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苑之战,宇文泰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取得的胜利,让西魏转危为安,并很快转入了反攻。在沙苑之战结束的半月后,宇文泰即命令行台宫景寿、都督杨白驹等人率部朝洛阳杀来。东魏洛州刺史韩贤率部迎战,将西魏军队击退。洛州居民韩木兰等人趁机叛乱,韩贤又将其击破,韩贤亲自在战场上查验战果,搜集变民丢弃的武器。一名变民走投无路,就藏在尸体中间装死,等到韩贤走到跟前,此人突然起身,一刀砍断了韩贤的小腿,韩贤遂不治身亡。宫景寿、杨白驹二人被击退后,西魏朝廷又命令冯翊王元季海、独孤信率领两万步骑朝洛阳杀来;洛州刺史李显率部南下三荆(荆州(治所河南省邓州市)、东荆州(治所河南省泌阳县)、北荆州(治所河南省嵩县);贺拔胜、李弼包围了蒲坂。
先说元季海、独孤信这一路。独孤信率领的中路西魏军进抵新安时,东魏高敖曹自知不敌,率部北渡黄河,独孤信遂包围了洛阳。东魏洛州刺史广阳王元湛弃城逃往邺城,独孤信占据了金墉城。当初孝武帝西去时,散骑常侍裴宽对弟弟们说∶"天子已经西去,我不会投靠高欢的。"他率领家属逃到洛阳东南的大石岭,等到独孤信重新占领洛阳后,裴宽这才出来。当时洛阳残破。居民流亡他乡,洛阳附近只有柳蚂居住在阳城(河南省登封市东南),裴取之居住在颍川(河南省许昌市),独孤信将二人征召来,任命柳蚪为行台郎中,裴谭之为开府属。裴谭之是裴让之的弟弟,与皇甫和及其弟弟皇甫亮均以才学知名洛阳,人称∶"谭胜于让,和不如亮。"
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与密县人张俭扣押刺史田迄(一说田迅)投降西魏,西魏都督梁回率部进驻颍川(河南省许昌市)。十一月,东魏豫州刺史尧雄与广州刺史赵育、扬州刺史是云宝等人率领本部人马,随行台任延敬围攻颖川,西魏丞相宇文泰命令大都督宇文贵、乐陵公怡峰率领两千步骑前去救援。
西魏军队进抵阳翟(河南省禹州市)后,东魏尧雄所部已经逼近颖川,仅距颍川三十里之遥,而任祥尚有四万主力紧随其后。西魏众将都认为∶"敌众我寡,不可与敌人争锋。"宇文贵却说∶ "尧雄等人认为我军人数太少,不敢发起进攻。假如他们与任祥一起进攻颖川,颍川城池肯定会陷落。如果贺若统等人被杀,我们在此又有什么意义!如今火速进入颍川城内,一方面有城池作为依托;另一方面又出其不意,肯定能够击败敌人。"遂率部进入颍川城内,严阵以待。
不久,东魏军就来到了城下,宇文贵率军进击,大破东魏军队,尧雄战败而逃,赵育投降,东魏一万多士兵被俘。任祥听说尧雄战败,不敢继续前进,宇文贵与怡峰乘胜进击。任祥退守宛陵(河南省尉氏县),宇文贵进击,又将其击败。是云宝和赵育各自回到了本州,是云宝杀死东魏阳州(治所河南省宜阳县)刺史那椿也投降了西魏。西魏朝廷晋升宇文贵为开府仪同三司,任命是云宝、赵育为车骑大将军。宇文泰又派遣韦孝宽乘胜进攻东魏的豫州(治所河南省汝南县),尧雄都督郭丞伯、程多宝等人投降,西魏军队活捉了东魏行台冯邕以及下属数千人。史称∶ "颍、豫、襄、广、陈留之地,并相继款附"。
再说北路。
在高欢西征时,蒲坂百姓敬珍对堂兄敬祥说∶"高欢逼走了孝武帝,天下的忠臣义十无不想杀死他,如今,他又发兵向西,我打算与哥哥一起起兵,切断他的退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敬祥同意了,遂与同郡豪杰张小白、樊昭贤、王玄略等人一起集结了一万多名乡民。等到高欢沙苑战败后,敬祥、敬珍率众截杀了很多东魏败军。西魏贺拔胜、李弼东渡黄河后,敬祥、敬珍二人率领猗氏(山西省临猗县)、南解(山西省虞乡县西十三里)、北解(山西省临晋县西南五姓湖北)、安邑(山西省夏县北)、温泉((山西省临晋县界)、虞乡(山西省虞乡县)六县十余万户百姓投降。
东魏秦州刺史薛崇礼驻守蒲坂,别驾薛善是薛崇礼的族弟,劝他投降,薛崇礼犹豫不决。当时,薛善堂弟薛馥的妹夫高子信为防城都督,负责防守南城,他派薛馥来见薛善,说;"打算接应西魏军队,但恐怕力不从心。"薛善遂让弟弟薛济率领数十名门客,与高子信等人一起打开城门迎接西魏军队,薛崇礼逃出城外,但又被抓了回来。宇文泰率部进军蒲坂,分兵相继平定了汾州(山西省吉县)、绛州(山西省绛县)。东魏行晋州(治所山西省临汾市)事封祖业弃城逃走,仪同三司薛修义追到洪洞(山西省洪洞县),劝说他回到晋州,但封祖业不从。薛修义又回到晋州,安抚军民,固守城池。西魏仪同三司长孙子彦率军来到城下,薛修义设下埋伏,大开城门迎接。长孙子彦不知道虚实,遂不战而退。高欢任命薛修义为晋州刺史。
