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兴宗耶律宗真是怎样既维护兄弟重元又暗中扶持传位给儿子洪基?

和运超 2024-11-18 10:19:23

当初因为辽兴宗耶律宗真和生母萧耨斤的关系恶劣,生母便有过企图改立幼子重元的一番谋划。关键时刻,重元支持了兄长宗真,密告消息,这才有宗真反戈一击软禁生母萧耨斤的一幕。过后论功行赏,显然胞弟重元对宗真而言的确是立下头等大功,他从内心感激兄弟的忠义之举,所以两人二十来年的感情称得上融洽而深厚。

两兄弟经常饮酒作乐不说,还喜欢用双陆赌博,一般的手头输赢还不作数,据说还拿地方城池来做赌注。为此,宗真连输几座城池给重元都丝毫不放在心上。不过后人也容易对这类记载产生误解,契丹人历来有所谓投下州,本就是贵人头领名下私人产业,人丁户数都属于私属奴仆,多数都是当初掳掠而来的收获,后来划定归属,与其他州县是有区别的,他们所赌的当是这类投下州。

辽兴宗耶律宗真和母亲萧耨斤的画像

他们作为塞外契丹人,生性粗犷豪迈,当喝酒到兴头上,宗真也就有过百年之后会传位给重元的一番许诺,为此也就有“太弟”的称谓,这就留下一个十分微妙的社稷隐患。

当时,耶律宗真身边有一个比较受宠的伶人罗衣轻(似乎是艺名), 《辽史》居然为此人有单列传记。显然,一方面对他善于进谏忠言表示肯定,称其“能恢谐示谏”;另一方面史书最终完成于元代,元代文人对真实人物的传奇色彩往往喜欢纳入写史传或碑传的行列,用来取代唐宋十分繁荣的传奇小说,这是古代文学发展转变的一个阶段性特色,罗衣轻的事迹似乎可以算《辽史》中的一个典型例子。

兴宗宗真本就有相当的文艺才学,他对曲艺很喜欢,罗衣轻不仅跟随兴宗四时捺钵巡幸游猎,包括打仗都会带着他。如御驾亲征西夏,罗衣轻就随军从征。兴宗需要欣赏曲艺放松,罗衣轻就善于把握机会表达看法,像兴宗被李元昊打败后,罗衣轻竟然敢在兴宗窝火时嘲讽,可见此人有着深刻的洞察力和一些想法。

《辽史》就记:兴宗败于李元昊也,单骑突出,几不得脱。先是,元昊获辽人,辄劓其鼻,有奔北者惟恐追及。故罗衣轻止之曰:“且观鼻在否?”一个伶人居然嘲讽天子,正在因败绩郁闷的兴宗当然火大,命人“以毳索系帐后,将杀之。”

辽道宗耶律洪基的画像

恰好被随从的洪基所见,洪基平时也对罗衣轻很欣赏,也善曲艺,两人关系很好,就上前打趣说“打诨底不是黄旙绰(唐玄宗时期的宫廷乐师,曾以诙谐风趣的语言劝谏。后曾被迫为安史演出,唐军收复长安后被问罪,唐玄宗念及情分将其救下)!”听到洪基出言调侃,罗衣轻巧妙应声曰:“行兵底亦不是唐太宗(应为唐玄宗)!”两人一唱一和,兴宗被他们逗乐,也就不再追究。这一幕死里逃生显然充满传奇小说笔法。足见罗衣轻深知宗真的性格,一般情况下,他的脾气很随和,所以罗衣轻才敢比较放肆,善于抓住机会表达看法,进行一些讽谏。

在宗真和重元的饮酒赌博上,罗衣轻也看的清清楚楚。《辽史·罗衣轻传》记载:“上尝与太弟重元狎昵,宴酣,许以千秋万岁后传位。重元喜甚,又因双陆,赌以居民城邑。帝屡不竞,前后已偿数城。重元既恃梁孝王之宠,又多郑叔段之过,朝臣无敢言者,道路以目。一日复博,罗衣轻指其局曰:“双陆休痴,和你都输去也!”帝始悟,不复戏。”说明罗衣轻对兴宗的冲动糊涂看的很明白,但他只是一介伶人,只能婉转地点出利害,不可能起到跨越身份的监督和阻止作用。

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子嗣不算很多,洪基出生于他刚继位的那一年。当宗真幽禁母亲萧耨斤之后,年仅五六岁的洪基被封梁王,对自己坐稳龙椅立下头等大功的重元封为太弟。从这一角度说,史书所载宗真酒后几度提到“传位太弟”的举动,确实基于强调兄弟之间有过“承诺”,表明是有根据的考虑,并不完全是他毫无来由的一番“醉话”。

