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奈良时代跨度并不长,仅84年,相当于中国的中唐阶段(开元盛世、安史之乱、藩镇割据)。飞鸟时代建立的以天皇为中心中央集权的封建律令制政体,在这一时代逐步脱离现实,难以为继。天皇家族费尽心机建立起的绝对权威,不断遭到新兴贵族的削弱,最终沦为了吉祥物,任人摆布。称霸日本政坛四百余年的藤原氏便在这一时期强势崛起。
本文的主角便是藤原氏的真正始祖——藤原不比等。
蛰伏飞鸟时代,开篇必讲苏我氏;
奈良时代,开篇必讲藤原氏。
平安时代,开篇还是藤原氏。
作为大化改新的主要推手,中臣镰足在中大兄皇子(天智天皇)把持日本政坛期间,深受器重,权势极大。
公元669年,中臣镰足病重,天智天皇亲自探望,并赐藤原朝臣氏姓(藤原为氏,朝臣为姓,氏表出身,姓表身份)。这便是藤原氏得姓之始。
日本自古坟时代以来便通过氏姓来区分阶级,明确身份,并以此建立了一套政治制度,即氏姓制。氏就是血缘关系集团,类比中国的家族,其首领称作氏上,即族长,姓便是族人对首领的尊称。后来,天皇为了统治需要,将姓收归中央,通过赐姓或夺姓来对贵族进行管理。
大化改新以来,氏姓制作为政治体制被废除,但氏姓本身的作用被保留了下来。
公元684年,天武天皇制定八色姓制,将天下万姓混做八个,按等级分为:真人、朝臣、宿祢、忌寸、道师、臣、连、稻置。
真人为天皇一脉所专享,朝臣则是其他皇室成员所用,中臣镰足能得到朝臣之姓,可见天皇对其的优待。
中臣镰足有两子三女(已知的,应该还有):
长子藤原真人,留学中国二十三年,精研佛法,是日本当时屈指可数的学问僧,归国后本该承继父业,但不久猝死,死因成谜。
次子藤原不比等,重现家族荣光,是藤原氏真正的始祖。
三个女儿,两个嫁给了天武天皇(天智天皇的亲弟弟),一个嫁给了弘文天皇(天智天皇之子,皇位被天武天皇夺去,类比朱棣靖难之役)。
传言,天智天皇曾将宫中一个已经怀孕的女御赐给了中臣镰足,并许诺,若生了男孩就是中臣镰足之子,若生了女儿,则是天皇之女。后来,这个女御诞下男婴,便是藤原不比等。也就是说,藤原不比等是天智天皇的儿子!是皇子!若此事为真,那藤原不比等之后的荣光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俗话说得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结合日本皇室伦理失序、纲常沦丧的尿性,我认为此事可信度极高!
公元672年,天智天皇去世,因皇位之争,日本爆发了大规模内乱——壬申之乱。在革新派的支持下,大海人皇子(天武天皇)战胜了守旧势力拥护的大友皇子(弘文天皇),夺得皇位。
中臣镰足的堂兄弟中臣金因支持大友皇子,战败被杀,子孙流放,盛极一时的中臣氏遭受重创。此时,中臣镰足之子藤原不比等年仅十三岁,未参与政变,躲过一劫,但因家族势力衰弱,他的仕途一片暗淡,只能从低级官僚开始慢慢熬。
天武天皇时期,藤原不比等一直在蛰伏,并未引起外界太多的关注,仕途进展无从知晓。
天武天皇去世后,皇太子草壁皇子也随之而去,皇太孙轻皇子太过年幼,于是便由皇后登基,即持统天皇。这个女人不一般,类比大唐武则天。
尽管自天智天皇时便试图建立嫡长子继承制,但长久以来,日本皇室始终无法将这一制度真正落实。每一次皇位更迭,总会引起一些天皇后代的觊觎。而为了让前任天皇的直系子孙顺利继位,女主称制,建立过渡政权,便成为了一项传统。待到继承人长大,女主退位,权力平稳交接。这也是飞鸟、奈良时代,女性天皇频繁出现的根本原因。
崛起持统天皇时期,藤原不比等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县犬养三千代。当时,藤原不比等的正妻已然去世,三千代常年守活寡(老公美努王在九州岛工作),俩人一来二去就勾搭到了一起,并最终结为夫妻。
这个三千代可不简单,她有一个重要身份,便是持统天皇的唯一血脉,皇孙轻皇子的乳母,由于她尽职尽责,把小皇孙伺候的极好,所以深得持统天皇与阿陪皇女(轻皇子之母,未来的元明天皇)的信任,在内宫中地位超然,颇具影响力。
而正是因为这层关系,藤原不比等逐渐得到了持统天皇的重视,迎来了仕途上的曙光。
公元697年,持统天皇决定退位,藤原不比等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地拥立轻皇子成功上位,是为文武天皇。
据说,藤原不比等与草壁皇子私交甚密,草壁皇子死前将轻皇子托付于他,并将佩剑相赠。所以轻皇子上位后,藤原不比等还有一层托孤之臣的身份。
