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姥姥家并不在一个村子里,相距着一条并不算很宽阔的河,姥姥家在南岸,我家则在北岸。当时那条河上在我们村子附近并没有桥,虽然是隔河相望也就一两里路,可要绕行去过桥就要走至少二十里路,习惯了称呼里而不是公里,那也是我老家的风俗。
我爹和我娘就是挖河时认识的,怎么交流我不知道,只知道我爹水性很好,而且不怕冻,我从五六岁我爹就带我去河里学游泳,说这技巧可以找媳妇儿,看来是他老人家的经验之谈,我爹说的很多,我后来的媳妇儿就是在游泳时认识的,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记得姥姥家算是有钱人,姥姥家有俩舅舅,大舅和小舅,大舅家里养着三头牛和俩驴,还有一个拖拉机,小舅则在县城上班,是农药厂的检验员,我曾经很卑劣的认为小舅是喝农药长大的,无毒不侵,或者练过毒沙掌。我妈在姥姥家排第三,小名就叫三妮,我是三妮她儿,妹妹是三妮的妮,有点绕口令是吧?
相对于姥姥家,我家就属于典型的穷人了。我爹是普通的农民,非要说点高尚些的岗位,就是农民兼渔民,他擅长游泳,还有个捉甲鱼的诀窍,每到秋冬季节总能抓两只野生的王八来给家里人改善生活,过年时去姥姥家,我妈也经常带着甲鱼去,这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我爹连送给我姥爷的酒都买不起,常被人笑话。
平时我们是不去姥姥家的,只有大年初三才去,这也是和当地风俗不一样,因为别人都是大年初二,我们之所以初三去,只是因为我大舅二舅初二要陪着妗子回娘家,我们这穷亲戚就不得不听人家安排。
不过我七岁开始,那年我才上学,我就再也没回过姥姥家,理由是因为我娘感受到了不被尊重:
当时过年前农村有杀年猪的习惯,一般都是腊月二十七八动手,不过能养得起年猪也算是一种财力象征了,我家乃至我们村子里都几乎没人养得起猪,不过我姥爷养了两头,我听我娘议论,说今年杀年猪,她要去要半拉猪骨头回来,给我和妹妹炖排骨。
说来也巧,那年是个大寒之年,两个村中间的河因为天冷结冰很厚,杀年猪时我娘叫我爹去帮忙,我爹说不愿意去,怕丢人,我娘则不在乎,说自己娘家有啥啊,大清早就带着妹妹去了,我也想去被我爹喝止了,说咱堂堂男子汉,别去要饭。
那天很晚我娘才回来,满脸都是晦暗之色,手里端着一碗猪血,说这是我爹娘和我俩哥哥给的年猪,我妹妹哭,说俩表姐都有花衣裳,她们还笑话自己。
我娘把那碗猪血全倒了,一口也没吃,说我从此没娘家了,不混出个人样子我就再也不去香赵庄。
那个年是我最有印象的一年,从那时开始,我就觉得干出点人样子比啥都重要。
十年,整整十年,我们家卧薪尝胆,我爹学着养果树,我和妹妹则很努力读书。舅舅曾经来我家劝过我娘,甚至后来第二年,我小舅拿了三十斤猪肉送过来,说妹妹,你咋和家里断道呢?不就是为了这点年猪吗?你别和咱爹一样,他太犟。
我娘让我舅舅把肉带走,说自己没出息不配有娘家。
我和我妹妹同时参加中考和高考,我妹妹考上了山东银行学校,我则考上了南京的河海大学,我俩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和中专生,我舅舅家的表哥表姐都无一考上学,我爹的罐头厂也经营的风生水起,我家去县城买了房子,也就在那一年大年初二,我娘领着我全家回了娘家,大舅二舅到村口迎接,就连我姥姥也迎到了胡同口。
你想要的尊重永远要靠你自己,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