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顶点(二)——焚尽德累斯顿的火焰风暴

近代史知识分子 2024-10-30 04:2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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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烈晚风中的“萤火虫”

人们躲在黑暗、狭窄的地下掩体里,他们可以清楚地听到越来越大的低沉轰鸣声,然后就是重磅炸弹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不但可以听到,还可以亲身感受到。

兰开斯特轰炸机投下的4000磅重的“街区炸弹”不但可以轻易砸开屋顶、将公寓楼炸得漫天开花,强劲的冲击波还会以超音速在狭窄的街巷里疾掠而过,将路上所有的人体、碎石、车辆撕碎、掀翻,吹到半空。

强大的震波同样会传到地下,“轰-轰-轰”,人们会觉得自己被震动穿透,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猛推了一把。地下室的墙皮和墙缝里的灰尘喷薄而出,将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墙壁也在持续的冲击下发出“咔咔咔咔”的轻响,就像下一秒中就会整个坍塌一样。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开始祈祷,一些人盯着咯咯作响的低矮顶壁,幽闭的恐惧感不断蔓延,在灰尘弥漫的地下室里,随着炸弹有节奏般的一波波炸响,很多人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恐怖联想:“我(们)还能够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火光映红了天空,数十公里外都清晰可见。

控制不住这种念头的人冲出了地下室,冲到了炸弹肆虐,被大火照得通明透亮的街道上,然后纷纷死在了如雨的弹片和无形的冲击波下面。这些人的尸体四散着躺在残垣断壁下面,看上去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那些距离爆点比较近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要么被撕成了几段,要么一丝不挂,污血从七窍中涌出来。。。

第一波轰炸只持续了短短15分钟,当飞机的轰鸣逐渐远去后,德累斯顿陷入了一片嘈杂,不是幸存者逃出生天的欢呼,而是无数建筑崩塌时的破裂和坍塌声,无数向外喷吐着火舌的楼宇剧烈燃烧时的噼噼啪啪声,还有救火车疾驰而过时的铃铛响声。

30分钟后,远处没有挨炸弹的街道上传来了清脆的警报解除声。市民们纷纷钻出地下室,想看看自己的家还是否存在,许多老人和孩子仍然躲在了地下掩体里。

德累斯顿的老城区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商业中心的街道、店铺、百货大楼都在轰炸中被炸得千疮百孔,里面陈列的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散的七零八落,而且都在剧烈燃烧着。英国人投下的燃烧弹中有不少延时炸弹,当时间一到,炸弹就会爆开,将一根根燃烧棒抛射到四面八方。

整个城区都笼罩在浓烟里,浓烟不断上升,直到和低矮的云层汇合成一块厚重的天幕,映射出下方深红色的火光。从城郊赶来的消防队员和救援人员一路上都在和灼热的石块、路砖、混凝土、瘫痪的电车线路、破碎的管道搏斗,而就在他们赶到河边时,老城区的火焰已经连成了一片,在他们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都是冲天的火光。

第一批走出地下室的人已经开始察觉到异常了:整个老城区亮如白昼,烟雾越来越浓,空气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浓烟中逐渐出现了闪烁不定的红点,就像一群越来越密集的“萤火虫”,这些看起来有种诡异美感的“萤火虫”其实是被逐渐加大的狂风卷起的,仍然在燃烧着的火花和火焰余烬。它们被突如其来的狂风裹挟着,像一条越来越粗壮的长龙,从各个街道汇集,飞向了城区中心。

旧城区里猛烈燃烧着的商店、餐厅、老式公寓楼和旅馆,已经完全改变了这块区域的温度,直冲天际的大火越来越快地消耗着这块区域的氧气,自然的风向被切断了,来自易北河谷湿冷的空气开始越来越快地涌入这块真空区,呼啸的狂风突然就出现了。

地下室的人们也感觉到变化了,近乎迟滞的空气在流动,无形的烟雾从地面的缝隙中流入掩体,从一个房间蔓延到另外一个房间,人们大口呼吸,却仍然觉得憋闷不已——他们还以为这是压力或恐惧导致的结果。

地面上,灼热的火星在闪闪发光的天空中飞舞,燃烧的碎片落到地面上,溅起片片火花,空气的温度越来越高,柏油路边越来越烫,最后开始冒泡沸腾,灼热的狂风中满是金红色的散乱余烬,从一条街刮到另一条街,火借风势,原来被分隔的火头逐渐连成了一片又一片。

