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妻李闰:丧夫后曾自杀,得父开导后撑起谭家,守寡27年病逝

李满谈过去 2025-02-24 19:38:47

1898年9月28日,谭嗣同、林旭等“戊戌六君子”在北京宣武门外的菜市场刑场被杀害,当年,谭嗣同年仅33岁,而他的妻子李闰亦是33岁。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谭嗣同的父亲谭继洵。谭继洵本在朝廷做官,他曾官至光禄大夫、湖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可自从儿子谭嗣同参与维新变法被抓后,他就被革职了。儿子被杀时,他正携家眷返回湖南老家。

随行的家眷中,就有谭嗣同妻子李闰。

得知噩耗后,谭继洵悲痛欲绝,可为了儿媳,他不敢表现出痛苦,他想等到了浏阳老家,再将真相告诉她。

谭继洵画像

谭继洵不敢将真相说给儿媳,是因为他太清楚这俩孩子的感情了。另一方面,他那可怜的儿媳几年前失去他们唯一的儿子兰生,她尚未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谭继洵并不清楚: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击下,她会不会做出傻事来。

可谭继洵一行的船行到湘阴时,下人们还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他们纷纷说:“少爷被处斩于菜市口了!”

李闰本就知道丈夫被捕的消息,她想过最坏的结果,可怎么也想不到:慈禧竟会这么快就直接将丈夫他们六人直接处死了。慈禧连正常提审程序都没走,就直接杀人,这太不合常理了。李闰自然免不了去公公那儿求证。

谭继洵见再也瞒不住,只得将真相告诉了李闰。求证后,李闰只觉得整个天都暗了下来,她的双腿发软,眼睛瞪得溜圆,嘴角一直不停地颤抖着。谭继洵不知如何安慰她,他自己也正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李闰没说一句话,她只一直不停地发抖,就在大家想着要怎么安慰她时,她竟很突然地打开船窗径直跳进了江中,谭继洵最担忧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她要自杀殉情。

家人们将她救上岸后,她只不停哆嗦着,待女眷们七手八脚给她换好衣裳后,她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此时的李闰才终于似回到了现实,她想到了年仅75岁的公公谭继洵,他刚丢了官,又失去了儿子,还不知接下来命运如何。大哥和二哥又都已去世,家里全是等待照拂的妇女、孩童,眼看着能顶起天的人只剩下她了,她怎么能丢下他们不管呢?

当晚,李闰突然想起丈夫死前四个月写下的那封《戊戌北上别内子》,那是他在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这天写下的诗:

“婆娑世界善贤劫,净土今生结此缘。 十五年来同学道,养亲抚侄赖君贤。 视繁华如梦幻,视荣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惟必须节俭,免得人说嫌话。”

如今想来,诗里那句“视繁华如梦幻,视荣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不正是他预感到自己死期,而提前安慰她的话吗?

初见此诗时,李闰还以为这是丈夫表达自己对新政艰难、对自己之前途未卜的担忧,未曾想,当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并想着安慰妻子了。

谭嗣同

他是真的牵挂着李闰啊,变法期间那么多大事要处置,他竟还在离开浏阳赴京变法的四个月里,给自己写了十多封信。李闰频繁接信,还曾嗔怪丈夫“儿女情长”,哪曾想,这些都是他对自己最后的嘱咐了。

李闰也曾预感到丈夫这一去是“凶多吉少”,所以,她曾无数次对月焚香,祈求丈夫平安归来。李闰不是迷信的人,但在变数如此大的时月里,除了上苍,她又能祈求谁呢?

自打儿子突然高烧辞世后,李闰就变得迷信起来了,她开始相信世上有鬼神。她也明了了:世上所有信鬼神的人,实际都是有心爱之人谢世,而无法接受事实,故而相信了‘世间有鬼’,因为那种相信,实际是期盼,期盼再见死者,期盼死者并未完全死去。

李闰变得迷信,还与儿子死时的蹊跷巧合有关。原来,儿子夭折的1889年8月,正值谭嗣同二哥谭嗣襄去世,当时谭父正在陕西赈灾无法回家,只得靠谭嗣同处理后事。

谭嗣同故居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偏偏出来一个风水先生说:“今年都没有葬期,要待明年”。谭嗣同是个反封建迷信的主,他一心想着让哥哥入土为安,自然不肯。风水先生于是提醒他说:“若非要现在葬兄,家中会损丁”。谭嗣同不信邪,甚至还说:

“这套骗人的把戏不要再说了,我啥也不怕,如果真要损丁,就损在我的儿子兰生身上吧!”

