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石油工人多荣耀——逐渐失去尊严的“油鬼子”

热情的小狐狸 2025-03-25 04:23:16

冰天雪地里敲开的大庆油田

1959年的松辽平原,气温常常跌到零下30度。王进喜带着他的1205钻井队下了火车,面前是一堆堆刚从车厢里卸下的钻机部件,上面裹着厚厚的冰霜,铁家伙冷得一碰就粘手。卸货的场面一点不讲究什么高科技,工人们就靠着最原始的家伙什——撬杠和棕绳。

一根根粗糙的棕绳被攥在手里,勒得手掌发红,撬杠插进设备底下,肩膀一使劲,吆喝声伴着喘气声,硬是把这些笨重的铁疙瘩挪下来。火车轰隆隆开走后,地上散落着这些沾满冰碴的部件,这堆东西日后会砸开中国石油工业的大门,敲出一片叫大庆油田的地盘。

到了钻井的地方,摆弄这些家伙什是个苦活儿。钻机得立起来,可水管子里的水早就冻成了冰坨子,没法直接用。工人们就从附近找来铝盔,哗啦啦装满水,捧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焐化冰块。

化好的水倒进设备里,蒸汽腾起来,混着冷空气,眼前白茫茫一片。凿井的时候更费劲,冻土硬得跟石头似的,铁锹下去只能崩出一道白印,工人们抡圆了膀子砸,砸得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就是在这么个环境下,他们硬生生凿出了“萨-55井”。这口井后来出了名,成了大庆油田的起点,教科书里写得那叫一个响亮,说这是石油人艰苦奋斗的象征。

尕斯湖畔的愣头青

1994年,17岁的史昆从技校毕业,带着满腔热血踏进了青海尕斯库勒湖边的油田。他第一天跟着师傅巡查设备,走到一台分离器跟前,看到那圆滚滚的铁家伙,他随手一指,问了一句:“这水套炉咋没烟囱?”师傅听完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纠正道:“这叫分离器,不是水套炉。”史昆脸上挂不住,愣在那儿,师傅也没多说,继续往前走。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课本上的知识跟油田的现实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歌里唱的《我为祖国献石油》全是豪迈的调子,可真到了这儿,他发现这份工作远没那么简单。没过几天,到了冬天,气温降到零下20度,雪夜巡井成了家常便饭。他裹着厚厚的棉衣,拎着手电筒,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地,一口井一口井地查过去。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照出一排排抽油机的影子,风吹得棉帽上的带子直往脸上拍。他得记录每口井的压力和温度,可手冻得跟冰棍似的,攥着钢笔都哆嗦,写在数据本上的数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过一样。耳朵被风吹得又红又肿,后来干脆冻伤了,睫毛上挂着冰碴子,一眨眼就掉下来。

他咬着牙坚持,一晚上跑下来,棉鞋里全是雪水,袜子湿透了贴在脚上。每个月,他都拿出一个新本子,给每口井建档,把压力值、温度变化这些枯燥的数据一笔一划记下来。

“油井神医”的五字诀

史昆在油田干了几年,慢慢摸出点门道,但真正让他开窍的,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那天,他在抽油机旁干活,正好碰上厂里的“抽修专家”齐宪维。老齐是个老师傅,手艺好得没话说,走到一台抽油机跟前,拿起扳手敲了敲悬绳器,听着声音,又看了看设备运转的情况,然后说了句:“油井跟人一样,会咳嗽发烧,得摸准脉。”这话简单,却像点醒了史昆。

从那天起,他开始琢磨怎么给油井“诊病”。他结合这些年的经验,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法子,后来被他叫做“看听摸查嗅”五字诀。所谓“看”,就是盯着设备运转,看抽油机的节奏有没有异常,杆子摆动的频率是不是平稳;“听”,是用耳朵贴近机器,听听有没有怪声,比如轴承摩擦的尖响或者管道里的咕咕声;“摸”,是用手去感受温度,泵体烫不烫,管线凉不凉,哪块热得不对劲;“查”,是对照数据本,看看压力值、流量有没有偏离正常范围;“嗅”,则是闻闻空气里的味道,油气泄漏或者烧焦的气味都可能是毛病的信号。

