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天夜里，大概十一点半吧，四楼的灯突然亮了。急促的脚步声、压抑的抽泣声、茶碗摔碎的脆响声，几乎惊醒了整栋楼的邻居。第二天，小区的住户买菜时听说了这桩“大新闻”——老K家的独子三炮常年在外跑业务，儿媳妇阿芬竟把相好的带回了家，不巧的是三炮临时改变行程半夜回了家，撞破了这场荒唐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爆炸性新闻像长了翅膀，从小区棋牌室传到了菜市场，从菜市场传到了隔壁小区。人们议论纷纷，亲戚口伐笔诛，连八竿子尚打得着的远房表亲都打来电话痛斥：“咱们家祖祖辈辈没出过这种丑事！离婚吧，不离？除非我们全族不认你这个儿子！”母亲抹着泪捶打儿子：“你爹走得早，我拉扯你容易吗？现在全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儿子心说话，丢脸也是你儿媳妇丢的，跟我有啥关系。

面对家人亲戚的口水轰炸，三炮一时间不知所措，虽然他刚开始也曾火冒三丈，想要胖揍妻子一顿离婚而后快，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在外面一跑就是个把月，忙的时候常常两三个月不着门边。32岁的妻子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但毕竟尚在如花似玉、风韵犹存的好年纪，成天独守空房，没有雨露滋润，没有粮食补给，就是大罗神仙也受不了啊。

怎么办？离婚还是凑合着过？三炮蹲在阳台上一根一根地抽烟，在抽完一整包烟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到房间，看着客厅里缩成一团的妻子，想起八年前婚礼上她羞红的脸。那时他握着她的手说：“往后咱俩就是最亲的人。”此刻，大女儿贴在门缝偷看的眼睛，让他胸口发堵——离婚证一扯，孩子就成了没娘的小草。

“哥，我对不起你……”阿芬比丈夫小几个月，从谈恋爱开始就叫他哥，此时正跪在地上哭得发抖。为了表示忏悔，她翻出手机里暧昧的聊天记录现场删除了，把情人的电话当场拉黑了，还掏出存折证明没花过家里一分钱。可最戳心的还是那句话：“你常年不在家，我守着空房带孩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妻子的一句话，让三炮想起去年冬天，阿芬高烧39度还强撑着送孩子上学，给他发的消息却只有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孩子有我管呢”。那一次，他为了多挣点提成，连续三个月没回家。那晚他翻着相册，发现全家福还是三年前拍的。

亲戚们的唾沫星子还在飞，三炮却做了件大逆不道的“傻事”——他带着阿芬和两个孩子去了民政局旁边的一个照相馆，他们没有按照亲戚的意愿离婚，而是补拍了欠下三年的全家福。照片里阿芬眼睛哭得红肿，三炮搂着她的肩膀说：“日子是咱俩过，别人说破天也不作数。”

然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小区里嚼舌根的人不在少数，有人说三炮窝囊他妈给窝囊开门窝囊到家了，有人猜小阿芬会不会死不悔改，有人说“出轨就该净身出户”，有人赞“真正的男人有担当”，也有的说“谁家没点糟心事？能过到金婚的夫妻，哪个不是缝缝补补又十年？”“少来夫妻老来伴，能缝补墙就别拆了房。”

活给自己看，休管他人言。夫妻俩像约好了似的开始为对方改变：三炮向单位申请调离业务岗位，每天再晚都会回家；没有工作的阿芬报名参加了社区编织班，把闲工夫变成了手工艺品。最让人动容的是今年除夕，两口子提着年货挨个到二大爷三姑父四舅舅家拜年，面对亲戚的不解，三炮大度且释然地说：“谁还没个栽跟头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说了，孩子没了娘，就像茄子挨了霜，那才叫可怜呢!”

生活是自己的，其中的甘苦只有自己知道，活在别人的口水里，得到的永远都是苦涩。夫妻俩抛开世俗成见，此后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前不久，上小学的大女儿在课堂上给老师和同学们讲了一个故事，题目叫《我的超人爸爸和勇敢妈妈》，其中结尾处最为动人：“妈妈说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回头。爸爸说夫妻就像筷子，少一根就夹不起生活。”

如今，夜深人静时，三炮常想起那时悟出的一个生活道理：“日子要熬，情分要养，两口子过日子就像熬粥，火候过了会糊，火候不到夹生，最难得是守着灶台慢慢搅和。两口子几十年的情分就像一锅粥，且熬着呢，哪能因为突然出现了一粒砂子就倒了整锅粥呢？何况，那是自己后半辈子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