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爹是涪陵崔氏旁支的子弟,我娘则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

朱灵讲小说 2024-04-13 10:27:15
给兄长敛完尸的第二天,我跪在仇人面前,请他给我一条活路。 于是我就成为了堂姐身边的丫鬟。 她喜欢羞辱我,宫宴上,让我这个名义上的堂妹给她跪下擦鞋 然后我突然起身,拔出她头上的金簪,大喊一声狗皇帝,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朝皇上刺去。 皇帝是个好皇帝,但我只想被诛九族。 1. 我爹是涪陵崔氏旁支的子弟,我娘则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 这桩婚事外头都说我娘高攀了我爹,因为就算我爹只是涪陵崔氏的旁支,只要他冠上这个崔姓,哪怕他身居茅草屋,肩披粗布衣,出门在外,也仍能得到别人毕恭毕敬的一声崔三老爷。 涪陵崔氏的名气真的很大,不仅出过丞相帝师,最鼎盛时还出过一位独得皇帝恩宠的贵妃娘娘,听说那位贵妃娘娘诞下的皇子离太子之位仅有一步之差。 因此,就算今时今日,整个涪陵崔氏的子弟在朝中没有一人手中掌着实权,最高的官职也只是个从五品的礼部郎中,崔家也仍旧是京都四大世家之一。 当然,这和我爹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崔氏的旁支,还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出,若不是我娘看上了他,他就会被嫡母推出去,接盘她那个婚前失贞的好侄女。 所幸我爹遇上了我娘,又有了兄长和我,他性子敦厚,待我和哥哥一视同仁,接过了外祖家的小书堂,日子过得平淡却温馨。 我是在五岁的时候,渐渐记不清上辈子的事的。 我娘常说我刚生下来时很聪明,一双黑黝黝的眼珠总是很新奇地打量着周边的事物,长大了那股聪明劲儿反倒没了,小我四岁的妹妹未曾开蒙就会背诵千字文,我卡在「果珍李柰,菜重芥姜」,还要问她柰是什么,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其实她不知道,那是因为我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来到她腹中的。 用我上辈子的话来说,那就是穿越。 我上辈子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靠着国家助学金读完了大学,然后按部就班地工作,勤勤恳恳好几年,一场车祸,我一命呜呼。 然后就来到了我娘的腹中。 小婴儿的身体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就连视线也是模糊的,几个月后我终于能熟练控制这具身体,第一件事就是在崔缙怀里尿湿了他的新衣衫。 谁让他从小就说我丑! 崔缙涨红了脸,抱着我僵着身子不知所措,我娘笑得直不起腰,我在崔缙怀里乐得直扑腾,最后还是我爹笑着帮我换了衣裳。 后来我又多了个小妹妹,看着我娘怀里那只瘦瘦小小的红皮猴子,才知道崔缙说的是实话。 崔缙大了我五岁,我大了崔渺四岁,我不肯喊崔缙兄长,总是崔缙崔缙地叫他,崔渺才一岁,她鹦鹉学舌,也口齿不清地喊崔缙。 我很得意,直到有一天,崔渺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声音清晰地喊:「崔沁!」 崔缙也很得意,因为自那之后,我就乖乖喊他兄长了。 我十一岁那年,常年落榜的爹爹中了进士,虽然只是二甲八十七名,但这也意味着,爹爹有了官身,不再是嫡祖母口中那个穷教书的了。 报喜的官兵刚走,我爹的嫡母就派人来把我爹和我娘请去了。 说是请,其实趾高气扬得很,嘴上喊着三老爷,腰板儿挺得笔直,弯都没弯一下。 崔氏嫡支的人,天生就有一股傲气,这些奴才自然也沾染了主人的习性。 七岁的崔渺胆子小得很,等那人走了才从我身后探出身来,咕哝着和我说:「阿姐,那个婆婆瞪我。」 我说:「下次再见她,你就瞪回去。」 崔渺很听我的话,她用力点点头。 十六岁的崔缙继承了爹爹隽秀的眉眼,头回没有和我斗嘴,望着院门出神。 爹爹成为了庶吉士,入翰林院,经过考核,才能被授予官职。 但我们全家都不怎么高兴,因为嫡祖母要给崔缙相看婚事,她夸成花儿的那个姑娘是她的侄孙女,和我向来不对付的程如月。 不但程如月和我不对付,程如月她娘也和我娘不对付,因为当年不是我娘的话,程如月她娘就会嫁给我爹,如今的进士夫人就是她,程如月就会改叫我爹为爹了。 我觉得她忒不要脸,她记恨我娘抢了她的婚事,时常找茬儿,遇见我爹,又拿鼻孔看人,一口一个穷教书的。 我爹中进士了,她又哭到嫡祖母面前,口口声声说我娘欠了她的,要拿我兄长的亲事来还。 