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3月5日，中央军委下令参加对越自卫反击作战的解放军部队撤退回国，这一消息传到越南，使黎笋及其手下的将军们顿时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迫不及待地开始研究如何追击解放军，挽回一些在之前几天战斗中惨败的面子。

当然，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丢盔弃甲的越南军队是无论如何不敢找解放军主力决战自讨苦吃的，他们真正敢于下手的也不过是我军留在大部队后方的掩护部队。

根据上级的命令，越南太原军区派出其精锐部队第312师进至纳隆附近地区，对我负责殿后的41军121师步步紧逼，伺机而动。

跑得最前面的312师183团此时已经推进到纳隆以北，距离我军阵地没有几公里，白天敌炮兵不断向我军阵地发射炮弹，夜晚就三五人一组到我军阵地前沿袭扰，气焰十分嚣张。

如果不能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给敌183团以当头一棒，121师就很难甩掉这个拖在身后的尾巴，对安全撤军极为不利。

时任121师副师长李培江（左一）成了全师最著名的战斗英雄

师党委负责同志和随师作战压阵的41军副军长毛余讨论之后，决定杀个回马枪，围歼纳隆以北之敌，要打就要一次性全歼敌人，考虑到121师兵力不足，为了实现震慑敌人的目的，下手的目标主要是183团最靠北的一个加强营。

为此，121师抽调了3个步兵营，在5个炮兵营的火力支援下实施反击作战。3月6日，师炮群对纳隆以北的敌人实施突然炮击，越军受到炮击后溃逃，我虽然消灭了部分敌人，但没有实现预期作战目标。

3月7日，121师得到150师449团的增援，兵力进一步增强，41师向军区前指请示后，准备于3月9日凌晨再次发起进攻。

这一战打得堪称畅快淋漓，反击战斗从3月9日早上打响，到3月10日战斗结束时，我军收集到的越军尸体就有307具，敌人这个加强营基本上被消灭了。

自此之后，121师获得了暂时的安全，越军312师只能远远地跟在我军背后目送，但另一个新的问题开始困扰师领导，那就是散落在各个战场的烈士遗体该怎么处理。

伤员后送

自参战以来，121师在军区的指挥下分拆成四个梯队支援和配合其他部队作战，全师各部队分别在7个地区转战，伤亡较大。

由于不熟悉地形和敌情，加上一开始有轻敌情绪，121师特别是其后勤部队在随大部队穿插的过程中多次吃亏，损失惨重。

其中损失最大的是121师后勤部队前梯队在魁剥山谷被不成规模的越军特工伏击，造成包括师政治部副主任、师后勤部副部长在内的300多名指战员、医护人员和民工伤亡。

此战还造成大量弹药、给养、器材和药品被丢弃或损坏，使得121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缺粮少弹的窘境，影响很坏。

差不多与此同时，363团后勤部队及该团3营在宗梅吊桥遭敌伏击，也伤亡了40多人，还导致通讯人员惊慌中把电台给砸了；

宗梅吊桥

另一次伤亡巨大的战斗是363团接粮队在去班俊接收粮食弹药的路上遭敌伏击，2个连几乎损失殆尽，共伤亡近200人。

前面几次战斗可谓是不该发生的惨烈失利，在随后的战斗中全师又有数百人伤亡，在28天作战中121师牺牲的烈士人数总共有465人，还有240多人失踪。

根据广州军区政治部3月11日的命令，凡是在战区无法后运的烈士遗体都要火化，将每位烈士的骨灰妥善保管，写上姓名、单位、职务、籍贯、牺牲地点，护送回国。

这个命令从道理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接到命令的121师几位首长还是头都大了。

因为军区留给121师的时间只有2天！大部分的烈士都是牺牲以后就地掩埋了，这个命令相当于要把那些埋下去的遗体再挖出来，更何况有些地方已经重新被越军占领，想要过去挖人谈何容易！

战斗中的解放军勇士

最后，121师党委再次开会，大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不能把烈士带回国，对烈士的家属确实难以交代。

但如果硬要把他们带回国，现在121师已经没有其他部队掩护了，弄不好还得损失不少人，最后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2天之内，就算是神仙都无法做到把所有烈士的遗体都找出来火化掉带回国啊！

对于这个问题，包括师长郑文水，政委周开源、具体执行任务的副政委孔庆仕等在内，谁也不敢拍板拿主意。

“我看，7个区域完不成，能完成几个是几个，剩下的地区交给附近的友邻部队代为处理吧！”

