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二年(公元474年),十二岁的皇帝刘昱举行了象征成人的"冠礼"。虽然从仪式上来说,刘昱也算是一个大人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从年龄上来说,他仍旧处于青春狂躁期。
当然,作为一名顽童,没人能管得了他,作为一朝天子,又没人管得住他。
刘昱觉得在宫里待着没意思,他更喜欢海阔天空的郊野生活。刚开始时.刘昱出宫郊游时还带着些仪仗队,一大帮人看着.他倒没敢怎么放肆。可时间一长,刘昱开始烦这些仪仗队员怨愤的眼神,干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一出宫门就带着左右数人策马飞奔,一下就把后面的仪仗队给甩掉了,甚至连他老娘陈妙登在后面大呼小叫也无济于事。
这下好了,没有碍事的人跟着,左右又都是亲信,刘昱才真正来了个率性而为。于是数月间,建康宫城外的闹市,城郊的农场、林场.经常可以看见一个穿着小裤衫的少年,带着几个随从或逛或走,或躺或卧,没人知道他就是当朝天子。
这样搞了一阵,刘昱觉得有亲信跟着也不免有不痛快之处,于是决定将自己安危置之度外,来个微服私访。白天,刘昱一个人在街市上到处晃荡,跟商人们讨价还价,有时候天气炎热,他干脆四仰八叉就躺在了马路边歇凉,搞起了行为艺术。晚上也不回宫,身边要是有闲钱时,就随便找个小旅馆住下,而且他从来不住单人间、标准间,最喜欢的还是那种通铺,环境差一点没关系,有混混陪着那才叫痛快。
就这样,日子一长,刘宋皇帝和建康城的一帮混混越来越熟。交上了酒肉朋友。朋友嘛,,开玩笑、打骂都算正常,刘昱混迹其中,自也难免被混混们呼来喝去,侮辱取笑,可他却一点不见外,甘心供朋友驱使,而且还开心得很。
在街面上混久了,耳濡目染下,刘昱竟学到了不少市井手艺。什么裁衣服啦、做帽子啦,刘旻搞得像模像样。从来不曾吹过篪(一种竹制乐器)的他,一拿到手里,居然吹得有声有调。
后来刘昱变得更加骄横放纵。如果遇上刘昱心情不好,他也会亮明身份,挑上几个随从跟着,手持长矛,将街市上一切所见之物都当做了发泄对象。只要是长矛刺得透的,无论妇孺老幼,抑或犬马牛羊,一概举矛乱刺。总之,谁要是碰上他,谁就倒足了大霉。建康城里大凡传出鸡飞狗跳的声音,不用问,多半是刘昱出宫了。
这还不算,发现了自己的缝纫、音乐天分后,刘昱又将兴趣伸向了人体解剖学。或许觉得那种举矛乱刺的行为不够刺激,刘昱开始随身携带一些钳子、锥子、凿子、锯子等作案工具,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也不管是宫里宫外,马上就和随从一起开始医学实验,而且是活体解剖。这一幕比之前秦苻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之间,宫内朝臣胆战心惊、惶恐不安,宫外商人罢市,商户停业,行人绝迹,偌大一个建康城,安静得有如死城。
刘昱杀人上了瘾,没多久又将眼光瞄向了萧道成,准备拿萧道成祭刀,幸好萧道成人够聪明,人缘又好,几下忽悠暂时灭了刘昱杀已之心。
不过萧道成也明白,能忽悠得了一时,忽悠不了一世。为自己的安全着想,萧道成不得已,动了杀机。
此后的日子,虽然刘昱仍旧像往常一样频频出宫游玩,但情况却又有了一些变化。在刘昱身后,有一个人或乔装打扮,或黑衣蒙面,时而攀檐走壁。,时而匍匐路旁,密切注视着刘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这个人是王敬则,时任越骑校尉。
在萧道成的授意下,王敬则一方面监视着刘昱.一方面开始在刘昱的侍卫们中间挖人。成效非常显著,不多时,受不了刘昱疯病的侍卫杨玉夫、杨万年、陈泰伯等二十五人倒向了萧道成。
元徽五年(公元477年)七月初七情人节这天,刘昱的行程依旧排得满满当当,活动内容非常丰富。他先是坐着敞篷车,带着部分随从,到宫城外的一个山冈上比赛跳高。跳累了。一群人又悄俏地摸进了附近的尼姑庵。和庵里的尼姑们做了回露水情人后,天色也晚了,肚子也饿了,小庙小庵也没啥合口味的东西,一行人无奈只好转到新安寺,趁和尚们睡了之后,将看寺的狗给宰了,于是大家开始吃肉喝酒。
