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少年活计·2·“挑菜”

文石斋主聊文化 2024-07-03 17:56:50

故乡记事·少年活计·2·“挑菜”

挖野菜

“泡里”的丫头小子们到了十来岁儿,就挎起篮子、背上棉花兜子,上地里挑菜。

挑菜,就是普通话里的“挖野菜”。那时候儿“社儿员”没有现金收入,春天买“小猪子”,养一年“交”给“食品家”,拿回钱,是生产队年底“分红”以外数额儿最大的现钱儿,家家户户儿差不多都养猪。但那时候儿人都吃不饱,更没饲料喂猪,挑菜喂猪,就成了孩子们的主要活计之一。

春天刚刚到来,孩子们就下地挑菜了。这时候儿的阳光已经不像冬天那样儿有气无力,温和明亮,照在身上暖和和儿地,地面儿已经开化,踩上去暄暄腾腾,能没过鞋底儿,踩着忒舒坦。

迎着和煦的春风,孩子们一手儿拿着薅锄、镰刀,一手儿举着篮子、棉花兜子,俩胳膊一上一下悠着在地里疯跑,欢喜得吱儿哇乱叫。

最早露出地面儿的菜是“老鸦筋”,一星一点儿,散散落落,离老远才有一棵,圆圆儿地还没有汤匙儿大。但孩子们还是愿意去挑,光晒晒日头儿,踩踩暄土,就够是享受了。

慢慢儿地地里的菜多了。刺儿菜,曲么菜,苦么菜,擦儿秧,喇叭花儿,拉拉儿秧,结根愁,酸巴溜溜,狗奶儿,马节儿菜,车轱辘渠儿,水滨棵.....

这些菜名儿都是方言,长大以后,我逐渐知道了其中一些的学名儿,两相对照,感觉挺有意思。

刺儿菜,学名儿“蓟菜”。蓟,既是菜名儿,也是地名儿,郦道元《水经注》载:“昔周武王封尧后于蓟,今城内西北隅有蓟丘,因丘以名邑也。”这个“蓟丘”,在现在的北京西南部宣武门至和平门一带;人们熟知的蓟州,则是唐开元十八年(730)设置,治所儿在渔阳,也就是现在的天津市蓟县,我们上学的时候儿学的杜甫的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第一句“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里的“蓟”,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儿。

曲么菜,也叫曲菜,学名儿叫“苣买菜”。曲么菜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有一个传说儿。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太子在逃亡中经过一片荒野,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就一屁股儿坐在了地上,他朝四周寻视,发现地上长着一大片野菜。这些野菜长着锯齿儿一般的叶儿,叶儿中间是暗红色的脉络,一棵挨一棵、一丛连一丛。

他饿极了,随手儿探起一把塞到嘴里,一丝儿苦甜、清香的味儿在嘴里弥漫开来。太子吃了几口忒激动,感觉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美味儿,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个肚儿圆,浑身也有了力气。

他不敢停留太久,又采了些野菜走了,一边儿走边儿发誓:等我当了皇帝,一定要封赏这种菜!

后来,太子真的当上了皇帝,他封赏了大臣、官兵,封赏了一些奇花儿异草,却把救过他命的野菜给忘了。

十年以后,他又经过那儿,看到了野菜,急忙让人呈上来。他捡了几棵放到嘴里,却“啪”地吐了出来,只觉得满口苦涩,跟当年的味儿完全不同,急忙问当地的官儿,这是咋回事?地方官儿战战兢兢地说:“以前这种菜是甜的,可是知不道为啥,也知不道啥时候儿,就变苦了。”

皇帝仰天长叹:“它心中有屈啊!以后就叫它屈菜吧!”后来人们把“屈菜”叫白了,叫成了“曲菜”。

苦么菜,学名儿“苦菜”,大约是因为它的味儿忒苦,就得了这个名儿。我们挑菜的年月儿流行一时的小说儿《苦菜花》,说的就是这种菜。据说1955年,年仅20岁的作者冯德英写出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儿,起名儿《母亲》,寄给了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儿,因为小说儿跟苏联作家高尔基的小说儿《母亲》重名儿,编辑建议他改个书名儿,冯德英“一下就想起了家乡的苦菜花,因为苦菜花的根虽然苦,开的花是香的,用它代表普通的母亲和贫苦老百姓最合适”,就把己个儿的小说儿改名儿《苦菜花》。

擦儿秧,学名儿“苍耳”,在《诗经》里叫“卷耳”,《诗经·周南》有句:“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慎彼周行。”这说明在 3000多年前,《诗经》形成的时候儿,人们就已经挎着篮子到地里挑苍耳了,只是那时挑了是人吃,而不是喂猪。