东西魏围绕山西西南部的争夺,还与另外一个人有关,他就是杨标。在沙苑之战前,杨标就已经暗中联络了正平(山西省新绛县西南)、河北(山西省芮城县东北)、南汾(山西省吉县)、二绛【南绛(山西省绛县东南十里)、北绛(山西省翼城县东二十里)】、建州(山西省晋城市)、太宁(山西省隰县)等城,这些城池纷纷表示愿意归顺西魏。
高欢沙苑败后,沿途遭到了这些地方的突然袭击,东魏猛将潘乐、可朱浑道元、韩轨等人作为殿后,损失惨重。东雍州(治所山西省新绛县)刺史马恭害怕杨标的声威,弃城而逃,杨标遂占领了东雍州。在河桥之战前,宇文泰又任命杨标为行建州(山西省晋城市)事,命其继续向东进发,宇文泰的目的是想让其切断晋阳与洛阳的联系,为即将展开的河桥之战做准备——这与高欢在河桥战前派遣斛律金分兵进攻河东的思路如出一辙。
杨标没有辜负宇文泰的期望,当他挺进到建州时,就已经拥有一万部众,东魏建州刺史车折于洛出城迎战,被杨标击败,又在城西击破东魏行台斛律俱的两万步骑,缴获了大量军需物资。建州是晋阳通向洛阳的咽喉要道,高欢自然不能坐视不顾,他立即命令侯景率部攻克了正平,又派遣行台薛修义与斛律俱合兵一处,准备一举全歼杨标所部。杨标担心腹背受敌,遂决定撤回西魏境内,但又担心部众背叛,就伪造了一封宇文泰的书信,命人假扮使者从外面来到军营,书信上谎称已经派遣四路大军前来增援,又派遣当地义军首领率领所部四处搜集军粮,等到这些人出外之后,杨标这才率领本部人马趁夜突围,回到了邵郡。
东魏攻下正平以后,又以那里为东雍州的治所,派遣薛荣祖前去镇守。杨标先派遣一部,佯攻汾河大桥,薛荣祖果然出动城内全部主力驻守在汾河大桥,杨标见薛荣祖上当,当晚,他亲率两千步骑,从其他渡口偷偷渡过了汾河,袭占了正平。杨标离开邵郡后,当地百姓又发动叛乱,郡守郭武安逃脱,杨标又率军南下,重新收复了邵郡。不久,他又击破东魏的南绛郡,俘获东魏郡守屈僧珍。大约也就是在此期间,西魏宇文泰命令秦州长史长孙俭拉拢东魏的西夏州刺史许和,许和遂投降了西魏,西魏任命长孙俭为西夏州刺史,将东魏势力从黄河以西赶了出去。
还有南路。
在西魏军的进攻下,东魏荆州刺史王则弃城南逃到梁国,在占领荆州后,西魏荆州刺史郭鸾又继续进攻东魏东荆州(治所河南省泌阳县)刺史慕容俨,慕容俨固守城池二百多天,昼夜苦战,大败郭鸾军,又追杀了三百多人,又生擒西魏刺史郭他。当时,东魏黄河以南的各州郡大多被西魏占领,唯独东荆州还在东魏的手中,不仅如此,很多地方的百姓也都纷纷发动叛乱,脱离东魏朝廷。
沙苑之战后一两个月内,到这一年的年底,西魏已经占领了河东地区、洛阳以及河南中南部地区,可以说,东魏损失惨重。高欢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未能消灭宇文泰,相反,自己国内也因战败而危机四伏,不仅黄河以南传统上属于孝武帝势力范围的郡县纷纷倒戈,而且对于两国都至关重要的河东地区也被西魏占领,西魏兵锋可以轻松跃过黄河,直指晋阳,从此以后,东魏之前的优势已不复存在,虽然此后高欢和宇文泰二人还曾多次较量,但双方均无法吃掉对手。那么,高欢是如何失掉这次至关重要的沙苑战役呢?回顾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是高欢与宇文泰之间的能力对比。盛名之下,其实难符。韩陵之战高欢大破尔朱氏,一战成名,威震四海,此后,他又消灭了尔朱氏,并取代他们成为北魏末年举足轻重的一位权臣。诚然,高欢智勇双全,足智多谋,但与宇文泰相比,其军事才能略逊一筹;高欢善于偷袭他人,消灭尔朱兆、袭占夏州,都是其迷惑敌人、长途奔袭的成功战例,但作为一名军事家,仅仅依靠偷袭他人这一手则根本无法完成肩负的历史使命。高欢在与他人正面对垒中,往往拿不出奇思妙想,他在韩陵之战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使出的招数也不外乎侧翼包抄,如果不是尔朱家族内部矛盾重重,韩陵之战的结果也是充满变数的。在战场上,宇文泰能够审时度势,善于捕捉战机,这一点,宇文泰就比高欢要聪明得多。
二是不懂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战前,侯景等人多次劝说高欢不要西渡黄河,以守为攻,等待宇文泰在关西被活活饿死,但高欢不听;侯景等人还建议他分兵,但高欢仍然不从。
三是骄兵必败。当时的宇文泰实力很弱,国内又遭遇严重的饥荒,不得不率军来到东魏国内寻找粮食,高欢搜集了数十万大军企图一举荡平西魏。从人数上来看,高欢军队占绝对优势,但这些部队里应当有不少是刚刚征召的新兵,战斗力并不强,但人数的优势令高欢及其手下不少将领盲目乐观,产生了骄傲轻敌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