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钻井平台的栏杆边,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这是我在"深海勇士号"工作的第七个年头,平台上的每一寸钢板、每一条管道我都再熟悉不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晓发来的消息:"老公,今天发工资了吧?我相中了一个香奈儿的包,两万八。"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悬着,迟迟没有回复。上个月的工资刚打过去三万,这才半个月,又要买包。我知道她最近在奢侈品店上班,可这消费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收入。
"老陈,发什么呆呢?"工友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该换班了。"
我收起手机,跟着他往控制室走。老王比我大五岁,在平台上干了十几年,老婆在老家带孩子。每次发工资,他都只留一千块钱生活费,剩下的全寄回家。
"你老婆又找你要钱了吧?"老王递给我一支烟,"要我说,女人不能太惯着。咱们在这卖命挣钱,她们在城里花天酒地,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苦笑一声,接过烟点上。控制室的显示屏上,各项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但我知道,海面下三百米处,钻头正在与坚硬的岩层较劲,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井喷。
"深海勇士号"是中海油最新型的半潜式钻井平台,造价高达20亿。我们这些工人,每天与死神擦肩而过,月薪也不过两万出头。但比起老家种地的收入,这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我今年三十四岁,和林晓结婚六年。当初相亲认识时,她在商场做导购,一个月工资四千多。婚后她说想开个服装店,我二话不说把积蓄都给了她。结果店没开成,钱却花光了。
后来她又说要学美容,报了个培训班,学费两万。我想着让她学门手艺也好,又给她打了钱。结果学了三个月就不去了,说太累。
现在她在奢侈品店上班,工资涨到了八千,可开销却越来越大。上个月光是买化妆品就花了五千多,这个月又要买包。
"老陈,3号钻杆压力异常!"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我立刻掐灭烟头,冲到监控屏前。果然,3号钻杆的压力值在快速攀升,已经接近警戒线。
"通知所有人,准备启动应急预案!"我对着对讲机大喊,"老王,你去检查防喷器!"
平台上一片混乱,警报声刺耳地响着。我死死盯着压力表,手心全是汗。如果发生井喷,后果不堪设想。去年南海一个平台井喷,死了十二个人。
"压力还在上升!"技术员的声音都变了调。
"准备切断钻杆!"我咬着牙下令。切断钻杆意味着这口井可能报废,公司损失上亿,但总比出人命强。
就在这时,压力值突然开始下降。我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冰凉。
危机解除后,我才有空看手机。林晓又发来几条消息:"你怎么不回我?""是不是又舍不得花钱?""我同事老公都给她买爱马仕,你就知道省钱!"
我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想起上个月回家,发现她新做了美甲,手上戴着一条我从没见过的钻石手链。问她哪来的,她说是同事借她戴的。
现在想来,那条手链恐怕不是借的。
"老陈,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老王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掏出手机给林晓转账。两万八,是我一个半月的工资。转完账,我看着账户余额苦笑。卡里只剩下一千多块钱,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
晚上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刚结婚时,林晓还会给我发消息,问我工作累不累,海上风浪大不大。现在除了要钱,她几乎不主动联系我。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是林晓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屏幕那头的她妆容精致,背景却不是在家的卧室。
"老公,你看这个包好看吗?"她把镜头对准一个黑色链条包,"我同事都说特别适合我。"
我注意到她身后是酒店的装潢,床头柜上放着两杯红酒。
"你在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在...在同事家。"她眼神闪烁,"我们聚会呢。"
"哪个同事?男的女的?"
"你管这么多干嘛?"她突然提高音量,"我在外面应酬不也是为了多认识客户吗?你以为我愿意啊?"
我死死盯着屏幕,看见她身后的浴室门开了,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走出来。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还是认出了他——林晓的店长,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异男人。
"林晓,你..."我话还没说完,视频就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想起这些年,我在海上拼命挣钱,她在城里花天酒地。我舍不得买新衣服,她却动不动就买奢侈品。我以为这是爱,现在才明白,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索取。
第二天,我请了假,买了最早一班飞机回城。到家时是下午,林晓不在。我打开衣柜,里面堆满了名牌包和衣服,很多吊牌都没拆。
床头柜的抽屉里,我找到了那条钻石手链,还有几张酒店发票。最近的一张是三天前,正是我上次出海的日子。
我坐在床边,感觉浑身发冷。这些年,我像条狗一样拼命工作,换来的却是背叛。我想起平台上那些日日夜夜,想起差点发生的井喷事故,突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可笑。
晚上林晓回来时,我正在收拾行李。
"你干什么?"她慌了,"你要去哪?"
"离婚吧。"我平静地说,"这些年我太傻了,以为用钱就能留住你。现在我想通了,你爱的从来就不是我,而是我的工资卡。"
"你胡说什么?"她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乱花钱了,你别走..."
我甩开她的手:"那个店长,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她愣住了,脸色瞬间惨白。
"我查过了,你每个月都要去那家酒店两三次。"我继续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只是不愿意相信。"
"对不起..."她哭起来,"我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摇摇头,拎起行李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那些包和首饰,你都留着吧。就当是我这些年,为你的青春买单。"
走出小区时,天已经黑了。我给老王发了条消息:"帮我请个长假,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手机很快响了,是林晓打来的。我没有接,直接关了机。
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我抬头看着城市的霓虹,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些年,我把自己困在海上,困在对她的执念里。现在,是时候走出来了。
我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火车站。"
我要回老家,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也许在那里,我能找到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