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华:新世纪儒学本体论的建构

文以传道人 2024-07-03 03:23:43

文章原载:2022年9月17日“儒家思想之现状与展望”学术研讨会暨《当代儒学》创刊十周年座谈会的发言,《当代儒学》第23辑,第47-52页。

作者:程志华,哲学博士,河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河北大学燕赵哲学与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专家。

谢谢赵法生老师。谢谢《当代儒学》编辑部的几位老师,玉顺老师、郭萍老师、杨永明老师,谢谢他们邀请我来参加研讨会。

刚才听了上面两位教授的报告,很受启发。梁涛教授谈到的一个观点很有讨论的意义,他谈到秩序的问题。我们传统的儒家总讲等差,讲没有等差就没有秩序这样一种思维模式。其实,在现代化的语境下,这样一种思维模式是我们儒家的一种短板,故需要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一种新的思维模式。在这样一种模式下去探讨社会秩序可能更有意义,故应该是儒家所致力的一个方面。这是一个观点,对我很有启发意义。

刚才韩星教授谈到了一个观点,这个大语境我很赞同,就是内圣外王这样一种语境。在这个语境下,重构内圣外王之道,是“社会儒学”的主张。他也谈到了民主和科学的关系。在制度的这样一种框架下,如果不恰当,科学也会异化。这个观点也很有意思,科学本身按道理来讲没有什么价值意味,但是它可能异化。这个讲法很有新意。

为什么要讲我前面这两位教授的观点?因为我下面的内容,更多的是“述”的内容,是知识性的,不是“论”的东西。前面梁涛教授、韩星教授他们俩更多的是“论”的,问题意识很强,我这个问题意识相对淡一些。我做了一个PPT,分享出来,可能便于讲解。

我报告的是《新世纪儒学本体论的建构》。为什么说是“述”?是对于这个世纪以来儒家复兴过程当中本体论建构的一种梳理。主要的内容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于新世纪儒学本体论建构的一个概说;第二个部分,是对于本体论的建构,按照年龄,分了“两代八家”,对他们的观点,本体论的观点,做了一个简单的阐释;第三个部分,是对于他们的形上建构,进行一个总的分析;第四个部分,就是有一个希望。总的是这样四个部分的内容。

首先看第一个部分,就是对于儒学本体论建构的一个概说。新世纪就是进入21世纪以来。关于儒学的复兴和发展,也有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是“六家”的说法,崔罡有一本著作,在这个著作当中,有“六家”的这样一种说法。还有“十家”的说法。我看郭沂教授也参加这个会了,这是他的说法。关于当代儒学的建构,他列出了“十家”。

我也提出了一个想法,就是“两代八家”的这样一种说法。这个角度,和前面的崔罡、郭沂教授的说法角度不一样。我是单纯的从新世纪、这是时间的维度,然后儒学、这是学科的维度,然后形上学、这是层面的维度这样三个维度提出一个说法。这样三个维度的确定就把国外的儒家的建构包括成中英先生等人的说法就没有包括进来。

这“两代”,是指的两代人。第一代大概是出生于上个世纪30年代的四位老一辈的哲学家,他们都有自己的哲学本体论的建构,都是在儒学的范围内来展开的,李泽厚、张立文、蒙培元、牟钟鉴。第二代是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的四位新生代的哲学家,陈来、杨国荣、黄玉顺、林安梧。

这样的一种说法是基于我上面讲的那三个范围,新世纪、儒学、本体论这样三个关键词来做的划分。像上面的“六家”“十家”当中,没有在这个范围里面没有论及,也可能有遗漏,如果有遗漏的话,请大家批评指正。

为什么要研究这个问题?其一,因为现在的儒学复兴,其实刚才我上面的这两位先生,梁涛老师、韩星老师也讲到了这个问题,似乎汹涌澎湃,似乎所谓的“一阳来复”。研究会刚开始是,黄玉顺老师就谈到这个问题。其实,里面有很多的沉渣泛起的东西,有很多不是我们这个时代、这个文明状态应该有的内容。其二,在应该有的内容里面,其实也是分层次的,儒学的本体论、形上学的内容应该是一个必要的内容。就这个角度来讲,上面的两代八家,做了一些探讨。在我看来,我们应该对儒学的形上学建构来进行研究,而不仅仅是进行儒学传统价值的弘扬、挖掘、推扩。形上学的建构应该作为我们研究的内容之一。这种研究同时我们也应该对照历史上的宋明儒学甚至包括明末清初的儒学这些形态的变化相较来研究,因为宋明儒学和明末清初的儒学,包括后来的现代新儒家,都是一种形上学基础之上的形态的建构。这应该是我们一个不可或缺的语境。其三,就是比较研究。应该和西方哲学有个互动。我们都知道,玉顺教授,现象学与儒学的比较研究催生了他的“生活儒学”。其他的老师,像郭沂老师、韩星老师他们也都有相应的建构,赵法生老师在这个方面视野很开阔。我们都应该在这样一种语境下来开展研究,而不应该封闭在儒学的内部来开展,自说自话。在一种开放的语境下进行比较研究,扬长避短,取长补短。其四,是基础理论研究。对于“两代八家”所代表的儒学的形上学建构,应该有一个纯哲学的、纯形上学的、纯本体论的这样一个基本理论方面的探讨。

