盎格鲁—撒克逊人在英格兰地区的拓殖运动,最开始是以小股移民的方式进行的。跟随传说中的亨吉斯特和霍萨来到不列颠的人,不仅有战士,还有老弱妇孺和工匠。随着移民人数的增加,盎格鲁—撒克逊人内部也产生了一个松散的军事同盟,但是这个同盟在巴顿山之役后冰消瓦解,各部落又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要不是不列颠人发生内乱,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征服进程可能会被推迟近百年,甚至形成高卢那样的日耳曼移民和拉丁裔土著和平融合的局面。
5—6世纪,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小国,这些小国经过长时间的内战和兼并,逐渐形成了7个主要的国家,分别是盎格鲁人建立的东盎格利亚(EastAnglia)、麦西亚(Mercia)和诺森伯里亚(Northumbria),撒克逊人建立的埃塞克斯(Essex)、苏塞克斯(Suseex)和威塞克斯(Wessex),以及朱特人建立的肯特(Kent)。在这些国家中,最强有力的国王被尊为“Bretwalda”,意为“不列颠的统治者”。第一位霸主就是前文提到过的苏塞克斯王埃拉,他也是“不列颠统治者”这一头衔的创始人。
埃拉在巴顿山战败后,新的霸主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直到556年威塞克斯王查乌林(Ceawlin,也译作卡伊琳或凯奥林)继承了这一头衔。他指挥盎格鲁—撒克逊联军在今威尔特郡的巴伯里(Badbury,Wiltshire)同不列颠人作战,该地距离巴斯不远,有一个自铁器时代留存下来的山顶堡垒,所以很可能是亚瑟王的后继者拥有的一个外围堡垒。史籍中并未叙述此战的结果,双方的损失可能都很惨重。
568年,查乌林又转过头来和肯特王国作战,杀死了肯特人的两名郡长(ealdorman),取得了胜利。577年,查乌林赢得了对不列颠人的决定性胜利,他在一个名叫迪勒姆的地方大败不列颠军队,杀死了三名王公——康梅尔(Coinmail)、康迪丹(Condidan)和法林梅尔(Farinmail);随后攻占了格洛斯特(Gloucester)、塞伦赛斯特(Cirencester)和不列颠人的抵抗中心巴斯这3座城市。不过,这场辉煌的胜利之后,武运就离开了查乌林。584年,在牛津东北一个叫费森利(FethanLeag)的地方,查乌林最信任的副手卡萨在与不列颠人的战斗中阵亡。查乌林悲伤之余,蹂躏了当地的村庄,却无法攻破不列颠人的山寨,无奈下只好返回本土。592年,在威尔特郡的一个被称为“沃登古冢”的新石器时代大墓附近,查乌林的军队被不列颠人杀戮殆尽,他自己逃回了威塞克斯,于第二年去世了。
第三位“不列颠统治者”是肯特的埃塞尔伯特(Aethelberht),据说他是亨吉斯特的直系后代,出生于560年,从6世纪80年代末开始统治肯特,他在查乌林死后接过了“不列颠统治者”的头衔。埃塞尔伯特还在当王子的时候,就迎娶了法兰克王查理伯特一世(CharibertⅠ)的女儿伯莎(Bertha),这让他得到了一个来自大陆的强有力盟友。在统治期间,他南征北战,把影响力一直扩展到了亨伯河,还颁布了整个日耳曼世界最早的成文法典《埃塞尔伯特法典》。不过,他最为人瞩目的事迹不是战功也不是法典,而是皈依基督教。
公元596年,被誉为“上帝执政官”的伟大教皇格里高利一世(PopeGregoryⅠ,也称为大格里高利或大额我略)派遣奥古斯丁(Augustine)出使不列颠,他的任务是让信仰异教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改信基督教。597年,奥古斯丁带领40余名僧侣和一些法兰克翻译到达肯特东北部的萨尼特岛(Thanet),并在那里觐见了埃塞尔伯特国王。生性谨慎的埃塞尔伯特害怕这些来自罗马的僧侣有什么特别的妖术,所以不愿意待在房间里,而是带着护卫在空旷的野外接见他们。奥古斯丁用言语感化了埃塞尔伯特,后者邀请他们去自己的王都坎特伯雷居住,并建立修道院。这个修道院就是后世著名的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前身。
