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吗?”那声音淡淡的,却像一道闪电劈在我心里,瞬间让我手足无措。
我怔怔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是她。
尽管时光在她脸上刻下了些许痕迹,却还是那么熟悉,像一场刻骨铭心的梦突然醒了。
“青荷,你回来了?”
我声音有些发颤,心脏跳得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她低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桌上的一件衬衫,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怎么,不认得了?”
这一刻,我所有的思绪仿佛被拉回到七年前,那年夏天的绿皮火车上,那个让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姑娘。
1983年,7月的天气热得像蒸笼,火车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根本吹不出一丝凉意。
我刚探亲回家,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攥着一封部队的信,心里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家人了,心情多少有些轻松。
突然,车厢里传来一声尖叫:“抓流氓啊!”
我猛地站起身,看到一个姑娘站在过道上,脸涨得通红,手指着旁边的男人,咬着牙说:“他……他刚刚摸我!”
瞬间,车厢炸开了锅。
有人喊:“流氓在哪儿?”
有人直接站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
可那男人却一脸无辜,连连摆手:“别瞎说啊!我啥也没干!”
我盯着那男人,眼神扫了一圈,忽然发现他脚边的座位下有什么东西在闪。
我皱了皱眉,心里一动,立刻大声喝道:“别乱动!他不光耍流氓,还是个小偷!”
一听这话,车厢里的人立刻安静了几秒。
接着,一个大姐突然大喊:“我的钱包不见了!刚才还在包里的!”
那男人脸色一变,拔腿就想跑。
我反应很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一把摁在座位上。
旁边的乘客帮忙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住了。
等乘警赶来,从他身上搜出了好几样偷来的东西,甚至还有那大姐的钱包。
事情解决后,乘警对我连连道谢。
可我却没心思理会这些,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个姑娘身上。
她还站在那里,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包,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
“没事吧?”我走过去,有些关切地问。
她抬起头,冲我笑了笑:“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可能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笑容很浅,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心里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没事,咱们当兵的嘛,见义勇为是应该的。”
她听了这话,微微一怔。
“你是解放军?”
我点点头。
她抿嘴一笑,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我叫赵青荷,今年20岁,刚考上西南师范学院。”
听到她的名字和年龄,我心里猛地一震。
她比我小一岁,还是个大学生。
那个年代,大学生可是天之骄子,像我这种初中毕业就去当兵的,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我却忍不住对她多说了几句。
她也没有拒绝,反而主动问了我很多问题。
从部队的生活,到家乡的事,一路上我们聊得很投机。
直到火车到了终点,她递给我一张纸条,笑着说:“有空给我写信啊!”
说完,她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那张纸条被我紧紧攥在手心里,仿佛是一个珍贵的宝物。
回到部队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把纸条藏好。
可每次拿出来看,心里却有些发慌。
我一个普通的兵,怎么能和人家大学生交朋友?
可心里另一头却带着期待。
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给她写了第一封信。
信寄出去没几天,我就开始焦急地等待。
可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月。
我失望了。
心想,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可就在我以为没希望时,她的回信终于来了。
信里说,她因为生病耽误了开学,所以收到信时已经很晚了。
末了,她还写了一句:“谢谢你的信,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那一刻,我的心里像开了花。
从那之后,我们开始频繁通信。
她的信总是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让我忘记了训练的辛苦,也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可这种期待,很快就被现实打破了。
1984年,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她父亲的信。
信里说我和青荷不是一路人,让我不要再耽误她的前程。
他说得很客气,可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
是啊,我不过是个普通兵,退伍后也不过是个农民。
而她呢?
她是大学生,是国家的栋梁。
我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我们的关系,甚至怀疑自己的未来。
这一年的冬天,我申请转志愿兵,希望通过努力缩短和她之间的差距。
可谁知道,1985年的大裁军彻底打碎了我的梦想。
没有了志愿兵的机会,我只能选择退伍。
那年春天,我提笔给她写了一封信。
信里说,我不能耽误她的未来,希望她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写完这封信,我心里像死了一块。
几个月后,我听说她考上了研究生。
我知道,我们的路已经彻底分开了。
退伍后,我去了南方打工。
日子过得很苦,住桥洞、吃剩饭,被老板克扣工资,甚至被人敲诈。
可我咬着牙撑了下来。
1989年,我和战友合伙开了一家服装店,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可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时,她却突然出现在我的店里。
“你过得好吗?”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衣服,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挺好的。”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可心里却像翻江倒海。
她告诉我,她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一家出版社。
父母给她介绍了几个对象,可她一个都没看上。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
“因为心里有个人,装了七年,装不下别人。”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愣住了。
“但我得告诉你,我的眼睛出了点问题。”
她的语气很平静,可我却听得出那份无奈和隐忍。
原来,她得了一种眼疾,医生说可能会失明。
“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了,你还愿意娶我吗?”她轻声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最终,我决定不再逃避。
1991年春天,我们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可她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耀眼。
后来,她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虽然视力还是差,但并没有完全失明。
这些年,我们一起开拓了新的生意,也一起面对了生活的风风雨雨。
每次想起当年的分离和重逢,我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青荷,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吗?”有一天,我突然问她。
她笑着点点头:“当然记得。你抓住那个小偷的时候,可威风了。”
我哈哈一笑,握着她的手,说:“这辈子,我最幸运的事,就是抓了那个小偷。”
她靠在我肩膀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她在身边,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