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四年的男友出现在眼前时。
他已经从音乐界新星,成了卖唱的超市员工。
毕业那天,我将他推倒在床上。
逼着他直视我的双眼。
“秦砚,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1.
学校门口超市开张,舍友陈乔拉着我去凑热闹。
路上,她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
“听说今天会有帅哥在门口唱歌吸引客户。”
“周眠,这次你一定会脱单。”
我笑着回她,“那你可算找错人了。”
我不会谈恋爱的。
因为我在等人。
等一个忽然间不知去向,不知下落的人。
三年也好,五年也罢。
我会一直等下去。
直到再次找到他。
陈乔轻笑挑眉,“那可不一定。”
她手一指,顺着她的动作,我偏过头。
远方立着的身影映入眼中。
那人低头调试着音响设备。
颈间悬挂的项链和八年前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
视线上移,我猝不及防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
是秦砚。
突如其来的喜悦席卷了我的大脑。
我听到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跳,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我张了张口,喉咙却因紧张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砚握着话筒,深吸一口气后轻声开口。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纷纷攘攘的街道上,他是迷人的风景。
风乍起,吹乱我的头发。
将我拉回高二那年。
正上大学的秦砚拉着我的手按在喉咙处,“你发声的方法不对。”
“我唱一首,你感受感受。”
我看着他,眼里只有他轻轻颤动的睫毛。
与阳光倾洒下,泛着金色光芒的发丝。
“还要多远才能走进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本想靠走艺术混个文凭的我在那一刻忽然决定。
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此刻耳边的歌声清脆悠扬。
如同海边激起的白色浪花。
“程淮,愣着干什么。”
“快跟上。”
陈乔高声喊道。
与此同时,秦砚的身形一僵。
歌声戛然而止,他偏过头。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眼泪控制不住流出,我冲他招手。
用口型对他说道。
“好久不见啊,秦砚。”
那时候我以为,命运对我还算慷慨。
起码让我重新遇到了秦砚。
后来我才知道。
那只是诀别之前,命运对我最后的施舍。
2.
陈乔在远处挥着手,我小跑着过去。
为了不影响秦砚工作,我决定等他下班再好好聊聊。
谁料超市老板骂骂咧咧冲出来,“秦砚,你小子怎么搞的。”
“这才唱了几分钟就停了,我是花钱雇你干活,不是让你磨洋工。”
秦砚收回视线,弯腰说着对不起,神情平静。
好像早已习惯被这样对待。
“看你是什么音乐天才我才雇你,没想到幺蛾子还挺多。”
“工资扣三百。”
老板轻飘飘撂下一句离开。
秦砚收紧拳头,随后又一点点松开。
我看到他右耳的疤痕。
像是被利器打伤留下的痕迹。
心咯噔一跳。
听父母说,秦砚大三那年秦父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前来讨债的堵在家门口要说法。
秦父为躲债不知所踪,那些人自然二人地把债安到了秦砚身上。
“你不是大明星吗?大明星拿出这点钱还不是轻而易举。”
秦砚被逼的半途辍学,四处打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心头忽地泛上酸意。
引以为傲的才能成了讨生活的手段。
精致的银色西装成了印着员工二字的马甲。
耀眼夺目的舞台成了人来人往的闹市。
我连忙走开,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秦砚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定不希望这一幕被我看到。
在超市里我几度走神,想着说什么作为我们的开场白会比较合适。
我想了一路,却在结账时发现门口的秦砚没了踪影。
心一紧,我慌忙找上老板。
“刚才门口那名员工呢?”
老板皱着眉头,“谁知道,明明找了很久的工作,连房子都快租不起了。”
“现在还敢闹辞职,我倒要看看他准备怎么办。”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陈乔碰了碰我的胳膊,语气满是关切。
“周眠,你没事吧。”
我抬手抹去眼泪,摇了摇头。
原来在秦砚心里。
现在的我们,就连匆匆一面也成了负担。
秦砚曾经是远近闻名的音乐才子,读大学时因参加音综意外爆火。
大家都默认秦砚会成为流行音乐界的新星,有无数公司抢着要签他。
当时的我在念高中,父母为我可怜的文化成绩愁白了头。
最终拍桌决定让我走音乐念大学。
是一天中午,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接着看到秦砚。
我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找上的秦砚。
那时的他应该在忙着准备比赛。
分秒都极为珍贵。
我也不知道秦砚为什么会答应父母的请求,愿意为这样的事牺牲自己的时间。
总之,那天。
他站在光里。
脸上是明媚而又灿烂的笑,声音清脆响亮。
“你好啊,我是秦砚。”
“你的音乐老师。”
那时的秦砚永远阳光,永远灿烂。
好像在他的世界里,从来不会有阴霾。
我突然想,这些年或许并不是我找不到秦砚。
是他在刻意躲开我。
就像今天。
我的寻找、牵挂对他而言都是负担。
倒不如趁早放手。
3.
