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妖:拉斯普京小传

芝兰学摄 2024-10-10 13:44:40

圣魔拉斯普京

拉斯普京是什么?拉斯普京什么都不是,他是一个空洞的名字。一个洞!一种堕落!一切事物的崩塌——信仰,思想、政治和国家。拉斯普京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让人恐惧、害怕的词。它只是一个名字,即使它不存在,也会被编造出来,成为一种象征、一个标志、一种计划、一面反映当下社会的镜子。——Astrakhan Leaflet,1914.引子:圣人还是恶魔?“拉斯普京就是一切,拉斯普京无处不在。”——Alexander Blok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риго́рий Ефи́мович Распу́тин),亦译作拉斯普廷或拉丝普丁,是沙皇俄国末年最出名的人物之一,他的一生就像一部黑暗童话——一位出生于蛮荒之地的农民在寻找上帝的过程中进入了俄国权力的中心,成为了无数贵族和官员们崇敬或厌恶的“圣人”或是“恶魔”,并最终以自己的死亡敲响了王朝覆灭的丧钟。然而,在这样一位家喻户晓人物的身边始终环绕着一层迷雾,阻碍着我们去认识和发掘他的人生历程。事实上,20世纪初的俄国人对于拉斯普京的认识或许并不比我们深刻——尽管同样家喻户晓,他们为拉斯普京贴上了乡野村夫、疯狂修道者、异教徒、奇迹治疗师、和平主义者、黑暗势力、性欲狂魔、皇室宠臣等等标签,一些反对者甚至屡次向沙皇和上层贵族们指控拉斯普京为德国间谍或是犹太人势力推上前台的代表,至于拉斯普京淫乱宫廷、通过催眠控制上百位女教徒的传言更是直到今天都出现在严肃的纪实或传记作品中,成为了大众对其生活的深刻印象。事实上,通过对于大量原始档案和其他资料的研究,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拉斯普京是俄国乃至于世界历史上被污名化程度最高的历史人物之一,过去一个世纪以来,关于拉斯普京的绝大多数故事不过是他的政敌和社交媒体捏造的谎言。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过去拉斯普京形象的塑造主要源于两本著作,分别是伊利奥多尔的自传《俄国的狂妄修道士》和尤苏波夫的回忆录《失落的辉煌》(原版标题为《拉斯普京》),而这两人在写作时的立场则几乎不用进行任何考证,因为前者是拉斯普京一生中在宗教上最大的反对者,后者则是策划并成功实施刺杀行动的首脑。因此,我们不得不暂时抛弃对于拉斯普京的固有印象,从众多档案中试图拼凑出一个更加接近于本尊的人物形象,但碍于篇幅和题材限制,本文毕竟无法成为一篇严肃而枯燥的考证论文,因此笔者尽量按照时间顺序选取了拉斯普京最广为人知(为人诟病)的几个侧面,希望能够在简单的事实梳理中传递一个信息:拉斯普京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拉斯普京注:囿于笔者才学和精力,文中难免有疏漏或错误之处,敬请读者谅解。一、圣愚“一些冒称的先知走街串镇,有男有女,赤身裸足,披头散发,哆哆嗦嗦,跌跌撞撞,宣称圣徒皮西亚特尼查和圣阿纳斯塔西娅向他们显现,命他们向基督徒们传布末日赞美诗。这些疯疯癫癫的男女先知,似乎神灵本身就降临在他们身上。”——尼·米·尼可里斯基在关于拉斯普京的诸多的传闻与流言中,有一条是几乎无可非议的,那就是他的确可以对沙皇尼古拉二世(下简称为尼古拉)和皇后亚历山德拉施加独一无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决定性的影响。这令人迷惑——俄国的最高统治者怎么会被一个农民出身的修道士玩弄于股掌之间?事实上,在漫长的俄国历史中,圣愚现象并非是拉斯普京一人所引发的狂潮,虽然他本人确实为其代表人物,在革命发生之前,神秘主义倾向早已渗入俄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之中。圣愚(Юродство),即所谓“基督的愚人”,它有两个基本的含义,一是愚蠢的人;二是怪异与癫狂的人。圣愚们一般赤身裸体,只在半身处系一块布,留着长发,在脖子或腰处戴着铁链或其他引人注目的小玩意。圣愚们四处流浪,满身肮脏,说话语无伦次,行为举止歇斯底里。但是,这样一群活跃于乡间的神经病却成为了普通民众乃至于上层贵族们的座上宾。在革命前的俄国,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圣愚是精神领袖,他们能够影响接触人的命运,他们的胡言乱语被解释为某种可靠的预言;他们的粗鄙和对道德的轻蔑被看作是对于宗教和精神世界的关注;他们的衣衫褴褛和其他对于身体的忽视被认为是一种逃避世人尊敬的方式;他们的流浪和食不果腹被看作是基督徒忏悔的表现;他们不安定的精神状态被认为是接近于上帝的方式。当然,对于圣愚的嘲讽和批判也流行于俄国社会之中,但对于某位圣愚的批判往往转化为了对下一位圣愚的崇拜。从15世纪开始,圣愚开始对于俄国社会产生从宗教到政治的全方面影响。例如伊凡雷帝时期的著名圣愚瓦西里,本来是一名赤身裸体在莫斯科街头流浪的无家可归者,就因为其反差极大的行为举止而吸引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当时的历史文献记载了瓦西里弄瞎了嘲笑者的眼睛,后又在嘲笑者忏悔后为其恢复光明的轶事。当然,瓦西里流传最广的事迹是他当面批评伊凡雷帝在“应该想着上帝的时候想着自己的事”,后者恭敬的接受了批评,并表示了畏惧。