忙活完后,三更鼓响,醉眼朦胧的刘昱被侍卫们架回仁寿殿睡觉。刘昱睡觉要人侍候,今天正巧杨玉夫、杨万年当班,又正巧,刘昱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除了杀人,刘昱今天玩得挺痛快。俗话说酒后乱性,杨玉夫侍候刘昱就寝时,刘昱不知怎的杀性又起,但这时候的他已经烂醉如泥,又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只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了一句平常他说得最多的话∶"明天就宰了你这小子,挖肝取肺。"说完倒头便睡,不多时,鼾声骤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深一层想,刘昱无非就是酒后胡言,酒醒了就忘了,明天该宠谁还宠谁,该杀谁还杀谁。可杨玉夫并不这么想,杨玉夫狠了狠心,看了一眼身边的杨万年。他没想到杨万年竟也和他一般心思,对着他努了努嘴,并附带着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杨玉夫再无犹豫,轻轻抽出刘昱放在枕头下面的那把防身刀。然后,杨玉夫的手高高举起,紧接着,寒光一闪,小疯子刘昱做了一个睡鬼。
由于刘昱作息时间异常紊乱,且居无定所,宫内的房间平常都不敢关门,他身边的警卫们也害怕刘昱动不动就砍了自己的脑袋,一到夜深人静时都躲得远远的。因此,二杨干下此等大事,宫中竟无一人知晓。
二杨有着相当多的缓冲时间。稍加考虑,杨玉夫就以皇帝的名义唤醒了住在厢房的乐工和歌伎,让他们大肆奏乐唱歌,制造皇帝仍旧生龙活虎的假象。继而,陈泰伯把头颅藏在衣袖中,转手交给了承明门外的王敬则。
王敬则拎着人头火速赶到萧道成的领军府,大声叫门,将人头抛给了萧道成。
萧道成知道,兄弟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该他上场了。换上官服,牵来宝马,萧道成与王敬则一起,狂奔至宫城。
刘昱造的孽依旧在延续。按照刘旻的规矩.他进宫门绝对没个准点儿.,平常只需侍卫们招呼一声,门卫们焉有不开城门之理?而且,刘昱杀性重,门卫为了小命,谁也舍不得直视他一眼。因此,平素刘昱进出宫门,那叫一个方便快捷。
当然,这一次,方便快捷换成了萧道成。一行人等奔至承明门时,王敬则依旧装腔作势地高喊皇帝回宫,门卫哪有丝毫怀疑,低着头乖乖地将萧道成放了进来。
萧道成策马进入朝会大殿。同时,他也给朝中官员带来了一则头条新闻——刘昱伏诛,至于怎么死的,你们就别过问了。
就是这么一则没有下文的新闻,却让朝臣们乐开了花。个个脸露喜色,互相道贺者有之,击掌相庆者有之,"万岁"声更是不绝于耳。其程度直比过年了还兴奋。
刘旻残暴,朝臣们自然也盼星星盼月亮般希望他早点下台,最好是死了更干净。但这种心态对大多数大臣们来说,他们只能掩藏于心底,要让大家真放手去做,除萧道成外,谁还能有这个贼胆?终于小皇帝死了,也意味着大家的心结也随之解开,小命得以保全。这还不算,谋逆大事又不是自己做下的,要追究也追究不到自己头上,大臣们如何不高兴?
群臣们的欢呼让萧道成感到一丝欣慰,但他不是来听大臣们唱赞歌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次日晨,萧道成将所有大臣请至殿中,一场关乎帝国命运的大会也就此拉开序幕,只是,帝国之事却已没了皇帝的参与。
一番讨价还价下来,萧道成要到了自己想要的军权,大臣们,没人敢有异议。
就这样,一场大会在萧道成的野心驱使下,已被变相定型.再无可更改。同时,萧道成也将新皇帝的人选指向了另一位刘姓孩子刘犟。
刘犟,安成王,十一岁,刘休范之子,刘彧第三位养子。
被萧道成扶上大位的刘潍.是为宋顺帝。也是刘宋最后一任皇帝。而他,再也没有了他的前任一样的霸气,他是萧道成的傀儡,他需要看萧道成的脸色行事,一如以前的晋恭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