分明就是程如月生父不详,找不到好人家,她看中我兄长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筹谋着为女儿找一户好拿捏的婆家罢了。 2. 这桩婚事我爹娘并不满意,但嫡祖母发了话,迫于孝道,他们只得答应。 婚期很快就定下了。 「你小小年纪,整日愁眉苦脸做什么?这成亲的是我又不是你,再皱眉头,小心变成小老太太,就不好看了。」 崔缙倒是很看得开,他点着我的额头,笑得好像前几天闷在屋里长吁短叹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想想以后会有程如月这么一个大嫂,就觉得日子难过,吃饭都不香了。 好在上天有眼,没舍得叫我饿瘦,崔缙和程如月的这桩婚事到底是没成。 婚期临近,我随娘去街上采买,结果就看见程如月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地从药铺离开。 再一打听,那丫鬟抓的药,居然是女子小产后滋补身子的药! 我娘气得浑身发抖,扭头就带着我爹冲去了嫡祖母的院子。 于是这桩婚事就这么退了。 婚事是退了,却也和程家彻底结下了梁子,嫡祖母更不喜欢我爹这个「不识抬举」的了。 说真的,我都替我爹委屈,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就叫程如月她娘一个劲儿地逮着我们嚯嚯呢? 一个月后,程如月出嫁了,听说是嫁给了一位来京城做生意的游商,游商不知程如月母女的底细,有了嫡祖母作保,欢欢喜喜地把程如月娶回去了。 全家都松了一口气。 崔缙读书比之前更努力了,他夜夜挑灯,身子都累瘦了一圈,我娘心疼他,让我劝他爱惜自己的身体。 崔缙同我说,现在家里只有爹爹一人在支撑,只有明年的秋闱他中了举,才能叫嫡系那边高看我们一眼,不至于这样任人摆布,什么人都能塞到我们家里来。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但还是叫崔渺将他手里的书卷抽出来,让他和我们一块儿出去踏青。 「日日这样读死书,身子都劳累坏了,到时候秋闱考场熬不住了可怎么办?」 我一本正经:「劳逸结合才最应该呢。」 崔渺是我的小跟班:「阿姐说得对!」 崔缙最疼我和崔渺,只得答应。 第二年的秋闱,崔缙果然中举,还是亚元,报喜的官兵比去岁爹爹中榜时多了一倍。 我觉得也有我和崔渺的功劳,挺起胸脯到他跟前讨赏,他给了我和崔渺一人一朵时下京城最流行的绢花。 嫡支那边又来了人,还是去年的那个婆子。 八岁的崔渺躲在我身后探头探脑,那个婆子笑颜如花的,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十三小姐。」 又叫我:「十小姐安好。」 婆子走了之后,崔渺说:「阿姐,为什么我瞪了她,她还冲我笑啊?」 我摸了摸她的胖脸蛋,说:「因为兄长中了举,她捧高踩低,怕得罪我们。」 崔渺低下头若有所思,我扶正了她头上的绢花,听着外头敲锣打鼓一片喜气洋洋的欢呼声,为被叫去主院的崔缙而担心。 好在,崔缙这个亚元,是比爹爹去岁中榜的第二甲更有些分量的,嫡支那边重视起崔缙,我们的日子便越发好过了。 主院那边每月送来的份例总算是足额的了,时不时还有赏赐,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是我从前从未见到过的。 我十三岁这一年,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勤勤恳恳在翰林院熬了两年资历的爹爹被下了大狱,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被官兵带走充公。 他们说,爹爹偷盗了翰林院珍藏的古籍,惹得皇帝震怒,被削去官身,判处七年监禁。 我娘病倒,崔渺在家照看,我和崔缙则去求了嫡祖母。 跪了一天,她方才肯见我们,却也只是隐忍着,满脸不耐的带我们往崔家这座宅子的更深处去。 那里亭台楼阁,雕梁绣柱,一步一景,处处精致。 我在院落的深处见到了如今涪陵崔氏的掌权人,老太爷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个寻常的物件。 「你父亲身为崔氏族人,享受了崔氏带给他的尊荣和体面,这次为我儿顶罪,也算是立功一件。」 「你们放心,你们母亲的病,我自然会延请名医为她看诊,日后若有难处,也尽管寻我。」 我这才知道,原来爹爹之所以被下狱,是为崔氏嫡出的二老爷顶了罪。 这位二老爷与爹爹同在翰林院当值,心生歹念偷盗了先帝珍藏的一卷古籍,结果被人发现,他就将爹爹推了出去。 那位二老爷身形富态,神情间不见一丝心虚,仿佛我爹爹能替他定罪,还是天大的恩赐了。 「崔家养了他这么久,能为崔家做一件事,也不枉费这些年族中对你爹爹地栽培了。」 