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千里
昨天与几个老友吃饭，是堂食，洗手测温后，被安排四个人坐了一张大桌子，各占一角，手边是口罩和手机，遥相呼应，举杯庆贺3个月以来的首次相聚。
互相拍拍打打、寒寒暄暄，还是老一套：烤肉、白酒、小菜、牛肉面。
酒酣耳热之际，在街办、药店等基层干的几个同学说起自己这三个月抗疫故事，听起来真是惊心动魄。
01
我单位刚开始还计划两班倒，轮流放假，谁知腊月二十九一声令下，全员到岗值班，干部必须睡到单位，不能回家。
最初是防控武汉流出的人员，1月24日（除夕）至26日（大年初二），环城高速曲江口下来几车武汉人，一是正值春节，二是现场人员从没经历过类似事件，缺乏防控经验，导致疏漏，造部分武汉人员自行离开流入西安。
按照官方的说法：
“曲江治安检查站未严格执行疫情防控工作规定，对经该站点进入西安市的湖北牌照车辆和人员，未按要求予以隔离检查、采取管控措施，致使部分人员处于失控状态，造成安全防控风险。”
作为带队领导，公安曲江派出所副所长郑涛、交警曲江大队执勤一中队副中队长轩浩贯彻上级疫情防控部署不力1月27日、28日，先后被免职。
大过年的一声炸雷，大家都紧张起来了。
每天两班倒，白班开汇报材料，夜班每晚十一二点数据大名单下达，十几个人立即分头打电话落实造册，联系不上的马上开车半夜敲门找人，每个人都必须落实到位，第二天早上九点报上去。
天天跟打仗一样，有时一天要开三四个会，早上九点，断断续续到晚上十一二点，市上到区上，区上到街办，街办到社区，层层传达，一级给一级拧螺丝，谁也不敢松弦。
天天白加黑，连做饭的厨子都快哭了，一天四五顿，面米饭炒菜、稀的稠的干的，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每天见人就问“今天咱吃啥？”
司机也一样，随叫随到，在车上睡长椅上睡，那会儿有空赶紧眯一会儿。
就这样人仰马翻连轴转了两个月。一个礼拜能回趟家换衣服洗个澡，就算领导照顾开恩了。
02
一般的麻烦辛苦，还能咬牙克服。最难的是弄口罩。
疫情爆发，全国口罩缺货，但是执勤要口罩，查人要口罩，隔离这些人还要口罩。真把人难为匝了。
先是找辖区药店买，后来药店没货，只好找各种关系。一张口罩5块的，6块的、8块的，你都得买，而且是现款，不开票不开收据，面对面钱货两清。给领导打电话，说只能这样没办法报销，领导也没办法，先把口罩拿回来，其他以后再说。
为啥？卖口罩也不是想挣黑心钱，但是到了这个份上，只能随行就市，口罩就是钱。最紧张时候十块二十块，你要不要，后边等的人多着。
二指宽的条子，你想也不要想，能卖给你就是给面子。
网上当时大骂买口罩的黑心，工商一查，其实起了反效果，一时间口罩全部进入地下。
口罩确实紧缺，但不至于没有，你一严厉打击，马上都不卖了，但是疫情不等人呀。
后来一个朋友找了一个在周至开口罩厂的，想弄点口罩，价钱好商量。没想到对方说，我这里门口武警站岗，每天生产一万马上运走一万，我的工人想多拿一张也不行，你有本事自己来取。能拿走多少，就算你多少……
我们只好苦笑。但是工作还得干，还得想办法弄口罩。求爷爷告奶奶，向上级哭穷，向兄弟单位告急，向辖区企业求助，反正能弄一包算一包。
据说，全国十几个大的口罩厂、防护服厂，都有国家防疫指挥部人员驻守，武警守卫。在抗疫期间，这就是重要战略物资，国家把这些关键物资不抓到手里不行。
原材料供应、生产环节、运输环节，物资向哪里流动调拨，那是一盘大棋。
就这样，才保证了全国抗疫期间的防护物资的基本需求。
要是没人管，囤积居奇、投机倒把、哄抢盗窃，恐怕早乱套了。
03
另一个朋友在南郊开药店。他讲了他的经历：
我的药店开了十几年，一直比较正规。目前N95批发价10元，我们卖不到20；一次性医用口罩进价2元，卖3块多。国家规定加价率不能超过35%，我一般加30%。
其实卖口罩不挣钱，这阵子一天一个价，我们也不敢进的太多，主要是来包人工房租等费用。昨天医用一次性口罩又涨了，一片3.5元，听说出口量很大，导致国内也涨价。
疫情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咋回事，手上的口罩就卖完了。进货钱款手续都办完，开车在库房门口等半夜，最后还是提不到货，说是出不了机场，全让国家征用了。
我们做这一行不至于一点口罩也搞不到，但是那阵子还是叫吓住了：
平时一包10个4块钱，最紧张时一包300多元，还是批发价。谁敢卖？一是良心上下不去，发国难财；二是罚款太厉害，卖几个口罩10万、20万罚款，划不来。药店出货必须有票、机检许可证等，少了咱心里没底。
