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4月20日,一个看似平常的星期六。当时的香港仍处于英国殖民统治之下,一对年轻的英国情侣,17岁的肯尼斯·麦布莱和18岁的尼格拉·梅雅斯,他们都是香港婴童学校(即如今的香港港岛中学,著名女艺人薛凯琪的母校)的学生。肯尼斯成绩优异,不仅是学生会会长,还活跃于辩论队和赛艇队,只是不久前在训练中左侧锁骨骨折,遇害时左臂还缠着绷带。尼格拉虽不像男友那般擅长运动,却乖巧听话,从未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且对语言尤其是法语兴趣浓厚,梦想着成为一名翻译。
由于即将面临考试,他们前往位于香港宝马山的塞西湖公园郊游。香港的地理环境特殊,人口密度极高且40%的土地为高山。为提高土地使用率,这里的山多被规划为公园和徒步山道,居民出门不远处便能上山,山的另一侧可能就是繁华都市,宝马山亦是如此规划。这对情侣在吃完午饭后上山,原本按计划应在晚饭时间回家。然而,他们的家人一直等到晚上11点,仍不见两人踪影,于是前往赛西湖公园寻找。但因天色昏暗,山中杂草丛生,最终无功而返。
第二天一大早,家人再次来到公园。在一片杂草中,他们发现了一些被撕烂的课本,由于课本是法文的,而尼格拉刚好修读法文,这让家人顿感不妙,立刻拨通了报警电话。警方起初并未太过惊慌,毕竟小情侣瞒着家人在外过夜的情况并不罕见。但考虑到失踪者是两名英国人,他们也不敢懈怠。就在警方准备派人搜寻时,又接到一个报案,报案人称在宝马山晨跑时看到了两具遍体鳞伤的尸体,就在塞西湖公园附近的山坡上。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人数,警方怀疑这两具尸体正是失踪的小情侣,随即奔赴现场。
经确认,两具尸体正是肯尼斯和尼格拉,发现尸体的地点距离家人捡到撕碎课本处仅十几米。负责该案的警督表示,他接触过无数凶杀案,却从未见过如此多伤口且手法如此残忍的尸体。肯尼斯被发现时上衣被掀起,穿着蓝色牛仔裤,鞋子丢失,手脚被反绑在身后,身上有百处以上严重伤痕,用来捆住他双手的三角巾还缠住了他的颈部。
而尼格拉的伤势更为严重,全身衣服被撕碎,身上竟有500多处伤痕,下颚被打碎,左眼眼球掉落,还遭受了极其恶劣的性侵犯,更恐怖的是,凶手在侵犯后还将木棍塞入她体内。如此暴行,让人不禁怀疑凶手要么与两人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心理极度扭曲的变态。
初步勘察完现场后,因案发现场地势崎岖,警方调来直升机运走尸体,以便法医进行进一步检测。随后,警方出动大量警力,联合消防民安队组成超600人的队伍,从山脚下一字排开缓慢登山搜寻。尽管宝马山并非地势险峻,但颇为陡峭,且有许多灌木丛以及难以抵达之处,再加上山上垃圾众多,警方难以分辨哪些与案件有关。经过整整4天的搜寻,他们仅找到了一些烟头和大量木棍。在尼格拉尸体附近,发现了她的裙子、手镯以及一双中式绣花鞋,在离案发地较远的小溪里,找到了大量被撕碎的课本、练习册等。但这些物品上的指纹都不完整,对破案未能起到实质性作用。
法医的尸检报告显示,肯尼斯死于窒息,尼格拉死于脑出血,两人均无致命伤痕,即他们是被活活打死的。此外,在尼格拉体内检测到了凶手的精液,指甲中找到了一些皮肤组织,身上还发现了几根不属于两人的毛发。然而,当时香港的DNA技术才刚刚起步,也未建立DNA数据库,这些线索对破案依旧毫无助益。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是尼格拉左胸部的一个牙印,理论上可用于辨别凶手身份,但前提是要找到对应的嫌疑人。
法医还判断,肯尼斯比尼格拉的死亡时间早了几个小时,再结合肯尼斯身上类似反抗留下的伤痕,警方初步推断,肯尼斯在遇害时并未轻易就范,而是激烈反抗,与凶手展开搏斗,试图为尼格拉争取逃跑时间。由此警方认为,凶手至少是两个人,甚至更多。肯尼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倒在地,而想要逃跑的尼格拉也未能逃脱凶手魔掌,被追上侵犯后活活打死。