3. 原来是崔家养了我们吗? 可自我出生以来,家中的吃穿用度,全都来自于小书堂里那些学生的束脩,还有我娘在油灯底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绣活。 崔家每月发下来的那些份例,一路克扣着落到我爹娘手里,也只剩下了两袋吃下去都剌嗓子的粗面。 爹爹闲时教导我和崔渺要爱惜粮食,因为他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大冬天里只能穿着单衣在地上用树枝写字。 所谓崔家的尊荣和体面,落在我爹爹身上,也只是旁人口中那一声「崔三老爷」罢了。 可就因为这句「崔三老爷」,爹爹数十年的寒窗苦读,辛苦得来的功名,竟然用来给他人顶了罪责。 我跪在地上,感受到那位二老爷轻蔑的目光,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 正要起身,崔缙却牢牢攥住了我的手腕,他下颌线绷得极紧,眼黑似墨,沉着声说:「崔缙,多谢老太爷。」 说罢,他便拽着我转身离去。 那时我并未看到,那位稳坐高堂的崔老太爷看向崔缙的目光,是怎样的晦暗不明。 老太爷确实说话算话,给我娘请来了名医看诊。 可一副又一副的药吃下去,娘的身体仍旧未见好转。 她得的是心病,寻常的汤药又怎么能治好呢? 爹爹寒窗苦读三十余年,娘亲最知他的抱负,可布衣将变做官袍,竟为了旁人的一己之私,就这么硬生生折了进去。 他们说二老爷不过是一念之差才犯下错事,怎能因此而葬送前途? 他们说二老爷嫡出的长子明年将有望金榜题名,未来的状元怎能有一个以偷盗罪名入狱的父亲? 我爹爹寒窗苦读拼来的前程不算前程,我兄长就算考中了亚元也比不上那个嫡出的长孙。 原来旁支的人,便是这么不值一提吗? 我愤懑不甘,但娘的病一日重过一日,我只能在主宅的门前不停地磕头,请老太爷再为我娘请来大夫。 直到有一日娘亲咳了血,我慌得手足无措,崔渺吓得在我怀里大哭,崔缙跪在娘亲床榻边,红着眼圈发誓,说自己定然会榜上有名,为爹爹申冤。 娘的身体终于是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 崔缙日日泡在书房里,潜心准备来年的春闱,我则教起了崔渺女红,家中没了进项,而娘亲不愿意用主宅那边送来的银两,我怕她眼睛熬坏了,想着至少能为她分担一二。 而让我意外的是崔渺,她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我教她做绣活儿,她竟然也能就这么坐上一个下午,只为了绣好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 次年的春闱,娘起了个大早,带着我和崔渺,在晨光微熹时分,将崔缙送出门。 那天娘的精神气儿都比往常好,她捧着绣绷,时常走神。 我知道她是想爹爹了,爹爹如今被关在了狱中已经快一年了,我前些日子去看他,他憔悴了许多,身上染了病,断断续续地咳嗽。 却仍是嘱咐我,要照看好娘亲和妹妹,劝说我不要与嫡支起争端。 「你们孤儿寡母,要我如何放心呢?缙哥儿脾性大,你劝着他些,我在狱中不要紧的。」 从前那样高大,仿佛能为我们兄妹三人挡住一切风风雨雨的人,如今也弯下腰来神色苍老了,我眼前一片模糊,他便伸出手来为我拭泪,「好孩子,莫哭了,姑娘家家把眼睛哭坏了,便不美了。」 我的绣活儿也做不下去了,我从前不相信鬼神之说,如今却也衷心期盼上天保佑,能让崔缙如常发挥,榜上有名,替爹爹洗刷冤屈。 只是不知道是我的声音太小,老天没听见我的祈祷,还是哪位神仙嫌我从前没有供奉,如今心不诚,崔缙并没有参加完三天的会试。 他在第二天的中午就满脸通红地被人抬回了家。 说是他的考棚位置不好,正对风口,屋顶又漏雨,他身子骨弱,第一天的晚上便淋了雨,断断续续的发起高热,一直强撑到第二天才晕了过去。 崔缙神情灰败:「娘,对不住,是儿子没用……」 我娘红着眼眶,恨铁不成钢地叱骂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要是烧糊涂了,叫我和你两个妹妹,还有你爹要怎么办?一场考试而已,大不了过三年再来,万一弄坏了自己的身子骨,你哭都没地方哭!」 骂完又心疼地抹眼泪:「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要是身子坏了,岂不是更不成了?」 崔缙咬着牙,用力地点点头。 崔缙连考试都没能参加完,但涪陵崔氏仍旧有了喜事。 崔氏嫡支的那位二老爷,他的嫡长子崔绎,得了二甲头名。 4. 这个名次放在整个涪陵崔氏都是极大的喜事,就连外出送绣活回来的崔渺,手里都被塞了满满的糖块儿。 那日主宅宴请宾客,崔缙卧病在床,娘带着我和崔渺赴宴。 席间热闹非凡,崔绎专门到我娘面前来问候崔缙,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言语虽然是安慰,可那眉眼间流露出的分明是自得之色。 