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傻丫头,这事你也敢掺和?”赵婶站在院子里朝我喊,声音又尖又响,连街对面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我站在那儿,手里提着刚从村头挑回来的两桶水,脚底冻得发麻,心里却比这天还冷。
我想反驳,可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那是1970年的冬天,我刚满十九岁,正是从城里下乡插队的第二年。
我叫张兰。
可从我下乡的第一天起,这个“傻丫头”的名号就跟上了我。
最开始是赵婶喊的,后来村里人都跟着喊,连几个一起插队的知青也这么叫我。
我不服气,可嘴上又不爱争辩。
傻丫头就傻丫头吧,反正谁说的都不算。
那会儿,我们几个女知青住在赵婶家里。
她家三间正房,我们挤在东屋,炕上垫着一层玉米秸,睡觉的时候总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赵婶家有两个儿子,老大赵建,快三十了,老实本分,村里人都说他是“金龟婿”。
老二赵强,才十八,成天吊儿郎当,骑个破自行车满村转。
他那双眼睛总是盯着我们几个女知青,尤其是我,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赵婶倒是对我们挺好。
家里有啥好吃的,总会分给我们一点。
可只要一提到赵强,她就叹气:“你说这崽子,咋就不学他哥呢?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有一天,赵强突然跑到我们屋外,拿着个锄头在院子里晃悠。
我刚洗完头,正坐在炕上梳头发,李慧气得小声嘀咕:“这家伙怎么这么烦人!”
我看她忍得难受,就说:“我去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李慧瞪了我一眼:“傻丫头,就你爱多管闲事!”
我披着外套出了门。
赵强果然在院子里转悠,看见我出来,笑得特别得意:“哟,张兰,晚上村里放电影,你去不去?我给你占座。”
我心里生气,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说:“去不去还不知道呢。”
可赵强不依不饶,又凑近一步:“我听说你们知青喜欢看电影,今晚可是好片子。”
我懒得理他,转身就回了屋。
李慧见我脸色不好,冷笑着说:“看吧,赵强就是冲你来的!”
我没吭声,心里却打起了鼓。
这事还没完。
没几天,赵强在村里闹出了大事。
他跑到村西头的何大娘家,跟人家闺女何翠花调情,被人撞个正着。
何大娘气得扯着嗓子骂街,说赵强不光调戏她闺女,还偷了她家的鸡。
赵婶被气得直抹眼泪:“这崽子咋这么不省心!”
赵强却死活不承认,说是何翠花看上了他,故意冤枉他。
村里人议论纷纷,连我们知青点也成了话题。
李慧气得直跺脚:“张兰,你看,这就是你那个赵强!”
我心里窝火,却没说什么。
再后来,何翠花跑到我们屋里,哭着拉住我的手。
“张兰姐,你得帮帮我,赵强说要找你们知青点的麻烦!”
我一听,顿时头皮发麻。
李慧在旁边火冒三丈:“张兰,这事你别管,赵强那种人,谁惹谁倒霉!”
可我看着何翠花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心里一阵难受。
第二天傍晚,我硬着头皮去找赵强。
赵强正跟几个村里的小伙子在麦场聊天,一见我来了,笑得特别轻蔑:“哟,张兰,啥事啊?”
我压着火气说:“赵强,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啥事好好说,别闹得大家都没脸。”
赵强冷笑一声:“我又没干啥,你们知青凭啥管我?”
我心里窝火,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可谁能想到,这事却成了转折点。
从那天起,赵强居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再去找何翠花,也不再往我们知青点凑。
村里人都说:“这傻丫头还真有两下子,连赵强都能治住!”
可我心里明白,这事没那么简单。
1972年秋天,村里新建了一间小学,缺个代课老师。
村支书找到我们知青点,说希望我们能派个人去教书。
我一听,立刻主动请缨。
可让我意外的是,赵强竟然主动来帮忙。
他说他想学点文化,顺便帮我干点杂活。
我虽然不情愿,但想着有个帮手也不错。
没想到,赵强真的很认真。
他每天按时来学校,帮着修桌椅、扫院子,还在课后跟着我学认字。
有一天,他突然递给我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张兰,我记不住字,就用这个记下来,你帮我看看对不对。”
我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些歪歪扭扭的诗句。
我忍不住笑了:“赵强,你这诗还挺有意思的。”
赵强挠了挠头,红着脸说:“我听说你喜欢看书,就随便写了点。”
我愣住了,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谁能想到,这个在村里臭名昭著的赵强,居然会为了讨好我,偷偷学写字,还写了整整一本诗。
从那以后,赵强的变化越来越大。
。
1974年春天,他真的通过考核,成了县机械厂的一名学徒。
临走前,他跑到我面前,郑重地说:“张兰,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
我听得鼻子一酸,却笑着说:“赵强,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你自己争气。”
多年后,当年的“傻丫头”成了赵强口中的“张老师”,而那个村里人人喊打的赵强,也成了县里有名的技术骨干。
每次想起那段插队的日子,我总觉得,傻不傻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谁愿意为了别人,去多做那么一点点事。
门外的风呼呼地吹着,我站在窗边,想着这些往事,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暖意。
谁能想到,当年的“傻丫头”,竟然成了改变别人命运的关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