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朱晓虹,当年在重庆一中初67(1)班读初中,1969年2月到开县铁桥区立新公社亿世大队三队插队落户,1977年3月返回重庆,2006年在重庆渝中区实验幼儿园退休。
在我的梦里,常常出现一座被一条蜿蜒的小河环绕,座落在一片葱绿的稻田中,房前屋后开满李花、杏花、桃花的美丽小村庄。
这就是我和弟弟朱小佳曾经插队落户的开县铁桥区立新公社亿世大队第三生产队。
因为公社的小卫生所,大队的小商店,生产队的小磨坊都在我们所住的这条街上,所以社员们都叫它“半边街”。我在这条半边街上度过了人生最宝贵的8年时光。
当很多年后和以前的同学相聚,大家都感叹当年知青生活的艰苦,孤独和苦闷时,我心里激起的却是一种温暖,一种深深的怀念和感激。
8年时光给我留下更多的是坚韧,顽强,乐观,没有这8年的磨练,我后来的人生道路不会走得踏实坚定。
8年时光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关爱,什么是温暖,什么是理解。
8年的经历成为铭刻在我心灵深处的一段抹不去的记忆。
祝文忠一家
祝文忠、廖洁玉是我们生产队一户普通的农民夫妇。他们带着3个孩子和3个妹妹生活在一起。也许是注定和他们一家有缘,我的知青屋就修在他家房子的背后。
我和祝文忠的二妹祝文敏都在大队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所以我在祝文忠家进出的时间最多,和他们一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我永远忘不了祝文忠一家给予我们姐弟俩的关心和帮助。
1970年1月,刚下乡一年后的我回到重庆准备过春节。可是还没有等到春节团聚,却等来了爸爸被迫害致死的消息。
妈妈只在春节回来和我们见了一面,就被继续关在牛棚接受审查。
我只能带着还未下乡的弟弟回到生产队。文革前,我是一个被父母兄长宠爱的孩子,生活无忧无虑。
当我背着黑五类子女的名声,面对不少人躲闪的眼神和生产队长不同意我弟弟入户的困境时,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助和绝望。
生性倔强的我不愿在人前流泪,只能在夜里蒙着被子哭到天亮。
记得那是春节后回到队里的一个晚上,天气很冷。廖洁玉让我们姐弟俩去她家烤火,生拉硬拽的把我们拉到她家火炉边,顺手递给我们姐弟俩一人一个烤得滚烫的红薯。
我感觉手里红薯传出的热流一直暖到心底。那晚祝文忠一席话我至今还记得非常清楚。他说:“人这一辈子很难不遇到点什么事情,但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过去。要把现在过好。没有现在,就没有明天,更没有以后,我就不信你们会一辈子在这里种地。”
我很惊讶,一个农民能说出这么质朴中肯的语言。在很多冷言冷语听多了以后,这样的话让我感觉很温暖。
从爸爸出事后,从来没有谁对我们说过这样的话。在以后的日子里,白天出工,祝文忠总和我弟弟一起,廖洁玉和她的三个妹妹总和我在一起,农活上能帮就帮我一把。
晚上收工后,廖洁玉经常给我们送东西。虽说只是一碗咸菜,或是一把小菜,但我们心里总感觉到温暖。尤其是冬夜,我们常围坐在他们家火炉边聊天,这种情景在我回城以后常让我想起。
1975年我弟弟先回重庆以后,我一人几乎不做饭,就像祝文忠家的一员,他们家也常常因为我,在一锅土豆里煮上几块晒干的面块。
我先后送祝文玲,祝文敏出嫁,为他们绣枕头,准备嫁妆。现在回想这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
1977年我回城以后,曾两次回到半边街,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感到特别亲切。
我和祝文忠一家一直保持着联系,在我的心里我和他们就是一家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对我的关心照顾,让我懂得了什么是人与人之间无私的关爱和友情,什么是人世间质朴的情感。
队长田仕元
田仕元是我下乡后的第二任队长。他瘦高个,黑黑的皮肤,背微驼,话不多。但和他接触,总能让你感到一种关心和感动。
记得那是我弟弟回城后的第一个夏天,生产队开始收稻谷。早上派工时,田队长告诉我:“你今天去前院晒谷子。”
我感觉疑惑,我只有一个人晒谷子中午不能离人,我中午吃什么?
正在这时,听到田队长对前院一位社员说:“朱晓虹一个人晒谷子,中午就在你家吃饭了。”说完田队长就走了。
我心里一热,又一想那明天呢?就从这天起,一直到收完稻谷,我天天晒谷子,天天吃百家粮。
后来田队长的爱人告诉我:“老田说,晒谷子可以早点收工,你们知青爱干净,可以早一点回去洗澡洗衣服。”简单的几句话,传递出的这种朴素的关心,让我感到真切的温暖。
我因父母问题多次推荐回城都没能过政审关,眼看大队知青一个个回城了。
有一天田队长找到我说:“队里要成立学习大寨修梯田的石工组,
你去参加一个,活路不重。”我感到奇怪,石工可不是女孩子能做的事情,我能行吗?
去了石工组以后才知道,每天基本上没有多少活,就是给石工打出的石眼灌灌水。
社员们告诉我,田队长是考虑到我到石工组活路不重,名声又好听,也许能为我早点回城加点分。
听了这番话,让我对田队长这个朴实的庄稼汉多了几分敬重。
1998年我第一次回生产队,田队长天不亮去镇上买菜,请我吃饭,还说当年自己能力有限,没能给我更多的帮助。
我觉得,他传递给我这份质朴的情感,让我从心底感觉到温暖和惭愧。
可惜田队长后来病故,这让我非常悲伤,愿他在天之灵能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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