在一线指挥的毛余

大家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孔庆仕嘶哑着嗓子慢慢地说了这段话，实际上“交给友邻部队处理”这也是自我安慰的说法，因为友邻部队也在忙着撤退，处理自己的烈士遗体还来不及，哪有时间给121师帮忙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头上缠着绷带的毛副军长，因为他是在场的最高领导，只能让他拿主意。

由于全师分散大穿插，指挥混乱，通讯不畅，毛余在2月20日就因为遭到越军的偷袭头部负伤，在激战中他在41军361团当连长的儿子毛晓东也牺牲了。

对毛副军长来说这个问题同样难以决定，如果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最后肯定要承担政治责任的。

毛余沉思片刻，最终同意了孔庆仕的方案，总而言之，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师党委立即向军区前指汇报了情况，军区前指的复电很快就来了，只有两个字：同意。

穿插途中的我军

121师决定下属3个团每团抽调一个最强的连执行此项任务，各团连夜行动，先从战况惨烈的扣屯地区开始，然后能挖多少是多少，全部先火化再装袋。

3月12日，毛副军长和孔副政委带师直属工委的同志分头到各个团检查执行情况，见到的场面令众人永生难忘。

3月份的越南境内气温已经开始回升，因此埋下去几天的烈士遗体很多都开始腐烂了，有的埋得早一些的被虫子和微生物侵蚀以后就只剩下了骨架子，上面盖着军装。

有的尸体埋下去不久，因为内脏发酵产生气体把遗体的肚子都撑大了，遇到这种情况就得特别小心，因为遗体可能随时都会爆炸。

在战斗中，越南人会把自己来不及带走的尸体浅浅地埋在战壕下面，或者遗弃在对面战壕里。

121师尖刀连

白天夜里执勤的战士时不时就会听到“蓬”的一声，然后隔着几十米传过来的那股味道当真是让人永生难忘，闻了以后足以令自己一连几天吃不下饭。

普通人绝对干不了这样的苦活，因为就算你戴着口罩，隔几百米都能闻到那股子恶臭，不用靠近就会开始难以自制地呕吐。

也亏了是已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解放军战士，许多人几乎是一边吐一边挖，因为挖出来的几天之前还是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比亲人还亲！

从感情上说，他们也不想让兄弟留在异国他乡当孤魂野鬼，所以没用一天，362团就挖出了121具烈士遗体。

一开始，为了节约回国的车用汽油，师部给下面传达的命令是其他方法都可以，但不能用汽油火化。

为牺牲战友默哀

362团的做法和其他几个团一样，是用干枯的树枝杂草堆起来把遗体放在里面烧，下面堆一米多高，上面再盖半米厚的枯枝，但这种后来电视剧里常见的办法实践中根本就没有用。

随着大火升起，火苗窜了三四米高，由于人体肌肉被火烧之后收缩，不时还会出现有遗体从柴堆里坐起来的情形，让不熟悉这个道理的战士们吓得够呛。

火是烧得很猛，但火化的情况却不尽如人意，那些临时砍下来的树枝压根就不够干燥，“噼里啪啦”一阵后只不过把遗体烧得黑乎乎的，根本没有如预料之中的烧成骨灰。

现在是带也带不走，重新埋下去更不现实，见到这种情况，带队执行任务的团指导员都急哭了，孔庆仕只好向师里反映，还是要用汽油火化。

为了完成任务，毛余和周开源商量之后认为现有油料回国应该还有剩余，还是批准了从汽车上抽出汽油火化烈士的方案，于是大家又忙着抽出汽油撒到遗体上。

121师众勇士

果然加上汽油之后这次火化就顺利多了，整整烧了四个多小时，还有一些比较粗的骨骼没有完全烧化的。

此时已经是3月13日下午，想要再彻底烧已经没有时间了，于是众人一齐动手，一个盯一个，先把骨灰铲到事先准备好的压缩饼干桶里，然后再分装到贴好了姓名、单位、职务、籍贯等信息的纸袋子里。

其实就算再小心、再仔细，装到压缩饼干桶里的骨灰起码有好几个人的，这么操作压根就分不清楚谁是谁了，而且里面还掺了大量的草木灰，要想真的分清张三李四一一对应基本不可能。

到底有多少烈士遗体被带回了国？这是一个从毛余到下面的团长、连长都说不清楚的问题，只能笼统地说有一大半。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回到了祖国，长眠在同一个地方，这是当年部队对烈士所尽的最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