还有他的妹妹,那位嫡出的九小姐,拉着我的手,说我头上太素净,要赠我几套首饰头面,又摸了摸崔渺的脸,吩咐丫鬟去拿布料给她做新衣裳。 端的是一副友爱幼妹的好姐姐做派。 只可惜,我不小心听到了她同她的侍女抱怨我不识抬举,说若不是我爹爹替她爹爹顶了罪,万万不会纡尊降贵来与我和崔渺演什么姐妹情深。 若不是听到这些话,我说不定就会觉得她与那些瞧不上我们的嫡支子弟不同,与她交好。 那日后,不论主宅那边的人打着什么样的由头来请,我统统推拒了。 崔缙病好后外出求学,他前脚刚走,后脚嫡祖母身边的婆子就来了。 「你一个庶出的旁支,能得到嫡支小姐的赏识,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识好歹的蠢货,要是惹恼了九小姐,连累你堂姐堂妹不得好姻缘,我便剐了你的皮!」 原是为了我推拒九小姐邀请一事,那婆子替嫡祖母传话,说要替我爹娘教我规矩,烈日当头,她在阴凉处摇着扇子喝茶,要我跪够两个时辰。 她人一走,被关在屋子里的娘和崔渺就跑了出来,九岁的崔渺齐我胸口了,小小人儿扶着我,眼泪汪汪地喊:「阿姐……」 我揉乱她的头发:「不哭了,阿姐没事儿。」 跪两个时辰,换不与那位九小姐虚与委蛇,我觉得值得很。 就是那日后,我的膝盖便有些不好了。 崔缙两个月后传信来,说已在书院安顿下来,夫子和同窗都很好,他学业上也已经有了进展,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包裹里还夹了几块碎银子,说是他替书院抄书得来的报酬,我娘抱着信件又哭又笑,总算将心放下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崔渺渐渐长大了,主宅那边又有人来请,说是九小姐过生辰,邀了家中适龄的姐妹外出踏春。 我正要外出送绣活儿,想让崔渺称病推拒,崔渺便道:「阿姐,让渺渺去吧。」 她说:「我早去早回,不叫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便是了。」 我那时并未多想,只叮嘱了崔渺几句,便送她出了门。 这一年的中秋,崔缙求学归来,正逢崔渺生辰,一家人难得团聚,娘亲苍白的面上总算红润了几分。 院外有人敲门,崔渺跑去开门,来的是个陌生的小厮,我记得我曾在主宅的老太爷那边见过。 他神情中透露着一丝怜悯,只说三老爷在狱中病逝,要我娘去收敛尸首。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脑子嗡嗡作响。 哦,三老爷在狱中病逝了。 我娘惊叫一声,身体瞬间软倒下去,我扶住她,茫然无措地看向崔缙。 崔缙的眼圈全红了,我看见他身侧紧握的拳头在颤抖,额上青筋暴起,看见崔渺泪流满面,抱着娘亲的胳膊一声又一声地叫娘。 原来是爹爹病逝了啊。 可是怎么会病逝呢? 我上次去看他,他只是有些咳嗽,瞧着精神还很好,听说崔缙外出游学,他还很高兴地说,他从前没能做到的事,如今他的儿子替他去做了。 方才在饭桌上,崔缙和我说,他的策论得到了书院院长的赏识,说来年春闱,他必定能榜上有名,到时候,他就可以面圣,在圣上面前,替爹爹洗刷冤屈。 可是现在他们说,爹爹已经病逝了。 娘亲一病不起,爹爹的后事,全是崔缙一手操办。 嫡祖母那边拨了人过来帮忙,主宅那边来的是九小姐崔漾和她的哥哥崔绎。 崔漾同我说:「节哀顺变,三伯父若是在天有灵,必然不愿意看到你们如此伤怀。」 我转过头去看她,她虽然穿着素色的衣服,但衣领和袖口处仍旧用金丝绣着繁复的花纹,头上虽然没有太显眼的首饰,可那根白玉簪仍旧十分亮眼。 我知道,这根白玉簪,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是她及笄那日,她的父亲崔二老爷送给她的及笄礼。 她神情哀婉,眼圈泛红,牵着我的手,道:「妹妹,你莫要太伤心了,日子还长呢。」 是啊,日子还长,可我再也没有爹爹了。 5. 娘亲重病,大夫说,她是气急攻心,忧思成疾,若是心血熬干,便没两年活头了。 她又咳了血,但还是强撑着,一一谢过了主宅那边来慰问的人。 丧仪结束,崔缙就颓废了下去。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水米不进。 娘亲这回没让我去劝,她让我和崔渺扶着她,去到书房里,和崔缙说,要好好读书,不要记恨主宅。 又摸着我和崔渺的脸,眼里泪光闪烁:「你是你两个妹妹的依靠,你要是倒下去了,她们又怎么办呢?」 崔璟抱着娘的膝盖闷声痛哭,我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娘将我们兄妹三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苍白的眉眼仍旧是慈爱又温柔的,「不为申冤,不为报仇,只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两个妹妹。」 