持统天皇对此甚为满意,于是,藤原不比等便借拥立之功顺利进入到了权力中枢。持统天皇让位不让权,依旧以太上天皇身份把持朝政。藤原不比等审时度势,与老婆内外合力,愈加得到上皇的宠信。
此时的日本政坛,依旧延续了飞鸟时代后期的皇亲政治,即重用皇室成员,防止如苏我氏那般外姓权臣左右朝政,天皇形同傀儡的旧事重演。
为了进一步攫取权力,藤原不比等决定另辟蹊径,走裙带路线。女主时代,掌控后宫才是王道。借助三千代的影响力,他们夫妻成功将女儿藤原宫子嫁入皇室,成为了文武天皇的夫人。老丈人加如同亲娘般的乳母,藤原氏的未来一片光明。
飞鸟、奈良时代,日本皇室后宫等级:皇后1人,妃2人,夫人3人,嫔4人
原本他们的目标是将女儿运作成皇后,可惜日本皇室有传统,皇后必须是皇族之人,大臣的女儿没有立后资格。
然而,文武天皇直到去世,都没有立后,连妃也没有,藤原宫子始终是后宫的第一夫人。是真爱吗?鬼都不信!这必然是那对夫妻运作的结果。
公元698年,文武天皇下诏,先皇所赐藤原朝臣的氏姓,仅由藤原不比等继承,其余藤原氏族人恢复原本中臣朝臣的氏姓。
这条政令的颁布,表面上是对藤原不比等的恩宠,令其独掌氏姓,但却在事实上削弱了他的实力。与中臣氏切割,藤原氏便成了人丁稀薄的新兴氏族,在朝中失去了倚仗,只能倒向皇权。
公元701年,藤原不比等的女儿藤原宫子为文武天皇生下了一位皇子——首皇子。
同年,藤原不比等的妻子县犬养三千代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藤原光明子。
两个孩子同年出生,本是姑侄关系,却最终皆为了夫妻,而且一个成了天皇,一个成了皇后!就说服不服吧!
藤原不比等的联姻方略,取得了阶段性成果,进展喜人。
恩宠持统上皇统治期间,藤原不比等颇受重用,并主持修订了象征日本建立律令制国家的《大宝律令》。
公元703年,持统上皇去世,文武天皇亲政,在坚持皇亲政治的基础下,继续重用自己的老丈人藤原不比等,不断予其升官封地。藤原不比等的儿子们也陆续步入政坛,身居要职,藤原氏权势日盛。
公元707年,文武天皇去世,因首皇子年纪太小(7岁),于是太后阿陪皇女作为过渡天皇登基,是为元明天皇。
公元708年,元明天皇任命藤原不比等为右大臣(正二品,仅次于左大臣)。同时,为表彰县犬养三千代对皇室的贡献,特赐予她橘宿祢氏姓(橘是氏,宿祢是姓),后世便改称橘三千代。
公元710年,元明天皇迁都平城京,奈良时代拉开序幕,左大臣石上麻吕留守藤原京,右大臣藤原不比等成了朝廷中枢最高权力者。
公元715年,元明天皇决定逊位,因孙子首皇子依然年幼,儿媳妇藤原宫子又得了精神病,无法辅政,于是便令女儿冰高皇女继位,是为元正天皇,也是日本第五位女性天皇。
母亲传位女儿(太平公主的梦想居然在日本实现了),这在日本历史上当属独一无二。
其实首皇子此时已经15岁,完全可以继承皇位,毕竟他爹文武天皇继位时也就15岁。之所以选择延续过渡政权,与彼时藤原氏与皇亲对立的形势不无关系。为防止动乱发生,还是维系过渡政权最为稳妥。利用时间来化解危机,代价最小。
公元718年,藤原不比等被推为太政大臣(顶级官职,非常设,类比宰相),但被拒绝。
公元720年,藤原不比等病重难愈,元正天皇大赦天下,希望能感动上天,拯救这位股肱之臣。然而,天命难违,不久,藤原不比等去世,享年62岁。
为表哀悼,元正天皇追赠藤原不比等为太政大臣,谥号文忠(文正为文官顶级谥号,比如范仲淹,文忠次之,比如张居正)。
圣武天皇(藤原不比等外孙)时,将渤海国的一部分贡品用来祭祀藤原不比等之墓。
孝谦天皇(元正天皇重祚)时,敕令天下,国民不得取名为:镰足、不比等,以避讳藤原氏先祖。后又追赐了近江国十二郡为封地,加淡海公,橘三千代追封正一位太夫人,极尽哀荣。
自文武天皇开始到后来的元明天皇、元正天皇,对藤原氏的宠信与日俱增,而之所以如此,除了藤原不比等本人的能力以及妻子橘三千代在后宫的影响力外,提升首皇子母族的实力以对抗皇族势力,维持朝堂政治平衡也是重要原因。
由首皇子继位,维系天武天皇一脉的正统地位,是三代天皇的共识。然而,首皇子的母族藤原氏人丁稀薄,根基并不稳固。为了进一步巩固首皇子的地位,实现权力的平稳过渡,所以三代天皇皆纵容藤原氏扩张实力,对藤原不比等极尽恩宠。
公元724年,元正天皇让位于侄子首皇子(藤原不比等的外孙子),是为圣武天皇。
长屋王之变(长屋王为皇族领袖,政变失败自杀)后,藤原光明子(藤原不比等的女儿)被立为皇后,成为第一个非皇族出身的皇后。日本正式进入藤原四兄弟(藤原不比等的四个儿子)掌权时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