如果说宗真是有过一些盘算,鉴于儿子们大多年幼,太后虽然受软禁,毕竟还好好活着。宗真当时完全不同于宋太祖赵匡胤继位后的情形,赵匡胤和弟弟赵光义、母亲杜太后之间的传弟立誓,虽然也令史官和后人感觉十分反常,但那是出于我们今天可以看到从五代到北宋以后,确实时局发展已完全不同,所以对古人决策心态产生某种回溯的怀疑。

若设身处地考虑唐末五代时期坐龙椅之人更换频繁,的确传弟是五代十国各地势力内部多次正常发生的事情,为了“以策万全”,并不真的那么出乎意料,好似每次都需要怀疑可能有“不正常”。

只不过再看耶律宗真的这个阶段,不仅辽代已快到后期,而中原北宋也已经处于中期,宗真此时的确又遇到某种特殊情况,长子才五六岁,而他是否能如父亲圣宗一般当三四十年天子,把儿子培养的妥妥当当再顺利传位?

有关辽代的史书《契丹国志》

何况宗真与母亲的关系是公开的极差,朝堂之上萧家子弟势力如日中天,未来有没有其他变数谁也说不清。再加上他深受佛学熏陶,所谓人生无常,与其事到临头手忙脚乱,不如提前做好未雨绸缪。再说他能坐稳这个江山,确实有感激弟弟的情感因素。宗真能几番说出这种话,从权衡当时朝局来说,感觉并非没有基于客观现实的理性考量。

随后,宗真又命重元任北院枢密使重任,甚至几年后还封其子耶律涅鲁古为安定郡王。到重熙十八年(1048)十一月,正是第二次讨伐西夏前夕,再赐给重元金券(此事与西夏一役无直接关系,史书表明他是建议在五京设立警巡院得到赞誉),加封其子涅鲁古为楚王。耶律宗真对弟弟的情感和宠任始终很深,这一点无须怀疑。

随着耶律洪基的成长,加上兴宗在位时间增加,要说宗真就此恪守承诺,完全没有再想今后传位给自己儿子,显然又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就导致兴宗后来的心理矛盾。他其实有精心挑选一些杰出人物去培养洪基,比如一方面让弟弟重元任职枢密使,可很快也让洪基参加枢密院职事,接受培养和锻炼,甚至很快加尚书令这一极为尊崇的职衔。

然后又派儒臣萧惟信(是洪基非常贴心的心腹和师傅,也在平重元一役中跟随耶律仁先立功)、姚景行(重熙五年进士,安排教导洪基,后做翰林学士。后任北府宰相,去职返乡时听闻重元起兵,招募乡勇三百多人直奔行营,到达时重元已被平定,洪基非常感动,把收缴的财物全部给姚景行,再拜为南院枢密使,后姚景行还劝阻洪基伐宋,最后加封太师)、耶律良(少年时读书于医巫闾山,后为洪基的殿前小底,也是心腹之人,安排侍奉兴宗皇后萧挞里,后提拔为南院枢密使兼中京留守)等充当其师傅或近侍,作为耶律洪基的左膀右臂,自然对儿子已经开始给予厚望。

今天我们都知道,历史的发展变化往往都是曲折复杂的,辽兴宗对最终该如何传位的考虑,就历史洪流而言貌似一件小事,可对辽代历史演进却显然算是一件大事,也同样遵循规律。从原定传给太弟重元到动念改变有意传给儿子洪基,他经过了非常谨慎和长时间的酝酿。

首先自然是宗真在位时间确实不算短,不仅他自己活得还算健康,儿子洪基的成长也算满意,据说非常好学。可我们都知道,道宗洪基的总体才能实在平庸,甚至后来还变为昏庸。在佞佛和时间长这一点上,一般认为堪比南朝梁武帝萧衍,可梁武前期要算文武全才,洪基根本比不了。恐怕连其父宗真都还不如,但为人好学这方面倒算属实,洪基的文才和佛学修为确实不低。

影视剧中的辽道宗耶律洪基形象

其次当然是罗衣轻等类似大臣、侍从出于忠心,时不时有所进言。客观来说,宗真的资质并非真到昏庸地步,这方面他其实在内心是接受了意见。

再次,伴随耶律宗真后来接回萧耨斤,母亲一向对重元更喜爱。这方面的影响多少也令宗真有一些不舒服,这个事情一来影响到他们母子最终和好;二来暗中促使宗真的逆反,逐渐倾向要想方设法传位给儿子。

只不过如何才能顺利扭转这个局面,又不至于伤害兄弟情分,包括避免影响后来洪基的地位,这个平衡尺度确实很难把握,非常考验他的处事水平。就兴宗宗真的表现来看,他确实做的不差,并没有出现太明显的摩擦和不平,甚至可以对此手法进行点赞。

至于最后重元确实发生了反抗举动,那是后来道宗年间的问题。虽然可以说是兴宗留下一个隐患的种子,但这不是注定会令重元爆发反抗的根本原因,这个后面论述道宗洪基时会细说。

从重熙八年萧耨斤被接回,到重熙二十一年(1052),洪基被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知惕隐事,正式开始打理要务,可以盘算一下,耶律宗真对重元的待遇变化和对儿子展开培养扶持,到基本确立洪基为继承人,前后竟然长达十三年!

