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眠,29岁,是一名自由摄影师。此刻正蜷在工作室的懒人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梧桐叶在秋阳里翻飞。三年前我辞掉杂志社工作,带着相机满世界跑,却在巴黎圣母院的废墟前突然明白:有些人和事,像曝光过度的胶片,越是想抓住,越会在记忆里模糊成光斑。
相机镜头起雾的瞬间,我听见玻璃门开合的风铃声。他倚在收银台边翻菜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杏叶袖扣——那是我亲手用银子打的,内侧刻着"For my light"。三年前暴雨夜,他把这枚袖扣塞进我掌心,说要去纽约追逐摄影梦想,而我正怀着身孕站在婚纱店门口。
"美式加三份奶。我条件反射地开口,话到嘴边却变成:需要推荐吗?他抬头时睫毛在咖啡杯沿投下扇形阴影,左耳垂的耳钉不是我们曾在东京代代木买的月亮石。现在喝黑咖啡。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威士忌,和当年在富士山雪洞说我们永远不分开时的温度判若云泥。
五年前的蝉鸣混着显影液味道,我躲在暗房偷看他调试放大机。他白衬衫后背洇着汗渍,像展翅的蝴蝶,我鬼使神差把拍立得对准他发旋,相纸显影时却被他撞个正着。要拍就拍清楚点。他突然转身,瞳孔里晃动着我慌乱的倒影,指尖沾着的定影液在我手背画下透明的轨迹。
后来我们总在深夜的暗房约会,红色安全灯下他的吻带着胶片的银盐气息。有次他在我锁骨下方纹了极小的相机图案,说要把我装进他的取景框里。直到某个清晨,我在他西装口袋摸到妇科医院的预约单,才发现那些未来计划里从来没有我。
台风登陆那晚,我在急诊室走廊遇见正在缝合伤口的他。血顺着手术服滴成暗红的星轨,他却笑着晃了晃手机:刚拍到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我攥紧包里的验孕棒,突然想起我们在冰岛追极光时,他为了拍星轨整夜守着三脚架,而我裹着睡袋数他睫毛上的冰晶。
等我拿到普利策奖..."他话没说完就昏睡过去,我替他擦掉唇角的血迹,发现他腕间新添的刺青那是我最喜欢的《小王子》插画,玫瑰周围却多了一圈荆棘。护士推他进病房时,我把那枚月亮石耳钉轻轻放在他掌心,像埋葬所有未说出口的我们。
分手是从一张照片开始的。他获奖的作品里,冰岛极光下相拥的情侣分明是我和他,配文却写着邂逅于雷克雅未克的异国恋人。我盯着电脑屏幕大笑,直到眼泪模糊了照片里我们交缠的手指。那天我删掉所有聊天记录,把富士山雪洞的合照剪成雪花形状,让它们随着曼哈顿的风飘进东河。
两年后整理遗物,发现他寄来的匿名包裹里躺着修复好的月亮石耳钉,还有张便签:快门按下的0.1秒,我永远在说谎。窗外正飘着初雪,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好的摄影师要学会控制曝光补偿,就像好的爱人要学会隐藏遗憾。
再次相遇在京都的银杏大道,他无名指戴着婚戒,镜头对着满地金黄。我举起相机的瞬间,他恰好转身,镜头里他眼里的光让我想起富士山雪洞的篝火。你的构图我们同时开口,银杏叶落在我们之间,像定格在胶卷上的永恒。
要幸福啊。他说着递来一片银杏叶,叶脉里嵌着极小的银黏土相机。我愣住时,他已经转身走向等在路口的女人,对方颈间挂着我曾送他的月亮石项链。快门声响起的刹那,我终于明白:有些故事不需要结局,就像有些风景,曝光过度反而会成为独特的光晕。
银杏叶在掌心打着旋儿,我把它夹进《小王子》书页。那些年追逐的极光、暴风雪和胶片上的吻,终究化作生命里最温柔的曝光补偿教会我在黑暗中等待光,在破碎处寻找星轨,在失去后学会把自己拍成永恒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