喇叭花儿,学名儿“牵牛花”。牵牛花儿这个名字的由来,有两种说法儿。一是宋代唐慎微写的药物学著作《证类本草》载,有一个农夫,因为服用牵牛花儿种子治好痼疾,感激之余,牵着家儿的水牛上地里长着牵牛花儿的地方谢恩,后来人们就管这种花儿叫“牵牛花”;另一个是民间传说儿,说以前河南伏牛山里关押着 100头青牛精,一对儿姐妹在地里做活计的时候儿,从地里挖出一只银喇叭,有人说给这对儿姐妹,银喇叭是打开伏牛山的钥匙,在月儿圆的黑间对着伏牛山一吹,山里的牛就会变成金牛,从山眼儿进山抱出一头金牛,就能一辈子吃喝儿不愁,但是天一亮喇叭就不灵了,千万不能挨关在山里。

姐儿俩觉着吹响喇叭,把金牛变成活牛,分给乡亲们,给大伙儿种地不是更好?姐儿俩就惦着多拿几个金牛。可是在姐儿俩吹响喇叭,牛都往外跑的时候儿,最后一头牛被卡在了山眼儿上出不来,最后天亮了,姐儿俩被困在了山里,山眼儿里的银喇叭变成了喇叭花儿。为了纪念姐儿俩,人们就把喇叭花儿也叫牵牛花儿。

马节儿菜,学名儿“马齿”。我小时候儿,我爸爸给我讲过一个传说儿,说老时候儿天上有 10个日头,晒得人受不了,一个能射箭的英雄就追着日头射他们,射下来9个,最后一个躲到马节儿菜底下,射箭的英雄没找着它,就把它留下了。这个日头为了报恩,对马节儿菜说:“往后天头多热,也晒不死你。”马节儿菜确实禁晒,菜园子韭菜畦里爱长马节儿菜,拔出来撂在畦棱儿上,晒忒多天,给它浇点儿水,还能活过来。

水滨棵,学名儿叫“红蓼”,生长在水沟边儿上,秆儿一节儿一节儿的,红色儿,一人来高,开的花儿就是鼎鼎大名的“狗尾巴花儿”,花儿细碎,白色儿,一个粒儿挨一个粒儿地紧攒着,风一吹,在道边儿沟沿儿摇摇曳曳,挺有韵致。

结根愁,学名儿“铁菜”。结根愁爱长在粒黍地、棉花地里,能长到半人多高,长出地面儿一点儿就开始分叉儿,四面儿分,小圆叶儿,我们挑菜最爱挑它,它长着无数儿根儿小枝子儿,顺着枝子一撸就是一大把菜叶儿,顶事。但它为啥得了“结根愁”这么个名字呢?结根,方言,也叫“齐根儿”,有从头儿到尾的意思,它有啥愁的呢?还从头儿到尾地愁?我一直奇怪。

拉拉儿秧,学名儿“葎草”;酸巴溜溜,学名儿“分枝蓼”、叉枝蓼、酸姜、酸木浆”;狗奶儿,学名儿“龙葵”;车轱辘渠儿,我们也管它叫“车轱辘道渠儿”,学名儿“车前子”,说道儿不多。

挑菜是活计,也是孩子们的乐事。一群小人儿一块儿出庄,找一块觉着菜多的地四散开挑,如果是粒黍地,有爱淘气的孩子就劈了棒子,朝有声响儿的地方儿冲,说不定冲着哪就会招来一阵儿骂声,紧接着就有粒黍棒子一个挨一个地“报复”过来;狗奶儿爱长在地边儿、粒黍地里,夏天结开始青、半熟紫、熟了黑的“狗奶儿”,一嘟噜一嘟噜的,碰上了就摘着熟的吃,挺甜,挺解馋;有时候儿也能在粒黍地里碰上野稍瓜、野甜瓜,小青瓜儿有乒乓球儿大,就存了心思,偷偷儿记住地方儿,寻思过几天再来,吃熟瓜,但等再去,却早没了......

大半天儿时间,挑满了篮子、兜子,一群小人儿说说笑笑地回家。但有时候儿因为光顾玩儿,挑得菜少,怕到家儿挨说,心眼儿多的就抓起篮子里的菜,抖落抖落,一边儿抖落一边儿叨叨:“虚腾虚腾多,到家儿省儿挨说;虚腾虚腾多,到家儿不挨说··....”

其实,因为挑菜少挨说的小人儿很少,能帮着家里做这点儿活计,大人就挺满意了。到了家儿,妈或姐往往接过篮子或棉花兜子,急急忙忙地把菜剁了,给猪送儿去。

天黑了,猪已经饿得拱猪圈门子了。

曲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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