甚至即便如此,仍未公开表明洪基是太子身份(不过确实辽代公开确立太子的情况较为少见),足见耶律宗真对弟弟重元当年许诺的态度有多么纠结,也看出他多么谨慎!他其实一直顾忌天子的一言九鼎,何况他与弟弟的关系确实亲密,事关朝廷要务的所为,重元方面也并没有什么太离谱的重大过失。

为此,宗真能做的就是在稳住重元的同时,先培养儿子洪基的才学和能力,一方面重用嘉奖重元,一方面也逐渐提携洪基,所以让他年纪轻轻就参与枢密院事务。当征讨西夏开始后,重元的儿子涅鲁古刚获得郡王头衔。之前也提过,重元的王妃是萧孝诚之女,而宗真、洪基父子一家,宗真的母亲萧氏家族和耶律仁先五兄弟一家的联姻关系简直盘根错节。

可以再略作回顾,萧孝诚的儿子萧术哲的一个女儿萧丑女哥嫁给耶律智先,另一个女儿萧骨浴后来嫁给道宗洪基的太子耶律浚,萧骨浴还生下未来的天祚延禧。而萧术哲所娶又是仁先的妹妹涅睦衮。萧孝诚的大哥萧孝穆长女萧挞里是兴宗宗真的皇后,另一个女儿燕哥嫁的则是耶律仁先。其弟萧孝忠之女萧观音嫁的是道宗洪基。

这一极度夸张的姻亲裙带关系网络,看似牢牢把大辽几大家族捆绑在一起,大家应能够做到维护共同利益和相安无事,可实际胜于雄辩,最终却未必那么有保障。

既然这些家族子弟全都是沾亲带故,换句话说,枝枝叶叶牵绊太多,也可以说反而令利益关系此消彼长,实则没有那么大的所谓“屏障”和“保护”的价值。假如去掉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可以作为“弥补”,互相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实则矛盾和隐患非常明显。比如提过耶律仁先功绩非常突出,他既作为萧孝穆女婿,也是兴宗连襟,就很招萧孝友和儿子萧胡睹的忌恨。

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情形下,再看耶律宗真对儿子洪基当时到底娶谁家女儿合适,就能发现理当经过谨慎考虑,他最终选择萧观音是有原因的,绝不会是单纯认为萧观音有出众“才学”,放在古代,这对女子“长处”的考评绝对是细枝末节。

著名的应县木塔正是道宗皇后萧观音兴建

萧观音的父亲萧孝忠在重熙十二年(1043)夏七月就过世。同一年冬,兴宗岳父萧孝穆也过世,包括萧孝先和萧孝诚也似乎在前几年先后身故。当时兴宗的母后萧氏长辈中,就剩下一个老四萧孝友,此人恰是宗真一手提携扶持的,所以看起来来自姻亲的干扰已经不大,一切大局确实都在天子掌握,自然这都是经过一番耐心谋划和天意帮衬。不过人算究竟不如天算,怎知此人后来又被重元父子拉拢,但毕竟那是后话。

正是兴宗后期萧氏家族的骨干已经削弱,兴宗开始大力扶持洪基上位,同时以为可以通过继续联姻而对萧氏家族维系笼络,又不至于完全失控,所以他选择洪基娶家族本支较弱的萧观音,这方面宗真是极为小心的。可结果洪基继位之后的表现很不理想,不禁萧氏家族最后的萧孝忠并没有真的站队到洪基身边,反而酝酿为后来重元父子的祸事,甚至也无形中奠定了才女萧观音后来的悲剧。

重熙二十一年(1052),耶律洪基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获得较为稳固的地位,次年纳萧观音为妃。此时的兴宗宗真不过三十六七岁,这些接二连三的动作,自然开始引起重元的警觉,担忧未来有朝一日恐不能顺利如愿。可在明面上又难以启齿和轻言试探,因为兴宗也并没有真的去掉太弟身份,只能暗自腹诽,感觉颇为恼火。

在兴宗面上对重元依然时时安抚,或者也可以说留意观察。在位的最后两年也有探望和找重元谈心的时候,然后才有临终前决定传位给洪基,确保在他生前没有激化与重元的矛盾。

这方面可以说兴宗宗真是煞费苦心,可也保全了龙椅平稳过渡。当时洪基和重元两叔侄的关系也颇为不错,只不过这个隐患始终存在,确实无法轻易消除,得看接下来洪基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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