事实上,埃塞尔伯特接纳基督教并不是单纯的宗教行为,其背后有许多政治、经济因素的考量。首先,来自法兰克宫廷的伯莎王后是罗马正教的虔信者,她嫁到肯特时不仅带去了丰厚的嫁妆,还将几个牧师也带了过去,足见其对基督教的热衷。在王后的潜移默化之下,埃塞尔伯特显然对基督教并不陌生,他想要得到法兰克人更多的支持也必须要讨好王后,所以埃塞尔伯特对罗马教廷的善意也就不难理解了。
甚至有人推测,在奥古斯丁来到英吉利之前,埃塞尔伯特已经完成了洗礼,只不过是秘密进行的,只在编年史的记录中留下了蛛丝马迹。第二,埃塞尔伯特需要借改宗一事来宣扬自己高于盎格鲁—撒克逊诸国君主的超然地位,他可能事先向罗马教廷透露了自己想要改信基督的愿望。雄才大略的格里高利教皇在向盎格鲁—撒克逊人传教一事上表现出了异常的热情,从他的书信中可以看出,他多次催促奥古斯丁前往英吉利传教。对于使团中一些积极性不高的普通教士,格里高利向他们保证,奥古斯丁“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使你们的灵魂得享恩惠”。他还要求法兰克诸教会给使团提供尽可能大的排场,仿佛奥古斯丁并不是前往一个蛮荒的未知之地进行危险的传教,而是去完成一个结果早已确定的轻松使命一样。如果埃塞尔伯特和格里高利早有协议的话,这些反常之处就都变得可以理解了:埃塞尔伯特需要基督教会赋予他新的权柄,格里高利需要为上帝再添新的子民。二人的需求相吻合,达成一个秘密协议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尽管埃塞尔伯特费尽心机,基督教却并未给他的王国带来长久的昌盛。616年埃塞尔伯特去世后,即位的埃德博尔德(Eadbald)在基督教和异教之间摇摆不定,他的这一行为使得国内发生了激烈的动乱,肯特王国的霸权也随之丧失。
埃塞尔伯特死后,有两位强大的国王具有竞争“不列颠统治者”头衔的能力,一位是东盎格利亚王雷德沃尔德(Raedwald),一位是诺森伯里亚王埃塞尔弗里斯(Aethelfrith)。这两位国王之间本身就有矛盾,埃塞尔弗里斯即位成为诺森伯里亚国王后,流放了王后的兄弟爱德文(Edwin),后者几经辗转,最后来到雷德沃尔德的宫廷里避难。
埃塞尔弗里斯知道这一情况后,几次三番对雷德沃尔德威逼利诱,声称只要后者交出爱德文他就会支付一大笔钱,否则就要派兵攻打东盎格利亚。雷德沃尔德对埃塞尔弗里斯蛮横的态度十分生气,他本身就是一个富有的君主,麾下又有很多军队,所以既不屑于接受贿赂,也不怕武力的威胁。况且,如果他答应交出爱德文,那么就自己破坏了曾经立下的誓言,这在盎格鲁—撒克逊社会中是很严重的失德行为。不过,由于东盎格利亚南边有强大的肯特王国,肯特人和诺森伯里亚向来交好,雷德沃尔德担心自己若贸然兴兵,可能会被两面夹击,所以只好先与埃塞尔弗里斯虚与委蛇,等待时机。
616年埃塞尔伯特去世后,肯特陷入内乱,无暇北顾——机会来了!雷德沃尔德立刻集结起一支大军,和爱德文的支持者一起,向诺森伯里亚进军,他要用剑和长矛把埃塞尔弗里斯从王座上拉下来。得知雷德沃尔德领兵前来,埃塞尔弗里斯没有时间集结起全部军队,但他认为自己的士兵常年征战,比东盎格利亚人更加勇猛,所以带上亲兵和仓促征召起的部分军队,开到了艾德河的东岸,迎战雷德沃尔德和爱德文的联军。雷德沃尔德将军队分成了3个部分,他自己、他的儿子里根希尔和爱德文各领一军。埃塞尔弗里斯则将军队排布成一个较为松散的阵形,他认为这样能最大程度上发挥士兵个人能力的优势。战斗开始后,埃塞尔弗里斯将里根希尔误看成了爱德文,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向着里根希尔的部队全力进攻,诺森伯里亚人撕开了东盎格利亚人的军阵,杀死了里根希尔。目睹爱子阵亡,雷德沃尔德悲痛欲绝,却没有失去冷静。他指挥剩下的两支部队合围了诺森伯里亚人。一阵激烈的战斗后,埃塞尔弗里斯战死沙场,他的卫队几乎全部殉难。这场胜利在将爱德文送上诺森伯里亚王座的同时,也让雷德沃尔德成了第四名“不列颠统治者”,他也是最后一位信仰异教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