这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崔渺应了崔漾的约去园子里赏梅,一直到下午,她才被崔漾的马车给送了回来。 说是扭到了脚才坐了马车,崔缙意识到不对,正要上前,却被崔漾的丫鬟挡住,那丫鬟神色躲闪,只道:「还是让十小姐来吧。」 我的心怦怦直跳,颤着手掀开车帘,看清马车里的情形之后,我便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崔渺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里,发髻散乱,脸颊红肿,她瑟缩着,哑着声音叫:「阿姐……」 我顺手拎起旁边的衣衫要裹住她,不等我靠近她就开始尖叫:「不要!不要!那个脏,那个脏……」 我只能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她紧紧缩在我怀里,呜咽出声。 「谁干的?我问你,这是谁干的?!」崔缙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那丫鬟。 那丫鬟身子一抖,跪在地上说:「明日午时,南阳侯府会来接人,我家小姐说了,让十三小姐做好准备。」 南阳侯府? 那丫鬟说完,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带着人急忙走了。 崔渺浑身都是伤,鞭子打的,指甲掐的,遍布青紫的瘀痕,我只能拧干了帕子,一点一点地帮她擦拭。 「阿姐,我没有爬世子爷的床,你信我,你信我……」 她红着眼眶,一遍又一遍地和我说,我忍着眼泪,不住地点头,我说我相信你,你是我妹妹啊,我当然相信你。 「是崔漾,她不愿意与南阳世子定亲,她给我灌了药,把我送去了南阳世子歇息的厢房!」 崔漾、崔漾,又是他们! 我心如刀绞,恨不能现在就去找崔漾讨个公道,可娘亲重病在床,又吐了血,问我崔渺怎么还没回来。 我和崔缙不敢叫她知道,可娘亲何其聪慧,她见我们神色不对,正要追问,那边主宅便又来了人。 「十三小姐年纪虽小,志气却不小,竟然妄想攀附九小姐的未婚夫南阳世子,当真可笑!」 「九小姐心善,这桩婚事虽然不成了,但为十三小姐求了一个名分,这不,我家老夫人吩咐我来送嫁衣了。」 说是嫁衣,可其实就是一件粉色的小袄! 娘愣愣地看着那件粉色小袄,那边婆子还在催促:「还不快谢谢我家老夫人?」 那件粉色的小袄忽地变成了鲜艳的大红,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娘——」 我再一回头,娘亲苍白的脸上有些红润,她唇瓣殷红,呼哧呼哧喘着气,狠狠地瞪着那婆子。 那婆子吓得神情慌乱,说完便快速跑了出去。 崔渺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崔缙赶紧去搀扶床上的娘亲,我又去给她倒水顺气。 「娘,我没有,渺渺没有爬床……」 崔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搂紧了她,也是泪水涟涟。 这天夜晚,我在院子里拦下了要跳井的崔渺。 「阿姐,你让我去死吧,我不想去南阳侯府,不想连累你们,只有我死了,才不会牵连到你们……」 她说着说着仍要挣扎,我用力扇了她一巴掌,怒道:「你死了,难道娘亲还能活吗?」 她愣了,我看着她脸上的五指印,心疼得不得了:「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渺渺,你相信阿姐,会有办法的……」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我便去敲登闻鼓,我的妹妹受了这样的屈辱,没道理崔漾这个罪魁祸首还能好好地当她的崔家九小姐。 「明日一早,我去敲登闻鼓。」 我赫然抬头,崔缙并没有看我,他眸心深处翻涌着浓郁的恨意,蹲下身来,像小时候那样摸着崔渺的头发,语气轻柔,掷地有声: 「渺渺,兄长一定会为你,为爹爹,讨一个公道。」 6. 登堂告御状,若是身有功名,便要削去功名,若是平民百姓,则要受滚钉板之刑。 崔缙苦读十余载才得来的功名,我不愿意让他就这样白白失去。 更何况,家中还有病弱的老母亲和幼妹需他庇护,最好的办法,便是我去。 但我也知道,他绝对不会让我去。 安抚崔渺睡下后已经是五更天了,外头晨光熹微,宵禁已经结束。 我在院门口被崔缙堵住了。 「男子汉大丈夫,没有让妹妹顶在前头的道理,」 崔缙很温柔地看着我:「阿沁,功名没了可以再考,我只有你和渺渺两个妹妹,我哪一个都不能失去。」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那天没有推开崔缙,直接去敲登闻鼓。 