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代禅师们的修行实践中,特别强调“当下”、“即今”及“现在”这一时间范畴的心理感受。如:
僧问马祖:“如何是西来意”,师云:“即今是什么意?”
(大梅法常禅师)初参马祖、问:“如何是佛?”马祖曰:“即(现在的)心即佛。”师即大悟。
(大珠慧海禅师)初参马祖,马祖问:“从何处来?”曰:“越州大云寺来。”
马祖曰:“来此拟须何事?”曰:“来求佛法。”马祖曰:“我这里一物也无,求什么佛法?自家宝藏不顾,抛家散走作么!”曰:“阿那个是慧海宝藏?”马祖曰:“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一切具足,更无欠少,使用自在,保假我求!”马祖这样的问答太多了,而六祖大师也先就有这样的教法。
六祖在五祖处得到达摩衣钵南下,在大庚岭被惠明和尚追上,要抢衣钵。但惠明自知无能、求六祖说法,六祖说出了那极其著名的一段话:
慧能云:“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明良久。慧能云:“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言下大悟“正恁么时”——就在“现在”这个时候!
禅宗这类用法太多了,那些“言下大悟”、“顿悟”都必是在“现在”这一精神状态中完成,离开了“现在”的这种心意识状态,一切都是无法谈起的。
我们面对的一切,不论基本粒子或是大宇宙、不论是心或者是物、决不能离开每个人自己的那个“现在”与“我”这一时间点和主人公,这可是一切事物开展,演变的枢机,也是阴阳裂变前的太极图,我们面对的一切,失去了这个支撑点就会全都失去依据。
“现在”这一时间感受和修行者本人的“自我”融为一体,就使六祖的“自性”和庄子的“自根自本”融为一体,也和道融为一体。
在古代禅、道大师和儒学大师们那里,时间、空间、宇宙只不过是心的一个部分现象而已,如陆九渊的名言就是:“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佛教世界观归根的认识就是“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这些感受和认识,打破了分段时间现象对道所形成的壁障,使修行者能够从“我”入手,从“现在”入手,从而进入——回归大道。
但“现在”却不自觉地被人们缩小来成为对时间和空间进行分割的利器,而形成了过去,现在、未来三个部分,不知道过去和未来,都是必须经过“现在”这一关的,不知道过去中有“现在”未来中也有“现在”,不知道这个“现在”是“竖穷三际,圆裹十虚”的。
人类的文明,不是在每一个人的“现在”中创造出来的吗?我们研究过去,也必须在“现在”中研究;我们规划未来也必须在“现在”中规划;我们参禅悟道,也必须在“现在”中进行。谁能把自己的那个“现在”推得到另一个地方去呢?西方著名的历史学家克罗齐教授的名言“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的论断,就是看到了这一点。
“现在”是什么呢?当然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它是我们精神、心理和思维的一个“状态”。“现在”是什么呢?它是空,里面什么也没有,如果有什么的话,就会产生阻碍和壅塞的作用,使事物不能在其中得到正常的运行。“现在”是什么?它又是有,并具有一切,因为万事万物必须在它的怀抱中显现。
我们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激动在这个既空又有的精神状态中。你能品尝到其中的妙趣和真谛吗?把握了这一关键,对于道、对于道的其它内涵,就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