他把这套法子用在每口井上,巡井时不再是走马观花,而是带着问题去查。五年时间,他硬是靠着这五字诀,画了上百张工艺流程图,每张图上都标注了设备的连接方式、数据变化的趋势,有些地方还用红笔圈出容易出问题的地方。他还攒了十万个数据点,从压力波动到温度曲线,全都记在厚厚的数据本里。

有了这些积累,他渐渐能提前发现油井的毛病,比如某口井压力突然下降,他就带着工具去查,果然发现是阀门堵了;再比如某台抽油机声音不对,他拆开一看,是轴承磨损得厉害。修好之后,停产时间大大缩短,产量损失也降到最低。慢慢地,同事们开始叫他“油井神医”,因为他总能精准找到问题,修得又快又准。

技能比武里的辛酸

到了新世纪,老一辈石油人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已经在岁月和现实的磨砺下渐渐消退。史昆和他的团队却没停下钻研的脚步,某一年,他们参加了一场油田组织的技能比武。这次比武,他们准备了好几个月,专门研发了一个3D打印的井口模型。这个模型小巧却精细,井口的每一个部件都打印得清清楚楚,连阀门和管道的连接处都标注了参数。

比赛当天,史昆带着团队把模型摆到评委面前,详细讲解了它的设计思路和实用价值,比如怎么通过调整结构减少油气泄漏,怎么优化操作流程提高效率。评委们围着模型看了又看,摸着下巴连连点头,有的还掏出笔记本记下关键点,最后一致给了高分。

可就在颁奖的时候,一位评委看着台下参赛的年轻人,突然冒出一句话:“你们这些油田子女,技术这么好,怎么不去考大学?”这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了。评委可能是随口一说,可这话却像根刺,扎进了老石油人的耳朵里。想当年,油田招工考试可是个香饽饽,报名的人挤破了头,考上的都能挺直腰杆回家跟爹妈报喜。那时候,进油田当工人是条正儿八经的出路,比上大学还吃香。

可如今,时代变了,油田不得不打出“月薪过万”“国企编制”的招牌,才能勉强吸引年轻人来报名。油田还是那片油田,抽油机还是那样轰隆隆地响,可外面的世界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曾经的荣耀被质疑,石油人的光环也在不知不觉中褪了色。

“油鬼子”的调侃

再说一个发生在新疆的小故事。有一位石油工人,原本在别的油田干活,后来因为工作调动到了新疆。那是个天高地阔的地方,油田的活儿还是老一套,钻井、巡检、修设备,日复一日。某天,他倒班休息,难得空闲,就从宿舍叫了辆出租车,想去城里转转。

车上,司机是个四川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川普,闲着没事就跟他搭话。司机问他:“兄弟,你干啥工作的?”他随口回了句:“钻井工人。”没想到,司机听完哈哈大笑,拍着方向盘说:“哦哟,原来是‘油鬼子’嘛!”说完又自顾自地乐了好一阵,还说了几句啥,可那工人没听清,也没搭腔。

从那句话出口开始,他就一路沉默,直到下车也没再吭声。司机那句“油鬼子”,听着像是开玩笑,随手扔出来的调侃,可语气里却带着点轻慢的味道。这工人小时候,家里人提起石油工人,满口都是夸赞,说那是英雄的活儿,是给国家做贡献的行当。那时候,村里要是出了个油田工人,左邻右舍都得上门道喜,连小孩都知道石油工人是顶厉害的。

可到了新疆,坐在出租车里,他却被叫成了“油鬼子”。这个词听着刺耳,跟电影里喊的“日本鬼子”一个调调,虽然意思不一样,可那股子不屑的劲儿却跑不掉。他不知道这称呼是打哪来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起,石油工人在外人眼里成了这副模样。车到站后,他付了钱下了车,司机还在后头乐呵呵地挥手,可他没回头,拎着包就往宿舍走。

回了宿舍,他把脏了的工服扔进盆里,泡上水,盯着漂在水面的油渍发了会儿呆。那天之后,他还是照常上班,钻机还是那样轰隆隆地转,可每次路过出租车停靠点,他都不自觉地绕开。石油人的活儿没变,可那份曾经的骄傲,却好像在“油鬼子”这三个字里,被风吹散了不少。

参考资料:[1]任国友.石油工人工匠精神的历史形成与传承[J].天津市工会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20,37(1):3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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