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刻意追随秦砚。
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
毕业聚餐的那个晚上,秦砚成了送酒的侍应生。
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
许是喝多了酒,眼前的景物浮上层水雾。
秦砚的身影重叠交错,我看到他眼底复杂的情愫。
他垂头,错开我的视线,平静地为桌上的空杯添新酒。
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那瓶酒刚好在我前一位倒尽。
秦砚客气疏离,“抱歉,我去拿一瓶新的。”
不对,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当初是他,在我怀疑自己时搭上我的肩膀,目光坚定而真诚。
“周眠,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你会成功的,相信我。”
明明当初是他,在艺考结束的那个晚上红了耳尖,结结巴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周眠,等你考上大学,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明明是他,拉着我的手漫步在海边,轻声念着我的名字。
仿佛是世界上最甜的蜜糖。
“周眠,周眠。”
“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可现在。
两人久别重逢,近在咫尺。
却只有错开的眼,与想要触碰却收回的手。
无边无际的难过涌上心头。
眼泪忽地落下,秦砚动作一僵。
他没有抬头。
聚会结束时已是深夜,陈乔搀着我,碎碎念个不停。
“一杯倒的量你逞什么强。喝的又凶,眼泪还哗哗流个不停。”
“是毕业,又不是死了。”
“想见的人有的是办法见到。”
陈乔拍着我的后背,为我顺着气。
“周眠,你别再哭了。”
她的声音一低,“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胃里翻江倒海,我匆匆跑到路边,扶着树吐个不停。
有人递来纸巾和水,“漱漱口,感觉会好一点。”
我接过,道了句谢谢。
”你酒量不好,以后还是少喝酒。”
声音依旧平静。
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
我抬头,正对上秦砚的视线。
时间仿佛静止。
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我屏息,生怕眼前人是酒后幻象。
秦砚开口打破沉默。
“周眠,好久不见。”
他弯起嘴角,一如既往。
泪水夺眶而出。
滔天的委屈在此刻全部涌上心头。
我一头钻进秦砚的怀里,死死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那天要偷偷离开,为什么刚才假装不认识我。”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担心你吗?”
“秦砚......秦砚。”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扔下我啊。”
我哭到脱力,一点点滑到地上。
我想说其实没什么的,这不是他的错。
我想说我会陪着他,一起度过难关。
可我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安静的街道里回荡着我的哭声。
秦砚眸底翻涌着难过。
他缓缓伸出手,将我抱住,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头顶。
“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快要消散在风里。
可我还是听到了。
4.
初见那年,我十七,秦砚二十一。
再见这年,我二十二,秦砚二十六。
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从前。
秦砚将洗干净的外套晾起来,又端来一杯温水。
他扶着我坐起,“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怎么能随便喝酒。”
“伤到嗓子怎么办。”
视线落到桌上的报名表上。
是曾经秦砚夺冠的音综。
我还记得决赛那晚,秦砚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
站在舞台中央,歌声娓娓道来。
声音中蕴藏的情绪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也不例外。
那时候我还在想,秦砚以后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巨星。
而我作为巨星亲自带出的学生,决不能给他丢脸。
后来,新星转瞬即逝,秦砚的名字淡出了大众视野。
再后来,人们都忘了他的存在。
只有我始终记得。
在寻找秦砚的这些年,我从未松懈过。
秦砚交给我的技巧已经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
他没能完成的愿望,我会替他完成。
他没能登上去的山顶,我会替他去看。
通过海选时,我想,如果未来的某一天,秦砚会在这世界的某处。
坐在电视机前,听到我唱那首曾经他教给我的歌。
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我望着他,“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秦砚握着水杯的手一紧,漆黑的眸子满是我的身影。
“不是的,周眠。”
他深深吸了口气,“你有更值得托付的人。”
短暂地沉默。
我开口,一字一句道。
“值得托付的人只有你。”
“不是我。”他神情认真。
“是你。”
“不是。”
气氛瞬间紧张。
我知道他又要离开。
或者说,秦砚根本没有打算和我一起生活,他只是放心不下醉酒的我,才会出现在深夜的路边。
可我明明都要放下他了。
我明明已经决定走向未来。
是他突然出现,又突然向我伸出手。
这要我怎么拒绝。
这要我怎么放手。
“说了是你就是你。”
我高声喊道,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一把抓住秦砚的衣领,顺势将他按倒在床上。
他没有防备,被水撒了满身。
两人贴得极近。
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周眠,周眠!”
秦砚用手抵住我,我吻上他的掌心。
他浑身一僵,瞳孔骤缩。
“你醉了,你冷静一些。”
那道眉尾处愈合的伤疤跳入我的眼帘。
心尖一疼,泪水在瞬间噙满了眼眶。
我俯身,吻上他唇角。
“周眠,周......”
许是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他猛地噤了声。
那双一直选择将我推开的手终于停下。
眼一眨,泪水便落在他的脸上。
滑落在秦砚右耳的那道疤。
“秦砚。”
“我会陪着你。”
“不要再推开我。”
我合上眼,“拜托。”
秦砚眸底满是纠结与痛苦,他眼尾通红,身体微微颤抖着。
“周眠,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我知道。”
我看到他眼底的泪光。
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小会儿。
总之那时的我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极为缓慢。
终于,秦砚轻轻抬手,将我搂住。
他的声音嘶哑,“未来你还年轻,会遇到更多合适的人。”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有人比我更好,到时候你……”
我开口打断,“我只要现在。”
“秦砚,我只要你啊。”
无论是意气风发还是狼狈不堪。
我只要你。
“好。”
秦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吻去我眼角的泪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