她的惩戒，对于她这样敏感多疑的性格来说，无疑是伤颜面、伤自尊的一件事。她怀疑铁棍目睹了她的丑事。便故意找西门庆告状。

西门庆听说后哪里顾得上个中缘由，一冲性子走到前边。

那小猴儿不知，正在石台基顽耍，被西门庆揪住顶角，拳打脚踢，杀猪也似叫起来，方纔住了手。这小猴子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慌得来昭两口子走来扶救，半日苏醒。见小厮鼻口流血，抱他到房里慢慢问他。

西门庆草菅人命可见一斑，对于仆人下手毫不留情，这么一个小孩竟下了死手，要不是铁棍命大，这一遭也就见阎王爷了。

一丈青见到自己辛苦养的儿子差点惨死，气的破口大骂。

指东骂西，一顿海骂道：“贼不逢好死的，羔子！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岁，晓的什么？知道也在那块儿？平白地调唆打他恁一顿，打的鼻口中流血。假若死了，你们也不好！称不了你什么愿！”厨房里骂了，到前边又骂，整骂了一二日还不定。

原文中隐去了部分不文明词汇，总而言之，一丈青骂得是相当痛快，下嘴稳准狠。

这里面指桑骂槐，暗示了潘金莲和陈经济苟且成奸，西门庆被蒙在鼓里不知好赖，还暗示了潘金莲为人恶毒，不会有好报。

然而，最令人疑惑的是，这样敢直接痛骂主子的仆人竟然毫发无损。如果说西门庆和潘金莲当时不在场，不知的话，那么，府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丝口风不透，竟让她接连骂了两日之久。

相比之下，孙雪娥和庞春梅犯了一点口舌，当天就“现世报”了，被西门庆一脚踹了出去，也是身受重伤。再说来旺儿，就是宋惠莲的丈夫，因为不满妻子被西门庆霸占，也是扬言要“破着一命剐，便把皇帝打”。可西门庆哪里能放过他，来旺儿被陷害入了大狱，也受了一番皮肉之苦。

可再看一丈青，竟能骂两日，实在是稀奇。

一个如此泼辣的女人的叫骂声必然不能小，但众人听见了却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他们的沉默都有各自的理由。

1、吴月娘作为府里的大娘子，她为人处世的第一原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能和稀泥就和稀泥，并不擅长打理家务事。但面对仆人公然挑衅主人权威，吴月娘也不该不管。可她沉默了。

她沉默的目的是借着一丈青的嘴去骂潘金莲，发泄她心中对潘氏霸拦汉子的不满，表达了她也认为潘氏是一个搅家不宁的祸害。

所以，西门庆后来得知后要撵来昭一家三口出门，幸而月娘出面求情拦下了。

2、厨房里的下人为什么也不告发呢？

大家都是底层的弱势群体，深受西门庆的迫害。而且面对小铁棍的伤，大家都心疼。一丈青两口子为人仗义，平日里也不结什么仇人，这些最卑微的群体心中也明白孰是孰非，也愿意力所能及的尽自己的一份力。

既然无法反抗，帮不上什么大忙，那么，闭起嘴巴也是能做的最后的善良。

3、但是，孟玉楼却在此时此刻站出来告状了。

可她没有第一时间告状，而是任由一丈青发作，让事情发酵起来后，她来到潘金莲的住处，添油加醋得告诉了小潘。

事发当日，孟玉楼的沉默也是她的心机之处。

孟玉楼这一招叫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她从一丈青的怒骂中窥得了一部分天机，在心中坐实了潘金莲和陈经济的事。她不阻止，也是想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于是，一丈青骂完，她来找潘金莲“告状”，明面上是告状，实际上是试探。

孟玉楼的这一番话说得相当有水平，我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