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后悔吗?”老何的语气低沉,烟头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疑惑的脸。我沉默着,热茶的蒸汽模糊了视线,思绪却飘回多年前,那个像石头一样倔强的男人——周平,他真的会后悔吗?这么多年,我从未问过他,但如果真的后悔,他又怎会坚持到
故事要从2010年说起,那一年,周平在部队服役满二十年,正值转业之际。来自湖南安化农村的他,家境贫寒。我还记得,在一个普通的夜晚,他借着酒劲,第一次向我吐露了少时的辛酸。“过年能吃顿肉,就算天大的喜事了。”他笑着,笑容里却满是苦涩。兄弟姐妹多,父母体弱多病,几亩薄田维系着一家人的生计。乡里人都说,周家孩子怕是没什么出息了。
初中还没毕业,周平就辍学打工,瘦弱的他扛着水泥袋,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他常常在工地的通铺上彻夜难眠,思考着人生的出路。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他感到迷茫和不甘。1990年,他的人生迎来了转机,一次酒后,叔叔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平子,去当兵吧!穷人家的孩子,想出人头地,就得出去闯!”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周平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开往北方的绿皮火车。初到北方,寒冷的天气让他瑟瑟发抖,文化程度低、身材矮小的他在训练中也屡屡受挫。但他从不抱怨,咬紧牙关,用超出常人的毅力坚持了下来。新兵连结束后,他竟然成为了训练标兵,连长赞赏他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这让他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后来,我们分到了同一个连队。他依旧保持着那股拼劲,射击训练时,即使蚊虫叮咬也一动不动;体能训练时,即使累到脸色苍白也绝不放弃。他凭着这股韧劲,一步步从班长升到了连长,再到营长。到了2010年,他的军旅生涯似乎走到了尽头。
年初,团里开始为他联系地方工作,一切都安排妥当。大家都以为他会如释重负,可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喜悦。一天晚上,他拉着我喝酒,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不甘:“你说,我要是退了,会不会后悔?二十年的青春都奉献给了部队,现在让我走,我怎么甘心?”我无言以对,军规如此,谁能改变?
国庆节前夕,战备值班名单上没有周平的名字,大家都觉得他年底就要转业了,没必要再参加。他却主动找到团长,坚持要加入值班名单。“只要命令一天没下,我就是营长,就得对营里的事负责!”他语气坚定。团长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谁也没想到,这次值班竟改变了他的命运。
国庆节当晚,师部突然下达紧急拉动命令,所有战备营必须在两小时内到达指定地点。营里顿时乱作一团,周平却临危不乱,吹响集合哨,迅速组织队伍,全营人员装备齐整地奔赴集合点。在一片混乱中,只有他的营队像训练有素的铁军,一路小跑,井然有序。
后来得知,师长亲自到各营检查,周平的营装备齐全,人员到齐,物资准备充分,受到了师长的表扬。而其他营却状况百出,装备不全、人员掉队、甚至有人连枪都没带齐,师长大发雷霆。那天晚上,周平成了全师的“模范”,师长特意找他谈话,问他:“你年底就退了?”他笑了笑:“是啊,该让年轻人上了。”师长看着他,又问:“真舍得走?”他沉默了。
年底,他的转业命令没有下达,反而被提拔为副团长,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我去找他,他只是淡淡一笑:“还能是什么情况?还不是平时多干点活。”后来才知道,是师长亲自向上级打了报告,要求留下他。报告中写道:“战场需要能扛事的人,周平就是这样的人。”
从那以后,周平更加努力,2015年,他晋升为团长,戴上了上校军衔。同年,他的父亲病重,他却因为工作繁忙,无法回家探望。直到父亲去世,他才匆匆赶回,跪在灵堂前痛哭失声:“我对不起他……可我真的走不开啊!”那一刻,我深感无奈,军人的信仰背后,是家庭的默默付出。
时间飞逝,2020年,周平终于从县武装部退休,结束了三十年的军旅生涯。退休仪式上,他身着戎装,声音洪亮却又哽咽:“这三十年,我唯一的骄傲,就是当了兵!”他敬了一个军礼,眼里闪烁着泪光。我站在台下,百感交集。
周平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也是奋斗的一生。他把最好的青春献给了部队,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贡献。那么,他究竟后悔过吗?他为部队奉献了三十年,错过了陪伴家人,错过了很多人生的可能性,他真的无怨无悔吗?或许,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