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傀儡
广西的柳州府,有一座土地庙。庙里走廊下有一尊神的塑像,相貌猥琐不堪,穿着黑袍角带,当地人称之为泥傀儡。
神像遇到知府廉洁,就会两手藏在衣袍的袖子里;如果是贪婪爱财的人当柳州知府,就会伸手作讨钱的样子。
开始,有一个人来到柳州做知府,这人贪得无厌,神像的手伸出袖子有一尺长。这个知府想掩藏自己的贪得无厌,暗中派心腹奴仆,夜里来到土地庙的走廊,强行将神像的手塞进袖子里。哪知道第二天一看,神像的手反而比以前更长,要长出五寸左右,而且手指硬邦邦的,握紧了掰不开。
这个知府非常羞惭,于是准备了猪头牛头以及纸钱前去祭祀。过了不到十天,神像的手突然松开,又过了几天,渐渐缩到了衣袍的袖子里。
这个知府心中暗喜,以为神灵也收受贿赂,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奏章弹劾,新的柳州知府庞公已经到了。
庞公名叫庞廷骥,是我(作者)的表姑丈。他廉洁耿直,以中书一职升任主政官,外放担任柳州知府。所以神灵预先已经知道了。
庞公到任后,有一天,神像的手也渐渐伸出袖子。庞公大惊,于是私自查找原因。原来他一个手下送给他两桶荔枝,在桶里放了三百两银子,庞公并不知道,无意中误受了。庞公急忙退回银子,神像的手也立即缩了回去。于是一直到他的任期满了,都没有贪墨一文钱。
铎(作者)说:“相书上讲:‘伸手长过膝盖的,必然大贵。’呵呵!傀儡,是大贵神啊。”
(出自《谐铎》)
刘子仪膏药
清初,我们乡里有个人叫刘子仪,这人是个老学究,以教授孩童读书为业,生活困顿,难以维持。于是他卖了自己住的大屋,拿到钱后,另选了城北临街的一座房子,内室安置妻子儿女,外间当门面做点小生意。
刘子仪性情豁达,为人大方,诚实守信,不擅长跟人讨价还价。一年多时间,本钱花完,依旧囊中羞涩。看看新家仅仅几间屋子,只能遮挡风雨而已。院子里种了一圈野生药材,名叫参三七,藤蔓长到了台阶上面。
刘子仪不喜欢这些草藤,打算把参三七除去,栽植花草。有一天夜里,他梦到一位黄衣老翁,指着参三七,告诉他说:“这是良药啊,与铅粉、桐油拌和熬成膏药,能够治疗各种毒疮,把它铲除干什么呢?”
刘子仪醒来,随即留心,翻阅药书,发现果然如此。他心里很高兴,急忙购买来铅粉和桐油。但是苦于没有做药的灶具。
恰好有一个女乞丐到家里来,乞丐的筐子里有小铜锅,短柄,三个锅脚,刘子仪用一百文钱买了下来。他又买了小铁炉,居然置备好做药的材料和用具,于是认真开始动手做药。
药膏做好后,他先找乞丐中的患者稍稍测试了一下,非常有效。第二年春天,当地下了很久的雨,城中水深一尺多。夏天却又罕见地大旱,毒辣的日头使得热气蒸腾,沙石晒得滚烫,农夫商人无论老幼,全都得了湿疹毒疮。医家束手无策,只有刘子仪的药膏能治愈这种病。
也因此,刘子仪得到了非常多的钱财,家境宽裕了很多。然而刘子仪心性最为善良,虽然是深夜,乞丐就算是只拿一文钱来买药,他也一定起来把药拿给对方。
有一天晚上,刘子仪刚刚躺下。当夜风雨满街,他突然听到非常急促的敲门声。他靠在枕头上问门外是谁,回答说是一个乞丐,是前来买药的。
刘子仪急忙披衣起身,打开大门,一个乞丐跛着脚走了进来。毒疮生在左大腿上,疮面有铜钱那么大。刘子仪认真看了大小,然后折了纸张,放在炉头摊开,心想一定能够吻合患处。
等到药膏熬成,毒疮忽然变大,像个小盆一样;刘子仪换了张纸,毒疮忽然大得像只碗;再换,忽然变得像巨大的瓦盆,像冰盘一样。就这样换了十几次,每次做成的药膏,都不够完全覆盖患处。
这时听到邻居家的鸡开始乱叫,孤灯在墙边闪烁。妻子儿女见刘子仪出屋去做药膏,很久都不返身,不住地催促,刘子仪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他低头呵气,尽心尽力为乞丐熨贴药膏,一点也不因为只是一文钱的小事心生不满。
然而,那个乞丐反而生气了,大声说道:“唉呀!小小的疮毒而已,药也非常简单,为啥你要那么细心!”刘子仪不吭声,仍然坚持给他更换。
看到药锅的药已经没有了,乞丐忽然发出狂笑,声音震动了屋瓦。只见乞丐从袖子里摸出一文钱来,丢进药锅里,说:“就用这个,作为你一晚上的酬劳吧!”说完踏雪离去。
刘子仪看锅底,嵌进了一枚非常古旧的五铢钱,坚固地粘在锅上就像是铸上去的一样,药气上升飞腾,成为一股五色的香云,整夜氤氲不散。从这之后,药膏更灵验了,人们怀疑那个乞丐其实是个神仙。
刘子仪活了八十岁,没有病,最后笑了一下安然去世。他的子孙读书,有很多中了秀才之后,依然以悬壶卖药为生,世世代代保护守卫着药锅药炉,如同至宝。我很小的时候亲自见过。药锅,是古式的勺斗;药炉,是一种小的折脚铁铛。
(出自《夜雨秋灯录》)
虞春潭
有一位算命先生名叫虞春潭,他给人家算命,大部分都很灵验。
有一次他去襄阳、汉阳一带游历谋生,与一位读书人在一条船上,两人谈得很投机。
时间一长,虞春潭发现这个读书人既不睡觉也不吃饭,就怀疑他是神仙鬼怪之类。
虞春潭按耐不住好奇心,在夜里悄悄问对方。读书人回答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鬼,是天上的文曲星,有事要到南岳去。因为和你有一段缘分,所以能够在一起盘桓几天。”
虞春潭于是问他:“我自认为自己算命的造诣很深,但是我推算了一个人某甲,算出他应当大贵却不见灵验。你主宰功名、禄位,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文曲星说:“这个人的命本来应当大贵,只因为他太热衷于做官,结果被减了十分之七。”虞春潭说:“热衷于做官,也是人之常情,为什么地府要罚得这么重呢?”
文曲星说:“热衷于做官,那些强悍的人肯定会借助权力作威作福,一心护住权力的人肯定狠毒而且刚愎自用;软弱的人必然要保护自己的官位,这样的人必然阴险狡诈而且深藏不露。况且,凭借权势作恶,拼命地保住官位,一定会争宠斗胜,进而相互之间倾轧、排挤。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论人贤良或者不贤良,只论与自己是不是一伙的;不管事情该不该办,只论对自己有没有好处。这样的弊端一时讲也讲不完。这种罪恶比贪婪残酷更加严重,因此那人还必须减寿,又何止于减少福禄呢!”
虞春潭暗暗地牢记住了文曲星的话。过了两年多,某甲果然就死了。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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