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奥勒留时代的罗马宗教文化变迁

1、从奥勒留于161年登基到313年君士坦丁颁布“米兰赦令”结束对基督徒的迫害，罗马帝国经历了约150年的宗教冲突。在此期间，罗马多神教与基督教信徒之间持续对立，罗马帝国间歇性地迫害基督徒。同时，异教和基督教各自发生变化，最终基督教胜出。

2、需要澄清的是，“异教”原指罗马多神教，但这一称谓在公元4世纪才出现。早期基督徒用“异教”指称罗马帝国的希腊-罗马多神教信奉者，这些异教徒多在农村和偏远省份，而基督徒多集中在罗马大城市。

3、基督教与异教的对立不仅在于信仰的神，两者在“最高神”和“诸神”的认知上并无本质不同。在罗马帝国时代，异教与基督教的根本差别在于政治和社会性质，主要体现在个体人与神及国家的关系上。

4、在2至3世纪末，罗马异教徒与基督教徒的关系经历了三个主要时期。第一个时期（2至3世纪初）：基督教作为众多东方神秘教派之一，受到犹太教的排斥。罗马异教徒对其他宗教持相对宽容态度，但基督教因其固执和内部纷争而引起反感。

5、第二个时期（203年至248年左右）：基督教在罗马社会中的影响力迅速扩大，尤其是在知识阶层中。基督教教父与异教哲学家进行了积极的知识对话，新柏拉图主义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基督教的形象逐渐改善，被吸收到罗马的体制文化中，与异教和平相处。

6、第三个时期（248年至313年）：基督教的影响被视为对罗马统治的威胁。皇帝德西乌斯和戴克里先先后对基督教进行了大规模迫害，试图消灭基督教。然而，这些迫害反而加强了核心信众的信仰。313年，君士坦丁颁布“米兰赦令”，使基督教合法化，但直到380年，狄奥多西一世才将基督教定为国教，并开始禁止其他宗教。

7、基督教在罗马帝国被合法化后，其地位并不稳固。一个显著的例子是皇帝尤利安（361—363年在位）的“叛教”行为。尤利安自幼接受基督教教育，但后来转向希腊和罗马的传统多神信仰，支持宗教自由，反对将基督教视为国教，因此被称为“背教者尤利安”。他是罗马帝国最后一位信仰多神教的皇帝。

8、罗马异教精英和知识阶层对基督教的看法固然重要，但普通罗马人的看法同样不可忽视。民间对基督徒的不信任和敌意是罗马宗教迫害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这种敌意早在1世纪就有所体现，如历史学家塔西佗在《编年史》中提到，基督徒因被视为作恶多端而受到憎恶。

9、罗马异教徒对基督教徒的憎恶和仇恨经常发展为公开的暴行。例如，奥勒留时期（177年），罗马高卢地区发生暴乱，基督徒险些被暴民打死。2世纪的许多宗教迫害事件都是由暴民行凶引发，然后才有当局的介入。皇帝德西乌斯对基督徒的迫害，也是因亚历山大城的暴民风潮引起的。

10、导致早期基督徒在罗马遭人憎恶和仇视的第一个原因，是人性中的邪恶冲动。人类天生对陌生人有一种不信任和敌意，这种冲动不需要理性理由。弗洛伊德提出的“对细微差别的自恋”概念解释了人们之间因细微差异而产生的陌生感和敌意。

11、导致早期基督徒在罗马遭人憎恶和仇视的第二个原因，是最初的基督徒主要是犹太人，犹太人自视为上帝的选民，不与外人交往，导致排斥和敌意；基督徒不参与罗马人的宗教仪式，被视为“不敬神”的群体；基督教在初期处于秘密或半秘密状态，基督徒以暗号相互识别，这种行为在外人眼中显得鬼鬼祟祟。

12、导致早期基督徒在罗马遭人憎恶和仇视的第三个原因，是基督徒的某些基于宗教信仰的行为，如不参与罗马宗教仪式，被视为另类，导致罗马人对基督教的误解和排斥。

13、罗马人讨厌基督教的根本原因在于其排他性，基督教认为只有一个神灵，即《旧约》中的上帝耶和华，其他神灵都是伪神。这种教义对其他神灵和信仰的否定引发了宗教骚动。此外，基督教禁止偶像崇拜，认为罗马人祭祀皇帝和祖先是大罪，这被罗马人视为挑衅、视为干涉和威胁到罗马的国家政治和帝国统治。

暴君杀戮和明君迫害

14、基督徒与皇帝专制权力的对立公开化是不可避免的。第一，基督徒不参与罗马诸神的祭祀，导致帝国祭祀收入减少。第二，基督徒遵循耶稣的教导“要爱你的敌人”，反对暴力，拒绝服兵役。第三，基督教提倡人人平等，破坏了帝国赖以生存的奴隶制度。第四，基督徒忠于基督胜于罗马，尊敬主教胜于帝国官员，动摇了帝国的统治基础。第五，基督教在整个帝国范围内传播，相比仅在本民族内传教的犹太教，对帝国的影响更大，令罗马无法忍受。

15、罗马人对基督徒的看法受到对神秘宗教的陌生和恐惧影响，导致了对基督教的误解和流言。例如，罗马人相信基督徒在秘密的爱宴中进行吃婴儿等不道德行为，这些流言无法证实或证伪。小普林尼的调查未能找到真凭实据，而理性著称的异教哲学家科尔苏斯和波菲利也未提及这些流言。

16、然而，奥勒留的顾问科尼利厄斯·弗朗托和朱尼乌斯·鲁斯蒂库斯经常引述这些流言，影响了奥勒留对基督教的政策。奥勒留可能因此将迫害基督教视为遵循前任皇帝禁止怪力乱神的做法，而他自己并未深入了解基督教。弗朗托和鲁斯蒂库斯作为奥勒留的顾问，他们的斯多葛主义和国家主义观念可能影响了奥勒留的宗教政策。

17、奥勒留的宗教政策主要受其斯多葛神学和国家主义影响，旨在恢复罗马美德和维持帝国统一。他的统治时期面临战争和瘟疫，促使他采取迫害性宗教政策以维护国家稳定。与尼禄不同，奥勒留的迫害基于国家法律，更具系统性和广泛性。尼禄杀害基督徒是出于个人目的，而奥勒留则将其视为国家政策。

18、尼禄因罗马大火而迫害基督徒，将其作为替罪羊，而奥勒留则视基督教为威胁国家统一的“邪教”。奥勒留的迫害虽有哲学和政治理论支持，但实际执行中仍极其残忍。后来的皇帝如塞维鲁和戴克里先继续并加剧了对基督徒的迫害，形式包括法律迫害、酷刑和处决。这些迫害不仅针对基督徒个人，也损害了罗马法律制度的公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