那婆子说的是这日午时,可是一大早,外头天都还没亮完,南阳侯府的人就来了。 那伙人没有崔家主宅的人那么伪善,他们凶神恶煞,直接闯进了房间,将崔渺从床上拉起来,给她套上那件粉红色的小袄。 「能给我家世子爷做妾是你妹妹几世修来的福气!」 「下贱胚子靠爬床得来了我家世子爷的怜惜,就该好好珍惜。」 领头的那个人抬脚把我踹开,哼道:「别不知好歹!」 崔渺在那些人手里拼命哭叫,她一声又一声地喊阿姐。 我用牙齿咬,用手指抠,终于逼得钳制住我的那个人松了手,我跑过去牵住崔渺的手,想将她拽过来,可是下一秒刀光一闪,若不是崔缙在我身后拉了一把,我的手腕恐怕会当场断了。 马车里终于走出来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公子,他长相阴柔,漫不经心地看着我。 又是那种看寻常物件的眼神,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路边随便一颗石子,一株野草。 「本世子给你体面,你就该感恩戴德地接着,不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在我和崔缙身上扫过去,又看向一直挣扎的崔渺,阴恻恻地笑起来,「你该知道你会有什么结局。」 崔渺手一松,那些人就直接将她塞进了马车。 我和崔缙还要追,那些人却不许。 「扰了我家世子爷的雅兴,给我打!」 崔缙将我护在身下,棍棒落在他身上,我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眼前一片鲜红。 我泪如泉涌,不住地哀求着,「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泪眼朦胧间,我看到我娘举起了菜刀,直直地冲了过来,我听见了男人的辱骂声,我看见我娘倒了下去,她的后脑勺磕到台阶上,刺眼的一片红。 我尖叫起来,用力抓住离我最近的一个手腕,狠狠咬了下去,直到尝了恶心的铁锈味,有人揪着我的头发,我才松了口。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我娘身边的,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离开的,我只知道娘的身体在我怀中渐渐变凉,崔缙浑身是血地躺在不远处,那双含着眼泪,悲愤痛苦的眸子一直看着我。 我娘死了,崔缙的手也断了。 院门被关上了,外头有人把守,不许我出去。 主宅那边来了人,是个三十岁的妇人,她替我娘操办了丧事,又请了大夫来,替崔缙看诊。 她让我叫她婶婶,我冷冷地看着她,她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就走了。 大夫说崔缙的手日后甚至不能自己吃饭,更别谈执笔科考,我不敢去见他,只想找个机会去告御状,所以那个妇人再来的时候,我就将一根削尖了的木簪子抵在了她的喉口。 她并不挣扎,白皙的脖颈上一圈青紫的勒痕,就连手腕上也是青紫的痕迹,我有些愣。 「今日你就算出去了,那你的兄长,你在南阳侯府的妹妹,便都会没命。」 她垂着眼,眼底一片悲苦死寂:「崔沁,我可以帮你出去,也可以助你去敲登闻鼓,」 「可你要想清楚,那些人只手遮天,你就算是真的见到了皇上,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她说得很对,崔家是个极其庞大的世家,家中子弟遍布朝野,哪怕是没有实权,可对付我一个平头百姓,那也十分容易。 我就算出了这个院子,恐怕也会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 我不能死,崔渺还在南阳侯府里,爹爹的冤屈还未洗清,娘亲更是死不瞑目,我要为他们报仇,我要接崔渺回家。 7. 我表现得很听话,我求了那位婶婶,带我去见九小姐,我跪在她面前,求她给我兄长找一位好大夫。 崔漾身穿华服,裙摆拖地,在台阶之上,怜悯地看着我。 「你我都是姐妹,何至于如此呢?」 说完,便吩咐丫鬟下去请大夫。 我给她磕头,说谢谢九小姐,九小姐的恩德,崔沁今生今世,皆会铭记于心。 她似乎很满意,还送来了许多滋补的汤药。 崔缙不肯喝,我便用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口,我说,我会将崔渺接回来,我也会给娘亲报仇。 崔缙深深地看着我,终于将汤药一饮而尽。 崔渺被抓去南阳侯府的第五十七天,她叫人送回了一封信。 信上说,她已经为娘亲报仇,那天对我和崔缙施暴的一众家丁,全都被南阳侯世子乱棍打死了。 外头阳光明媚,我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些家丁打断了崔缙的手,害死了我娘亲,他们确实该死,可他们是因为听从南阳侯世子的命令,最该死的,分明是南阳侯世子。 