谭嗣同原本的想法是用自己亲儿子来堵住风水先生的口,可没想到:二哥下葬不久,刚周岁的儿子兰生居然真的突发高烧,经抢救无效夭折了。

也是从这事开始,本不迷信的李闰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了,她经常说:宁可信其有!李闰开始信鬼神了,也是因为够信,谭嗣同北上变法期间,她日日对着月亮这样祈求:

“如有厄运,信女子李闰情愿身代。”

李闰想着,上一次丈夫谭嗣同说了类似的话后,厄运既能转到儿子身上,那这次,丈夫的厄运定也能被转到自己身上。

李闰画像

可惜,最终承受一切的是丈夫谭嗣同自己。李闰根本不知道,相比之前那些被动来的厄运,谭嗣同此番受劫,是他主动“求劫”。在被捕前,他本有机会逃跑,朋友甚至为他铺好了逃亡日本的路,可谭嗣同却对朋友说: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说完后,他还将自己的诗文交给了准备逃亡日本的梁启超。

也是因为一心“求死”,被杀害时,他才会慷慨激昂地喊出那句: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可这些,一开始的李闰并不知道,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她甚至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拜月,而应该去哪个庙里求神灵。若自己求对了,那厄运就能被转嫁到自己身上了。

右一为谭嗣同

李闰无法接受丈夫永远离开自己的事实,自打有记忆开始,她的世界里就有谭嗣同了。李闰的父亲李篁仙和谭嗣同父亲谭继洵是幕僚,也是好友,两家很早就为谭嗣同和李闰定了亲。所以很小的时候,李闰就知道,自己将来的丈夫叫“复生(谭嗣同字)”。

李闰曾无数次想象过谭嗣同的样子以及他的性格,十八岁那年与他成婚后,她发现: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好了几百倍。谭嗣同英俊潇洒、才华横溢且极其善良。她还发现:这个男人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命运,都是湖南人,却都出生在北京,而且他俩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

相似的经历,让他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还发现:他们的兴趣爱好竟也疾呼完全一致,就连喜欢看的书,都出奇地一致。

谭嗣同经常满怀感恩地拦着妻子感叹自己“捡到了宝”,还说有了她,自己的世界就是“红袖添香的世界”、“花的世界”……

更让李闰惊喜的是,自己的丈夫有一个相对平等的世界观,他认为男人和女人同为天地间的精英,都可以成就大事业,两者是平等的。李闰了解到这层后,便懂了:自己往后不仅可以继续学习,甚至还能在丈夫的帮助下,开创大业。这,不正是她曾梦寐以求的吗?

影视剧中的谭嗣同与李闰

婚后整整十五年,谭嗣同对她始终尊重有加,儿子兰生死了后,人们都劝他纳妾,他却以“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来回绝。他还大力提倡一夫一妻制,李闰一直记得他为女性说的那些话,比如:

“婚姻问题上,妇女的人格尊严完全被漠视,造成这一切的 ,皆因三纲之苦。夫既自命为纲,女性则沦为从属,因而不以为耻。”

婚后十五年间,因见李闰思念父亲,谭嗣同数次追着李闰父亲的脚步,不顾路途遥远前去探望。有一次,父亲调到安徽做官,谭嗣同竟也带着李闰千里迢迢“追”过去了。谭嗣同每次见了李闰父亲,都会与他倾心交谈,所以父亲一直将他视为“忘年交”一般的存在。每次见面后,爷俩把酒言欢,李闰在一旁为他们添酒加菜,其乐融融。

十五年间,他们游览了不少名胜古迹,也无数次一起倚窗共读,一同吟诗作赋,他的存在,让她懂了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老天爷给了李闰全世界最好的姻缘,可又这么早早就将另一半收回,这究竟是为何?

李闰怎么也想不通,越想不通,她便越沉默。回到浏阳老宅后,李闰仍旧每日不发一言,只以泪洗面。是啊,谁能接受年纪轻轻丈夫就惨死的结局呢?

谭嗣同的遗体后来被老仆从刘凤池接回,放置在谭嗣同生前居住的北京浏阳会馆,他还为谭嗣同缝合了身体,买棺入殓了。

谭嗣同入殓地

事后,谭嗣同的侄子谭传赞带仆人迎灵柩回到了浏阳。也是直到此时,李闰才见到了丈夫最后一面。正是这一面,让李闰再度升起了要追随他而去的念头。

谭嗣同灵柩归来时,谭传赞还带回了刘凤池为谭嗣同入殓时发现的遗书,遗书正是写给李闰的,上书:

“闰妻如面:结缡十五年,原约相守以死,我今背盟矣!手写此信,我尚为世间一人。君看此信,我已成阴曹一鬼。

死生契阔,亦复何言,惟念此身虽去,此情不渝,小我虽灭,大我常存。生生世世,同住莲花,如比迎陵毗迦同命鸟,比翼双飞......”

见字如面,李闰哭成了泪人。

舞台剧中的李闰和公公谭继洵

此后,李闰日日在卧室抱着谭嗣同的遗物啜泣。半夜时分,公公谭继洵经常被她的哭声惊醒。不用说,听到儿媳的哭声,谭继洵总不免悲从中来。同时,谭继洵还担心一个问题:再这么下去,儿媳又会寻短见。即便不寻短见,怕也活不久。

怎么办呢?谭继洵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法子:用责任把儿媳绑在人间。是啊,他这个儿媳跟儿子谭嗣同都是天好的孩子,都把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也因此,谭继洵曾想:若兰生未夭折,李闰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啊!

