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语言话术》010

中秋之夜，甄士隐亲自去葫芦庙中请贾雨村过节。恰巧听闻他在吟诗作对。贾雨村在“诗对”中表达出请求甄士隐资助他进京赶考甚至赐个媳妇的渴望。甄士隐却只提一句“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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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携手来至甄士隐的书房中，先茶后酒饮谈起来。一时明月高升，兴致盎然，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贾雨村这首诗是对之前“诗对”的延续，也是趁热打铁继续给甄士隐暗示。别看他此时似乎醉了，实际表现却清醒的很。

之前在葫芦庙中甄士隐不好回复，此时酒也喝了，时机也刚好，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一个准信。毕竟甄士隐是他经营两年的最后机会。春闱在即时不我待，此时再得不到资助，也就不用再想明年春闱大比了。

所以，这首诗是贾雨村对甄士隐的最后“乞求”，曹雪芹用“口号”二字，暗示他借酒醉狂态掩盖求人的羞窘。

月亮每到十五便圆满，将光辉洒向人间。天上明月初升，让人间百姓纷纷仰头观看。

贾雨村在诗中借由中秋之月，展现他的人生理想和抱负。如果之前第一首诗是求偶，第二副对联是求赞助，如今这首诗就是自我展示。

尤其“天上”后两句，典出于宋太祖灭南唐。据宋代陈师道所作的《后山诗话》记载：

“王师（宋兵）围金陵，唐使徐铉来朝，铉伐其能，欲以口舌解围，谓太祖（赵匡胤）不文……太祖曰：吾微时，自秦中归，道华山下，醉卧田间，觉而月出，有句曰：‘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中天万国明。’铉大惊，殿上称寿。”

宋太祖伐南唐，后主口齿伶俐的徐铉为使节，质问赵匡胤不讲仁义，穷兵黩武。赵匡胤就告诉他，在还只是微末小民时，有一次路过华山，醉卧山野醒来见到天上一轮满月，曾作诗云：“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中天万国明。”月亮没出时，山都是黑的，一旦到了中天，则天下大明，只有一个月亮耀眼。以此志向表明天下一统的决心和志气。

贾雨村“对月寓怀”，借此向甄士隐表达壮志凌云。甄士隐总算等到贾雨村的“干货”，不免赞叹引导道：“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

可不是“飞腾之兆已现”！毕竟贾雨村都自比宋太祖的志气了。贾雨村见甄士隐终于开口，便叹息一声说，不是我喝醉了狂言乱语，论学问绝对可以去博取功名，只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兜里没钱，长安米贵，只怕他是去不得的。这话很老实，只说自家事实！

你看古人“借钱”何等之难。一句“老兄借我银子进京赶考，中了加倍奉还”，被他们吭吭唧唧“暗示”了好几年还是没有爽利开口。为什么会这么不痛快？主要源于这件事还真不是轻易可办。

如果甄士隐像范进中举后那些势利眼们争相送钱，自然无话可说。那时贾雨村就不差他的人情。以后飞黄腾达少不了好处，但双方愿打愿挨，两不相欠！

但此时贾雨村有求于甄士隐，就要非常谨慎。如果他向刘姥姥那样低三下四乞求，可能甄士隐都不会资助他。这样人品进入官场也难有作为。首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可能随便给人。

所以，贾雨村既要表现出自己的才气、志向和抱负，还要得到甄士隐的欣赏，愿意解囊相助，并给出自己的底线，不能“卖”给他，就必须让甄士隐对自己刮目相看。孟子的《生于安乐，死于忧患》，既是甄士隐对贾雨村的考验，也是贾雨村对甄士隐的“自证”！

甄士隐对贾雨村其人其才是欣赏的，才会将他选入资助对象。否则姑苏读书人多了，可不是贾雨村住的近就与之结交。

但资助也不是做善事。贾雨村要科举进入仕途，不是几十两银子的事，而是一笔政治投资。甄士隐作为致仕还乡的乡宦，肯定有他自己的政治派系，起码属于姑苏吴中一派人物，他要资助贾雨村，就希望能为自己一派增加一份力量。就要选人选才还要选心性。迟迟不给钱，也是要作最终考察。

贾雨村能够忍耐到中秋节，表明其人心性坚韧。他羞于出口，表明为人还有底线，不急功近利。这都是让甄士隐决定资助和吸纳他的原因。所以，听他说缺钱便慷慨解囊，封了五十两银子和两件棉衣。都是提前早有准备的水到渠成。

并且甄士隐还告诉贾雨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呵护备至何等周到。但这里甄士隐其实也预留了一个埋伏。也给自己未来埋下一个隐患。

至于贾雨村收了银衣后，也不过只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在于他心愿达成，大恩不言谢，此时客气都是虚伪，也就不用多说废话。没什么多讲的了。至于他的真实想法，实际在后面有补充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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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