我忽然意识到,即使那些人鞍前马后,对南阳世子毕恭毕敬,可在南阳侯世子眼中,那些人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路边的蝼蚁,想捏死便捏死了。 明明都是爹生娘养,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似乎生来就高高在上。 我忽然一阵心慌,我传信给崔渺,要她保重好自己,等我去救她。 这一年的初春,崔渺刺杀南阳侯世子未果,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侯府的人将她丢弃在后巷。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崔缙喂药,顾不得其他,我拔腿就跑。 我找到崔渺的时候,她只剩下了一口气。 我把她背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我说渺渺你别睡,阿姐带你回家去。 她的头软软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说:「阿姐,渺渺好疼啊。」 她说:「阿姐,我想爹爹娘亲了。」 她说:「阿姐,对不起。」 我的妹妹今年才十四岁,她从小就聪慧,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一声一声甜甜地喊我阿姐。 还有五个月,她便要及笄了。 可是她死了。 我背着她,穿行在街道上,街上行人纷纷避让,露出惧怕和惊讶的目光,有官差叫住我,问我要到哪里去,我茫然地看着他,前方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有人说是前方有马车撞死了人,肠子都流出来,真可怜。 又有人说,是那人要行刺南阳侯世子,罪有应得,不算可怜。 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崔缙穿着我给他做的衣裳,躺在大街上,苍白隽秀的脸染了血迹,没有一丝生气。 肠穿肚烂,死相凄惨。 我呕出了一口血。 不到一年,我便失去了三位至亲。 我将崔渺、崔缙和爹娘安葬在同一处,看着崭新的墓碑,恍然地想,一家五口,就只差我了。 看到崔缙死状的那一刻,我忽然记起了我上辈子的死因。 我不是因为车祸而死的,我是车祸后重伤在床,被撞我的那个官二代拔了氧气管,活生生缺氧而死。 因为若是我还活着,他们就要承担昂贵的医药费,还会对他那个当官的父亲产生不好的影响,我身体不好,可能还要耗着他们一辈子。 只有我死了,一了百了,给一笔补偿费便可直接了结,而我又是个孤儿,没有人会为我和他们纠缠,他们便下手的再无顾忌。 可是为什么呢? 我也是个人啊,是条活生生的命啊,我只是想好好活着,和家人一起好好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我在墓前跪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求了九小姐。 我将头磕出了血,我说我的兄长和妹妹都是因为刺杀南阳侯世子而死,南阳侯世子必然不会放过我,求九小姐给我一条活路,日后当牛做马,报答九小姐的恩情。 九小姐答应了,许是因为崔渺,她心底存着那么一丝愧疚罢? 也不重要了,总之,我成为了九小姐身边的三等丫鬟。 我勤勤恳恳地伺候九小姐,我为她鞍前马后,她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终于打消了她的戒心,让我等到了一个机会。 那天宫中行宴,我给九小姐身边的丫鬟下了泻药,九小姐便决定带上我。 临行前,我悄悄去找了那位帮过我的婶婶,她是崔家四老爷的继妻,四老爷也是旁支,所以她在崔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我将我攒了很久的银子都给了她,让她等赴宴的人一走便离开崔家,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跪下来,给她行了一个大礼:「日后若有机会,烦请婶婶为我爹娘、兄长、幼妹,烧些纸钱罢。」 8. 我跟随九小姐去宫中赴宴,等到宴行过半,皇帝正准备离开,我便装作不小心,将酒水洒到了九小姐的鞋袜上。 「笨手笨脚的,还不快给我擦干净!」 九小姐低声怒斥,我慌张又害怕,赶紧从桌前绕到前面来给她擦鞋。 眼见皇帝的步伐逐渐走近,便猛然起身,拔出九小姐头上的金簪,朝皇帝刺去。 「狗皇帝!纳命来!」 