“兰生”?谭继洵突然有了主意,对啊,兰生是她的责任,若再将复生兄长的孩子过继给她,她不就又有了儿子,有了责任了?

打定主意后的当晚,谭继洵趁着儿媳半夜啜泣时,站在她的卧室外大喊:

“七嫂(谭嗣同在家中排行第七),你不要过分伤心了,使我及全家都很难过。你要知道,他已不能复生了,他将来的名声,必然在我之上。”

这一步,谭继洵是在给儿媳希望。第二步,就是具体给责任了。就在这之后的第二天,谭继洵以“一子两祧”的传承方式,将谭嗣襄(谭嗣同兄长)的儿子谭传炜过继给了谭嗣同、李闰。

谭嗣同与侄子

谭嗣同本就非常喜欢谭传炜,甚至一直将他视若己出,李闰也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平日里总是悉心照顾他。如今公公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这是天大的好事。尤其,公公将传炜交给自己时,还如此叮嘱:

“你几个嫂子学问都不及你,养育子女更是没经验,日后谭家后人养育之事,只能全权交给你。谭家门楣能不能继续光大,全得仰仗你了,我已经老了。”

重任压身的李闰努力振作起来了,她将谭嗣同的遗物进行了大整理。丈夫生前留下的文稿、文件、衣物各种可真多,光这部分的大概整理,就耗费了她近半个月的时间。

整理遗物的过程中,李闰终于明了了戊戌变法的历史意义,她确定公公没有骗自己:日后,丈夫的声名,将在公公之上。她下定决心,要投身到丈夫未完的大业中,同时,她开始琢磨起了为丈夫迁墓的事宜。她想将丈夫的陵墓,由浏阳县城,迁到浏阳城南不远处的牛石乡的一风水宝地。

为何要迁墓,只因为谭嗣同刚下葬时时局不稳,所以一切都未安置妥当,甚至连风水都未看,最重要的是:丈夫初葬地实际离家很远,自己和子孙去祭奠也不方便。

谭嗣同去世两年多后,谭继洵病逝。李闰料理完公公的丧事后,李闰加快了为丈夫迁墓的步伐。

1904年,即谭嗣同遇害6年后,他的墓地被从浏阳县城,迁到了牛石乡小水村石山下。这座墓修建得非常大气,山下有一百八十五级台阶,直达墓前。墓碑上赫然刻着“清故中宪大夫谭公复生府君之墓”,墓前还设有拜台,墓地两侧立石马、石虎各二,并有花岗岩华表一对,上刻:

“亘古不磨,片石苍茫立天地,一枝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涛。”

谭嗣同墓

和各方筹备迁墓之事的同时,李闰还一边打理谭家,一边做慈善。她为了缓解当地的弃婴现象,发出了“救救无辜的小生命”的疾呼,她还带头捐钱,成立了一个专门收容弃婴的场所。这个场所,正是浏阳第一个弃婴局。

谭嗣同去世15年后,李闰创办了浏阳第一所女子师范学校,她想明白了:丈夫生前倡导的男女平等要实现,第一步,就是要让女性接受教育,即开智。同在这一年,李闰和族人一起为丈夫建了“谭烈士专祠”。

李闰的晚年并不平顺,她好容易养大的儿子谭传炜后来自尽了。就这样,李闰担负起了养育孙子的重责。

这些年风风雨雨,支撑着李闰走过来的是丈夫的精神力量,她的卧室墙上,始终挂着丈夫的画像,每晚睡前,她都要对着画像说很久的话。

谭嗣同故居的画像

李闰经常去墓地看望丈夫,每次,她都会带上自己给他写的诗。后来,她索性将诗写在钱纸上,然后包着自己的竹簪子,烧给他……其中,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已无壮志酬明主,剩有臾生泣红尘。惨淡深闺悲夜永,灯前愁煞未亡人!”

过度劳碌和极度的思念,耗损了李闰的身体,她的身体越来越坏了。临近60岁时,她在丈夫的画像前讲话时,竟都只能坐着了。

1925年4月20日,是李闰60岁的生日。那天,她收到了康有为和梁启超合送给她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巾帼完人”四个大字。

李闰看着这四个大字,突然有一种“使命已然完成”的释然感,她叹道:“复生,我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了,我们分开太久了,27个年头了啊!”

就在生日后几天,李闰就含笑辞世了,生前,她曾对谭家后人说:我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来世化作采莲人,与君相逢横塘水’。”

李闰还嘱咐后人,自己死后,就葬在丈夫墓的后方就行了,她能以这样的方式和丈夫相伴,便足矣。李闰最终如愿葬在了谭嗣同墓的后方,此墓离谭嗣同墓仅相隔200米。

李闰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李闰用一生,兑现了曾对丈夫谭嗣同许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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