第二个部分,就是对“两代八家”形上学的分别的疏解,简要地把八家的思想给大家做一个汇报。

第一个就是李泽厚先生。李泽厚先生已经仙世了。就本体论的角度来讲,他的建构是人类学历史本体论。他的理论的问题意识是“一个出发点”“三个问题”。“人活着”是出发点,“人如何活”、“为什么活”、“人活得怎么样”,这三个问题是他的问题意识。

然后是他的“三句教”。“三句教”是他建构哲学理论的一个前提性的预设——“历史建理性”“经验变先验”“心理成本体”。我觉得,他的理论体系当中,这三句话起着“三句教”的作用——这三句话是他的形上学的前提性预设,是他的形上学建构的基础。

然后是他的历史本体论的体系。他的历史本体论和别人的本体论不一样。他的本体构成一个体系,为多个本体。在他和学生们对谈的过程当中,有很多的提问,说本体只能是一,李泽厚先生却建构了多个本体。但他这个多,是在不同层面上的展开,不同的角度上的发展,是一个自洽的体系。其中最根本的是“历史本体”。基于这样一个根本,然后由实践基础上建构的工具本体,心理结构基础上的认知本体、伦理本体、情本体,方法论角度下的“度本体”。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奠基于历史的基础上,故它是很类似于历史唯物论的一种观点。

第二个是张立文先生的“和合哲学”。他自己把“和合哲学”与“和合学”做了一个区分。他的本体论的内容主要是在“和合哲学”里来讲的,讲了三个世界、五大原理。根本的概念还是“和合”,“和合”是他的本体建构。

第三个是蒙培元先生的“情感儒学”。前一段时间,蒙先生全集出版的时候开了座谈会,很多专家学者对这个问题有所探讨。我也参加了这个座谈会。我下面的内容,是对他本体的一种解读,一种探索。

他的“情感儒学”的本体就是“情感”,在“情感”基础之上建构了一些基本概念,如:主体思维、心灵、情感、超越、境界、自然,然后他围绕这些概念建构了一个体系。这个体系就是“情感儒学”,独树一家。黄玉顺教授的“生活儒学”,便是在这个脉络下的一种新发展。

第四个是牟钟鉴先生的“新仁学”。“新儒学”区别于以往的仁学,所以他用了一个“新仁学”的概念。他提出来了一个核心概念,当然也就是他的最重要的整体概念,然后通过三个递进脉络、三大命题、十大专论、五大范畴,建构了一个应用性比较强的、论说比较明白新的儒学体系,也是独成一家。

以上是第一代四位哲学家形上学建构的概要。

第二代四位哲学家形上学建构的情况如下:

第一个是陈来先生的“仁学本体论”。在其《仁学本体论》共12章的论述下,他采用了“原”这样一种文体来推究“仁”以及“仁”的内容、开展、应用和下落、上升等问题,从而建构起一种本体论。这种本体论体现出来的特点也比较鲜明——接着原来的“仁”来“接着讲”,然后重点放在宋儒形上学的角度来探讨;同时又应了现在的时代的需求,所以也具有一定的时代性。

第二个是杨国荣先生的“具体的形上学”。“具体的形上学”从概念上来讲,是跟以往的两种进路有区别。以往的两种进路,他概括为“抽象形态”和“后形上学形态”,他的进路则为“具体的形上学”进路。“具体的形上学”以“存在”作为本体概念,探讨它的本源性、形上向度、成己成物的过程,来回应真善美等等问题。“具体的形上学”在形上形下、道器之间有明显的沟通的特点。“具体的形上学”对于“抽象形态的形上学”“后形上学的形态”讲,是一种既有区别又有联系、有点独辟蹊径的这样一种理路。