但是进价就这么高，你根本没办法卖！卖了不是挨罚，就是挨骂。谁跟钱有仇？但是咱也没到为了钱啥都不顾的程度。做药店十几年啥没见过。
有阵子，网上闹得很凶，工商物价天天上门查，最多一天来了三拨。我一看，这事情弄不成了，干脆不进货，不卖了还不行？
大概到了正月十五前后，口罩才算有货，价钱也算说得过去，才慢慢开始卖口罩了。
我一个同学是做企业的，企业复工必须自行备好防护物资，天天提着一大包现金到处找口罩，只要有货不讲价，有多没少全部提来。工地每天200多人，没有口罩就进不了工地。
谁有口罩，谁先开工，做企业的都知道今年不容易，只要开工就能有进项，可能就能多活几个月。
真是的，要命的口罩！救命的口罩！
04
一个做口罩的朋友说，今年我们也是艰险无比。
谁也没想到，我们做口罩的一下子成了宝贝蛋蛋，香饽饽，一夜之间香得人头昏脑涨。
大家都觉得我们赚了大钱，想错了，肯定会赚些钱，但是现在还在账上，没拿到手。
疫情一起来，我们全速开工，库存的原材料还能顶一阵子，人员好说，加班费给够，说些好话，再加上大家都还有点基本觉悟，全国疫情都这样子了，你说你要在家过年？
叫你过，你也没心思，也不忍心，国家天天在死人，全国医生支援武汉，本地也开始紧张。人家国家也没说叫咱抛头颅洒热血，就是因为疫情需要口罩，而咱刚好是做口罩的，叫你加紧生产又不是不给钱，你再拧刺，就没意思了。
就这样，我们全员上岗，除过必要的管理人员，全部下车间上机子，还紧急招了几十人。三班倒开足马力生产。成品全部征用，一批运走一批，外边随时车等着。
因为国家专项资金还没有到位，只能记账。产品全部政府征用，我们无权参与，你想私下卖一点，想也不要想。
咱是做这一行的，知道当时外边的行情，一片医用口罩原来批发2毛钱，零售不到4毛，现在卖到几块钱，十几块钱——那是钱呀？但是咱卖不成，利润给你保证，你想折腾谁敢？
紧接着原材料也涨价了，涨得还不是一点半点，工人工资你得按时开，过年加班肯定不得少。
这边花钱哗啦啦，口罩几十万几十万往出走，那边政府资金下不来。只好硬撑着，最后到二月实在撑不住火了，再没钱进来只好关门。不是我一家熬不下去了，这一行大小厂子都撑不住了。
到最后没办法，经逐级请示，才同意我们卖一点口罩，弄点流动资金周转。
况且老百姓也需要口罩，老买不到听任地下市场乱涨价，假货横行也不是个长久办法。
卖一点都是现钱——至于卖多少咱就不说了，总之我们也要活下去。有钱进来，就又能维持运转了。
这也是3月初前后，药店开始逐渐出现少量口罩的原因。
05
三月份，中国已经向世界50多个国家提供口罩40多亿个，还有1.6万台呼吸机，包括这三个月咱们国内自己用的，那是一个几乎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每一个口罩呼吸机背后，都是中国人巨大的牺牲和付出。
幸亏咱的疫情算是控制住了，如果咱现在还湳在泥里，像美国一样几十万的感染，
谁能帮咱？
谁会帮咱？
谁帮得起咱？
好在咱中国现在是站在岸上了，才有机会去帮帮别人。
还有一件与口罩有关的事。
我上月15日寄往加拿大埃德蒙顿的200多个口罩，昨天，顺利到达签收。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我一直在做中途被截胡的准备，寄的不多也与这种担心有关。
前几天美国在截法国的口罩，德国截了瑞士的口罩，甚至特朗普也威胁要对3M出手，因为后者把口罩出口到了加拿大，侧面证实加拿大需要大批口罩。
图片来源于特朗普twitter
我的口罩在路上走了20天，全球疫情却早已是“天翻地覆慨而慷”：
我买口罩的3月12日，全球4.6万，美国只有1600多例，死亡41例；加拿大仅仅178例。
仅仅只过了20多天（4月9日），全球已经累计确诊150万+，其中美国42.9052万，死亡14695；
加拿大经达19141例；
简单测算，全球病例增加32倍；美国增加268倍；加拿大增加107倍。
当时还惴惴不安，觉得可能多此一举。现在却只嫌当初太保守，寄的太少了。
我打算再寄一批，谁也不知道十几天以后，他们那里的疫情又变成啥样子？
孩子说，加拿大昨天终于允许戴口罩了，超市也开始消毒、分流人群。此前，在加拿大连医生护士一般都不允许带口罩，除非你进入隔离病区。
超市员工被通知，你们现在可以带口罩（先前不允许，担心引起恐慌），但是国家防控物资很紧张，没有口罩给你们发。
如果自己能弄来口罩，你们就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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