我看见皇帝大惊失色的脸,还有周遭的大臣、妃子、世家夫人、王室宗亲,全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我当然没能真的刺杀皇帝,我甚至都近不了皇帝的身,就被他身边的侍卫用刀贯穿了身体。 「你是何人?为何要当众刺杀朕?」 我艰难地喘着气,恨恨道:「我乃涪陵崔氏第十女崔沁,我崔家世代筹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你这个狗皇帝拉下马!」 九小姐已经吓懵了,不远处的崔家老太爷又惊又怒,「一派胡言!」 皇帝皱起了眉头,我看着崔老太爷,笑着道:「大爷爷,崔沁不孝,没能完成您老人家的嘱托,」 我又看向一旁饶有兴致看热闹的南阳侯世子:「世子哥哥,是沁儿辜负了你,等来生,沁儿一定结草衔环,报答你的情谊!」 「崔沁,你这个贱人!你胡说些什么?!」 我看见他瞬间惨白下去的脸,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大笑道:「今虽死我一人,然我崔氏族人何其多,终有一日,这万里河山,尽归于我涪陵崔氏!」 …… 我没想过我还能醒来,醒来不是在天牢,而是在宫中。 甚至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我还没弄明白是个什么状况,就有宫女说皇帝来了。 「你并非要刺杀朕。」 皇帝不愧是皇帝,我一句话都没说,他就看出了端倪。 「你和崔家、南阳侯府,有仇。」 是笃定的语气,我怕皇帝知道我心里那点小算计后不惩治南阳侯府和崔家,便跪下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我跪在地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皇帝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很久,许久才告诉我,刺杀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崔家已经全部下狱,明日就要问斩,至于南阳侯府也牵涉其中,南阳侯世子一同问斩,南阳侯削爵流放。 好像压在我心头的大石头一下子就移开了,我瘫软在地上,眼眶涩得厉害。 「你帮了朕一个大忙。」 皇帝语气含笑:「朕早就想处置崔家和南阳侯府了,那帮人尸位素餐,净做些鸡鸣狗盗的乌糟事。」 「只可惜崔家是世家,门下子弟众多,一时间不好下手,你在宴上来了这么一出,朕就有理由,彻底清掉那帮蛀虫。」 「崔氏阿沁,你可愿留在宫中,为朕的妃嫔?」 我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皇帝,他看我的目光有些火热。 我心底发寒,抑制不住颤抖起来。 仍旧是那样的眼神,不是在看人,是在看一件对他有用的工具。 是啊,我误打误撞地这一出,正好给了皇帝清洗朝堂的机会,我不就是一个工具吗? 我将头埋下去,几乎要匍匐在地上,「谢皇上赏识,只是小女子不过一介平民,先前又犯下那样大的罪,如何还有脸面留在宫中?」 「还请皇上,赐死民女。」 皇帝许久都没有说话。 感受着他落在我身上深邃的目光,我不敢抬头,不敢动作,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才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皇帝并没有赐死我,我伤好后,他给我改名换姓,令人送我出京城,要我这辈子不得回转。 我很感激他,虽然他和崔家老太爷、南阳侯世子一样,并未将我当作一个完整的「人」看,但他是个好皇帝,没有因为我的冒犯随意夺去我的生命。 我出了京城,一路向南走。 我去过很多地方,到过富庶繁华、民风淳朴的城镇,也看到过饿殍遍地、贪官污吏毒杀百姓的情景,有两袖清风的清官为了难民请命宁愿丢掉乌纱帽,也有何不食肉糜的大官之子沿路撒米戏弄乡间小儿。 第三年,我捡了一个孩子,在崔缙曾经就读过的书院的山下,我开了一间茶水铺子供他读书。 我总是在想,我能做些什么,这样的「吃人」的世道,只希望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好官多些,贪官污吏再少些。 我常在梦里看见崔渺和崔缙,我鬓边生了白发,他们仍旧是年少的模样。 崔渺问我,什么时候去陪她玩,她很想我。 我摸着她的头,说就快了,就快了。 醒来泪湿枕巾,外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响,有个身穿状元冠服的青年在报喜官兵的簇拥下进来,他眼神清正,跪在我面前,说: 「孩儿定不负娘亲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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