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你…你再说一遍？”我妈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颤巍巍的，抓不住。她手里拿着那份泛着淡淡咖啡渍的A4纸，那是老李头昨天早上不小心洒的，现在看来，倒像是命运提前留下的污点。2008年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在我的脑海里炸开，那是老李头第一次给我妈发“晚安”的时候，甜蜜得像刚出炉的糖炒栗子。

我妈，李淑芬，今年五十六了。按理说，这个年纪的人，该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她呢？手里攥着离婚协议，像个迷路的孩子。我们三兄弟，从小没见过外婆，只知道妈妈是外婆捡来的。外婆临终前，拉着我爸的手，说：“淑芬这孩子命苦，你们…你们要当亲闺女养着。”

大哥李建国，是家里的顶梁柱，开了个小工厂，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总是说：“妈，你想要啥就说，儿子给你买！”二哥李建军，是个医生，医者仁心，对病人负责，对老妈更是没话说。逢年过节，保健品、营养品，恨不得把药店搬回家。我，李建业，是个程序员，常年加班，但每个月都会给老妈转一笔钱，不多，但足够她买点喜欢的东西。

我们兄弟三个，都把老妈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着。不是因为外婆的遗言，而是因为，她值得。她一辈子操劳，把我们三个拉扯大，没享过一天福。

老妈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可自从嫁给我爸，就一心扑在家庭上，洗衣做饭，照顾孩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穷，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老妈总是把肉夹到我们碗里，自己啃着骨头。现在想想，心里真不是滋味。

老李头，李卫国，是我妈的第二任丈夫。他们结婚十年了，在外人看来，日子过得还算和睦。老李头是个退休教师，平时喜欢写写字，画画画，生活也算有情调。可我知道，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东西。

老李头这个人，怎么说呢，有点自私。他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我妈呢，性格比较温顺，不太会拒绝别人。时间长了，矛盾就出来了。

大约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发现老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她开始变得沉默，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阳台上那盆枯姜旁的茉莉花，是她最喜欢的，以前总是精心照料，现在也懒得管了。

有一次，我去看她，她正在厨房里忙活。我问她：“妈，最近咋样啊？”她笑了笑，说：“挺好的，都挺好的。”可我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泛着泪光。

我心里明白，他们之间肯定出了问题。但我不敢问，怕揭开她的伤疤。

“他…他说我配不上他。”我妈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飘落的树叶。她指着离婚协议上的几行字，那是老李头写的，字迹工整，却冰冷刺骨。

“他说我没文化，跟他没有共同语言。他说我只会柴米油盐，不懂得欣赏他的艺术。”

我听着，心里一阵阵的抽痛。我妈为了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被嫌弃没文化？

我忍不住怒火中烧，想要去找老李头理论。可我妈拉住了我，说：“算了，建业，别去了。他…他已经决定了。”

那天晚上，我陪着老妈，一夜没睡。我们聊了很多，聊小时候的事情，聊外婆的事情，聊她这些年的委屈。

她说，她也想过要改变自己，去学画画，去读书。可是，她已经老了，学不进去了。她说，她觉得自己像个累赘，拖累了老李头。

我抱着她，安慰她说：“妈，你不是累赘，你是我们的宝贝。你永远都是我们的亲闺女。”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老李头走得很决绝，只带走了几件衣服和他的画具。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一句抱歉。

我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空洞，像失去了灵魂。

我把她接回了家，让她和我们一起住。大哥二哥也经常来看她，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

我们尽量让她开心，带她去旅游，去逛街，去吃她喜欢的美食。我们想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我们。

慢慢地，我妈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她开始重新拾起自己的爱好，种花，养鱼，还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舞蹈班。

她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越自信。

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建业，谢谢你们。有你们在，真好。”

我笑着说：“妈，你永远都是我们的亲闺女，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

老妈现在的生活，很充实，也很幸福。她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有了自己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外婆没有留下那句话，我们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对待老妈？

我想，会的。

因为，爱，是发自内心的，是无法被任何承诺所束缚的。

未来，我们兄弟三个，会继续把老妈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我们会尽我们所能，让她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因为，她值得。

夕阳西下，我看到老妈在阳台上浇花，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得了。那盆枯姜旁的茉莉花，也重新焕发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