空气也变得越来越致命:无穷无尽的尘埃颗粒充斥其中,如果不戴护目镜,眼睛很快就会又红又肿,刺痛难忍;不小心吸进这种烟气,就会对气管和肺部造成强烈刺激,引起剧烈的干咳。

火焰从一栋楼窜到另一栋楼,从一条路窜到另一条路,现在火头已经比城区最高的教堂尖塔还要高了。地下的人们虽然看不见火焰,但是却能够感受到越来越高的温度。高温通过石块和砖墙传导进来,人们开始急切地想要逃离黑暗和高温的地狱。

可怕的是,一些大型地下掩体里,拐角处设置了防火门,当两边的人对向而行时,门就被紧紧的抵住了,谁也无法动弹,挤在人堆里的市民身体紧贴墙砖,感受着越来越烫的温度,不断深呼吸,试图减轻紧张和恐惧感。

殊不知,因为通风不足,地下室氧气越来越低,而燃烧带来的一氧化碳已经渗了进来,许多人起初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欲睡。很快,所有人都合上了双眼。

四处在燃烧的老城区现在还有部分地区还算安全,许多人从地下室冲出来,穿过高温的街道,带着冒烟的衣服跑到了几个大型的蓄水池旁边,被高温和饥渴折磨得发疯的人们翻过水池边缘,扑进冰凉的水中,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刺骨寒夜里,跳进水池的人们惊讶地发现,水池的水温竟然一点都不冰,而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清凉。

没过几分钟,突如其来的风暴横扫过了大街小巷,那些从水池里爬出的人们湿透的衣服很快就干透了,充满火焰余烬的狂风开始推着人们往前跑,如果不伏低身子,紧紧拉住固定物,没人能够站稳脚跟。

火海中,燃烧的建筑物中不时传出爆响,坍塌的轰隆声此起彼伏。火焰和火焰相连了,狂风也越来越猛,一根根橙红色火柱连接成了一片片火墙,突然之间,火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粗大,直冲云霄的火焰龙卷,它呼啸着,旋转着,周围所有的火焰和火花都不可抗拒的被它吸了进去,这座火焰的巨塔完全笼罩住了德累斯顿旧城区。

那些逃出来的难民们看着这根高达2000米的火焰巨柱,无法想象身处其中的人会是何种炼狱。这些人同样无法知道,第二组轰炸机已经快飞到了。

火焰风暴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美国威斯康星州部分地区就因为连绵的草原大火,引发了可怕的火焰风暴,当时,一面“一英里高,五英里宽的火焰墙”逼近佩什蒂戈镇,小镇在2000摄氏度的高温下燃烧殆尽,任何人站在其中,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卷入空中,越升越高,一边在旋风中转动,一边被活活烧死。

后来,1923年日本的关东大地震同样引发了火焰风暴,树木和尸体脱离地面,被吸向吞噬一切、熔化一切的火焰旋风,人们的衣服被空气撕成碎片,内脏都被烤熟。

而纳粹德国空军在战争初期对鹿特丹的空袭,不仅让轰炸区域的火势大得无法控制,还让地面街道上残留的废墟中产生了炙热的真空,不仅令人窒息,还将没有被固定在地面的物体被卷入空中。

德国人的这次空袭证明了一个论点:只要事先做好充分的研究和准备,他们就可以再现如同美国和日本发生的那种“大自然的核爆”灾难,而且是在他们所选择的任何城市里。

当德国人无情地空袭伦敦后,在英国皇家轰炸机司令部新一任司令官“轰炸机”哈里斯的指挥下,英国人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作战方式。实际上,这也和皇家空军基本上炸不到目标有很大关系——毕竟在黑夜里往一座城市扔炸弹不比往一家工厂扔的难度要低得多?

因此,从1942年3月开始,英国皇家空军轰炸机司令部就一直乐此不疲地进行所谓“区域轰炸”,在英国人和德国人来回拉锯般的报复性轰炸后,总体战的理性界限就此被打得粉碎,对平民实施血腥报复变成了理所当然。(日本军队不在此列,对于毫无底线和道德的它们而言,屠杀平民才是最重要的战争手段之一。)

在1945年2月13日的那个深夜,当笼罩了德累斯顿旧城区的巨型火柱直冲云霄,当那些在第一波的轰炸中逃到了城市的公园、绿地和其他城区的人们痛苦地看着如同炼狱的家园时,一个由552架轰炸机组成的,延绵近200公里的巨大机群再次来袭了。