“具体的形上学”的问题也很集中,表现为三个方面:是什么,意味着什么,应当成为什么。这样一种理路很有点康德、李泽厚的理路——先把问题提出来,然后去回答。因此,这几家哲学均体现出体系化非常强的特点。

第三个是黄玉顺教授的“生活儒学”。“生活儒学”的关键概念,或者是本体概念,就是“生活”。我们一讲到生活儒学,若望文生义,往往有误解,以为它是社会儒学、民间儒学、城镇儒学那样的概念。其实,在黄教授这里,“生活”是一个本体性的概念、存在的概念。

在这个理论体系当中,他把人的可能从三个角度去进行探讨——生活存在、形而上存在者、形而下存在者。然后,他把体系建立在三个层级之上,表达为“生活论的存在论”“形而上学的重建”“形而下学的重建”。可贵的是,他把原来的形而上学两级表达为三级,这样可能至少从理论上来讲,更为周延地考虑到了我们原来所没有考虑到的一个方面,上去以后还要下来,上升以后还要下落下来。这在理论上周延性确实非常强。

第四个是林安梧先生的“存有三态论”。林安梧教授参加了今天的会,他的问题意识是由牟先生的“一心开二门”这些一种模型所引发的反思而提出的。在他看来,牟先生原来的理论有限制,一个是忽略了生活世界的总体,一个是表达为主体主义倾向。由此出发,他提出了“存有三态论”,以存有、存在为本体,来解说这个世界,来建构他的理论。“存有的根源”就是形而上之道,“存有的开显”就是“道”经由“可道”而开显出来,“存有的执定”就是“道”定向为万物。

第三个部分,是形上学建构的理论分析。当前的儒学复兴,确实分为好多个向度。“向度”就是理论维度这样一个意思。一个是“生活向度”,要求儒学走向民间,发挥它的人伦日用的作用。第二个是“宗教向度”,大概就是康有为所主张的儒教的这样一向度。第三个是“意识形态向度”,指的是儒学在历史上的意识形态主导地位向度。第四个是“哲学向度”。上面提到的“两代八家”的这样一个向度,就是“哲学向度”里的一部分。

这部分的内容是和形而上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应该说,20世纪一直到现在,形而上学,包括本体论,所面临的挑战冲击是很严重的。一个方面,是实证主义的冲击;一个方面,是实用哲学的冲击;一个方面,是后现代的冲击,它们都对形而上学建构形成强烈的挑战。

形而上学如果要想生存下来,儒学要想发展下去,得走哲学的理路。前面所提及的宗教的、生活的、意识形态的向度是走不通的,理论上、实践上都已经给了我们答案。然而,要建构形上学,核心的还应该是本体论。

形而上学的本体论的建构,以往有两种本体论:一种本体应该是事实本体,以客体为特征;一种是价值本体,以主体为特征。其实,在两种之外还有一种本体,就是客体、主体融合的“道体”,它是对客体主体否定之否定的一种综合的超越。前面提到的好几家,本体状态都是这样的一种“道体”。

本体论的建构不应该是凭空而有的,应该有一些因子,叫问题意识、核心命题、概念体系、实用面向。这四个因子应该是进行本体论建构不可或缺的内容。不是说提出一个本体来就可以叫做本体,也不是说不面对哲学问题凭空而有就可以。这些因子的建构,若没有概念体系的搭建都是不成的。

第四个部分,是本体形态建构应该成为中国哲学登场的一个角度,而且是比较有方向性、“朝阳性”的一个角度。刚才谈到,形而上学面临诸多挑战。其实,当前中国哲学也是命悬一线,尽管我们在这里讨论它。总的看,整个中国哲学面临着世俗化、民族性、时代性、经学这样四个方面的挑战。这四个方面都对“中国哲学”这四个字形成巨大冲击。所以我们说它命悬一线,一点也不为过。

儒学的形上学建构应该是中国哲学登场基础或者是重要的一面。在这个问题上有两种鲜明的对立的观点:一种主张放弃形上学的思路,反对从形而上学角度发展儒学,像明末清初部分儒者主张宋明儒学“弃权”一样。另一种是主张从形上学的角度重建儒学,像上述“两代八家”所致力者一样。我是倾向于后一种观点的。

上面就是我给大家汇报的内容,不妥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尤其是“两代八家”,可能挂一漏万,请大家指出来,我们共同完善。

我就说这么多,谢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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