基于此案的所有细节,警方迅速展开走访调查。他们对宝马山附近的200多家住户进行询问,锁定了超过18,000多位嫌疑人。由于搜集到的资料数量庞大,警方甚至派人飞往伦敦,借助开膛手杰克案之后建立的电脑信息系统对这些资料进行筛查,最终将范围缩小到180人。但遗憾的是,经过长时间的反复确认,这180人全都被排除了嫌疑,案件就此陷入僵局。
与此同时,媒体开始大肆报道此案,坊间传言四起,抢劫、仇杀、情杀、父母得罪人被报复甚至政治阴谋论等各种说法层出不穷。香港警方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无奈之下,他们拿出 5 万港币作为报酬向外界征集线索,却一无所获。直到一位匿名华人个人出资,将悬赏金额追加到 55 万港币。在80年代的香港,55万港币堪称一笔巨款。当时大陆常用“万元户”来形容有钱人,而人民币与港币汇率在0.8 - 1.2之间,由此可见55万港币的价值之高,换算到如今至少价值数百万人民币,且当时的钱购买力更强。
在重赏的诱惑下,案件终于迎来转机。这里还发生了一个插曲,当时警方曾请来一位美国催眠师杨志涛博士,为宝马山附近的街坊催眠,试图唤起他们内心深处的记忆。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10天,催眠结束后,警方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位老人家打来的。他称自己的太太自从去过案发现场并接受催眠后,行为变得异常古怪,从未学过英文的她却用很凄惨且年轻的语气说了很多英语,情绪激动时还会发出惨烈的叫声。警方赶到老人家中,翻译了老太太口中的英文后,怀疑是受害人尼格拉附身,但因涉及鬼神之说,不能作为证据,也未对外公开。
言归正传,案件的转机来自一位黑社会老大。他的一个手下曾打电话向他借钱,称自己是宝马山双尸案的凶手,因作案不敢外出,已身无分文,希望老大能帮帮他。这位老大不仅没有帮他,反而直接向警方供出了小弟的名字,从而拿走了 55 万的赏金。这个自称凶手的人是一个年仅 24 岁的小伙,名为彭信义。在案发7个月后的1985年11月27日,警方前往宝马山的寮屋将彭信义捉拿归案。彭信义伏法后,很快供出了同伙的名字,分别为24岁的谭世欢、25岁的赵伟文、17岁的张有恒和16岁的尹三龙。这五人以彭信义为首,全都有社会背景,参加了帮派,平时靠在码头帮游客开车门获取打赏混日子。11月28日,彭信义被捕的第二天,其余四位凶手全部被捉拿归案。被捕时,谭世欢脚上穿的正是肯尼斯尸体被发现时丢失的那双白色耐克球鞋。
随后,5人被关押在不同警局分别进行审问。在警方的不断盘问下,他们的心理防线最终被攻破,交代了作案过程。案发当天,彭信义找到其余4人,提议去宝马山上偷电线卖钱,然而山上的电塔大门紧锁,围栏上还有电网,只好作罢。紧接着,彭信义又提议对上山的游客实施抢劫,因为他住在宝马山,对地形极为熟悉,也清楚常有游客进山徒步。而在湖边温习功课的肯尼斯和尼格拉不幸成为他们的目标。彭信义觉得外国人身上肯定有很多钱,于是捡起一根木棍,让其余4人散开,呈包围状堵住这对英国小情侣。
经过一番恐吓后,尼格拉从兜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仅仅一块钱,而肯尼斯身上更是分文没有。尽管肯尼斯和尼格拉苦苦哀求,彭信义却未予理会,还逼迫其余4人共同对他们实施殴打。彭信义甚至让4人摁住肯尼斯,自己对尼格拉实施了性侵犯。事后,他害怕二人报案从而暴露他们5人的罪行,于是对受害人进行了疯狂的殴打和惨无人道的折磨。他们还将一根木棍放在肯尼斯的后脖颈,让两个人分别站在木棍两头,利用身体重量把木棍的一头压下去,他们将这种残忍的行为称之为“翘翘板”。
警方带他们重返案发地,重演并记录了所有细节后,终于迎来开庭之日。然而,在即将面对法律严惩甚至可能被判处死刑时,5人却全部改口拒不认罪。警方虽掌握了大量线索,但5人拒不认罪,且缺乏直接证据证明他们有罪。关键时刻,年纪最小的尹三龙决定认罪,并转为警方的污点证人,案件才得以在1987年1月20日重新开庭。在由7名男性组成的陪审团商议5个小时后,一致裁定彭信义、谭世欢、赵伟文谋杀罪名成立,彭信义、谭世欢、赵伟文被判处死刑,后被改判为终身监禁。张有恒和尹三龙由于未成年,则等成年后由英国女王发落,基本也相当于无期徒刑。