靠近德累斯顿时,飞机上的H2S导航系统启动,开始搜索目标——但是很快领航机就发现,远方的金色和火红色烈焰是那么显眼,除了瞎子,所有人都不会错过目标。从3500米的高空往下看,呈现在英国飞行员眼中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网格,在街巷组成的网格中,充盈着耀眼的火焰,没有半点空隙。

领航机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没有必要再往火场里面添砖加瓦了。投弹手指引着飞机,开始带领机群向右转弯,飞过了火海的中心后,他冲着黑色的城市轮廓扔下了炸弹。

更多的炸弹如雨点般落在了先前没有被点燃的城区里,1800吨各式炸弹中,燃烧弹占到了一半。这些大大小小的炸弹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刚刚逃到这片“安全区域”的人群头上:

炸弹的爆响越来越密集,最后连成了一片,楼房、公寓、酒馆、工厂,各种建筑物在炸弹的摧残下猛然坍塌或者爆开,破碎的玻璃和碎片如同霰弹一样横扫过空地,半空中爆开的燃烧棒掉落在人们头上和身上,将他们活活烧死。时速超过百公里的飓风呼啸而过,卷动着各种燃烧的碎片—家具残骸、汽车橡胶、木头碎片、像火炬一样燃烧的倒下的树木,当然还有人体——那些在火场中的人们试图拉住灯柱,但此时的灯柱已经被烤得如同烙铁,根本无法触碰。

氧气不断被吸进火海的中心,尸块被烘干了血液,变得如同木炭一样脆弱干枯,沥青路面在沸腾,瓦片被烧成了黑色粉末,所有这些都混合在一起,被狂风卷入空中。

当躲在地下室里的人们祈祷着,被震荡冲击得尖叫哀求,被动接受着未知的命运时;那些先前逃到开阔地带和小树林里面的人群却迎来了灭顶之灾,一张宽约数百米,长近两公里的炸弹地毯从天而降,严密地覆盖了他们:

燃烧弹在夜空中爆发,向四周抛洒出一连串闪耀着刺眼白光的燃烧棒,炸弹密集的落在人群中,弹坑叠着弹坑,浓烟从中冒出来,弹坑里和四周全是支离破碎,被烧得焦黑的内脏和骨骼。没有第一时间被炸成粉末的人,也会被燃烧棒劈头盖脸的点燃成为一支人体火炬。逃进树林寻求庇护的人们,绝望地发现自己被大火团团围住了。。。

动物园里的动物也在劫难逃,这些平时优雅悠闲的长臂猿、河马、大象不是被弹片削掉四肢,就是被开膛破肚,要么就被头顶砸下来的瓦砾活埋。一头惊恐的长颈鹿从被炸毁的围栏里面一跃而出,飞快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拿起了步枪,紧张地守在狮子笼前面,虽然现在这里没有挨炸弹,但是一旦再次遭到轰炸,为了防止狮子逃离,工作人员就不得不射杀这些美丽的动物。

那些先前逃到老城区的水池里面的人现在也被逼近的火舌吞噬了,水位降低后,困在池子里面的人已经不可能徒手爬上3米高的池壁了,空气中的氧气在急剧减少,水温也越来越烫,精疲力尽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失去意识,变成了满满一池子的尸体。

毒烟充斥的地下室里,有人终于忍受不住冲了出来,没想到却直接冲进了一个烧得红热的炉膛,火焰在狂风卷动下,将那些体重较轻的孩子和老人直接卷走,烧成焦炭。慌乱中跑上马路的人的鞋底迅速起火,当他们的脚踩在冒泡的柏油路面上后,巨大的痛苦让人们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任何和路面接触的部位会立刻被烧焦,他们哀嚎翻滚,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还有些人刚走上街道,就被浓烟呛晕,倒在墙角窒息而亡。

更为悲惨的是一些以为逃出生天的人,他们成功逃出了火场,但就在获救的前一刻,他们突然被凭空出现的烈火笼罩,活活烧死。有人以为是英军投撒下的白磷点燃了他们,其实是因为这些人的衣服已经被高温烤透了,只要碰上一点在空中飞舞的火星,整个人就会像枯柴一样瞬间被引燃。

这股咆哮的火焰风暴吞噬了整个德累斯顿旧城区,9700多亩的土地被烧成了一片混合着灰烬、瓦砾、残骸和尸块的地狱。

德累斯顿迎来了1945年2月14日的黎明,可是易北河两岸漂浮着如此浓厚的灰尘和浓烟,没有人能够见到这一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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