但案件并未就此画上句号。直到1997年香港回归,张有恒和尹三龙依旧未被判罚刑期。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2000年,受害者尼格拉的父亲给当时香港的行政长官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是为尹三龙求情。很多人难以理解,尹三龙如此残忍地杀害了他的女儿,为何他还要为其求情。
其实,尹三龙当时只有16岁,很多行为都是被彭信义逼迫的。而且在审判时,如果没有他主动认罪并做污点证人,这5个嫌疑人很有可能因证据不足而当庭释放。于是,在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下,尹三龙被判处27年有期徒刑,并在2004年35岁时刑满出狱。另一位未成年凶手张有恒最终被判35年有期徒刑,在2009年出狱。被判处终身监禁的谭世欢,也就是穿着肯尼斯鞋子的那个人,在2009年被诊断出患有癌症,在特赦出狱两年后病逝,终年45岁。而其余两位凶手彭信义、赵伟文至今仍在监狱服刑。
这起宝马山双尸案,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它反映出了当时香港社会的诸多问题。从社会环境来看,当时香港的治安状况存在隐患,帮派势力的存在使得一些年轻人走上犯罪道路。这些凶手大多是社会底层的小混混,为了钱财不惜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其残忍手段令人发指,也暴露了他们内心的黑暗与扭曲。
从法律层面而言,当时香港的司法体系在面对这样复杂的案件时也面临挑战。尽管警方努力搜集证据,但在缺乏先进技术如完善的 DNA 检测手段和数据库的情况下,证据链难以完整构建,导致案件侦破和审判过程困难重重。而在量刑方面,对于未成年犯罪者的处理也引发了诸多思考。尹三龙和张有恒因未成年而被特殊对待,这体现了法律在惩罚犯罪与保护未成年人权益之间的权衡。同时,受害者家属的求情也让人们看到了人性中的宽容与复杂,尽管尹三龙参与了犯罪,但他的年龄以及在案件中的特殊角色使得受害者家属做出了原谅的决定。这起案件也警示着人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时刻保持警惕,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在面对犯罪时,社会应不断完善法律制度,加强治安管理,以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曾经犯过错的人或许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但那些因犯罪而逝去的无辜生命却永远无法重生,他们的家人也将永远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宝马山双尸案将永远成为香港历史上一个沉重的印记,时刻提醒着人们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正义的追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香港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今的香港,治安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科技的发展也为司法侦破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但宝马山双尸案的教训不应被遗忘,它应成为推动社会不断进步、完善法治的动力源泉,让人们在追求和谐与安全的道路上不断前行,确保每一个生命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和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