圣瓦西里形象图那么,为什么圣愚现象会在革命前的俄国盛行一时呢?除去东正教本身的保守性之外,圣愚盛行的一大原因是俄国人对于基督教的笃信远远超过了欧美人,俄国人从上到下都对宗教和上帝的奥秘充满兴趣,“俄国人永远走在一个他们可能找到上帝的地方之途中”。每一个俄罗斯人的社会活动,乃至于他们的饮食起居,无一不与上帝联系在一起。在俄国,到处都是教堂和修道院,人们将每一天都视作是圣徒纪念日,络绎不绝的在神龛和圣坛前虔诚的鞠躬和下跪。另一种有趣的解释是,圣愚盛行与俄国精神病院设立晚,缺乏资金有着直接关系。尽管在叶卡捷琳娜时期政府就开始建立精神病院,但由于缺乏资金,医院往往只愿意接收付得起钱的病人,将大量出身于底层的贫困患者拒之门外,据1840年的资料统计,只有9%的精神病人得到了有效收容,其余病人则成为了游荡在俄罗斯乡镇和城市中的圣愚。(也有学者认为,俄国对于精神病人分类方法的落后导致这些人无法进入医院)另一方面,圣愚得到了沙皇政府和教会人员的推崇,俄国历代沙皇除彼得大帝之外,绝大多数是神秘主义者,例如以残酷著称的伊凡雷帝常常求教于术士和巫师,穿着袈裟去修道院隐居几个星期。而宗教人士更是将圣愚的精神和基督教的智慧相提并论,公开赞扬甚至推荐圣愚进入更高的权力机关,以此获取名声和贵族的支持。在十月革命前,俄国从上至下对于圣愚的崇拜愈发疯狂,这也为本文主角拉斯普京展现出的各种奇迹提供了绝佳的舞台。注:然而,绝大多数研究拉斯普京的学者并不认为他本人是圣愚,因为他在到达圣彼得堡之后已经放弃了禁欲式的苦修,与他的妻子和儿女们过着正常、体面的生活,这显然与圣愚的定位相矛盾。尽管他的出身、经历和生活作风往往成为圣愚的标志。二、粗鄙的农夫1842年,格里高利·拉斯普京的父亲叶菲姆·拉斯普京出生于博克维斯科,这位普通的西伯利亚农夫嗜好酒精,勤劳能干,通过捕鱼、放牧和航运等工作买下了一块地、十几头牛和二十匹马。1862年,他迎娶了年长两岁的妻子,并在接下来的数年内生下了几个孩子,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在幼年就夭折了。1869年1月9日,一个男婴诞生了,他在受洗时被取名为格里高利,这个名字来自于公元4世纪的神秘主义者圣格里高利。关于拉斯普京这一姓氏的含义,不少人认为它来源于俄语中的“道德败坏之人”或是“纵情女色之人”,但这种说法明显缺乏依据,当时和后世的人们试图将拉斯普京的家族塑造成恶贯满盈、腐化堕落的形象,用以攻击拉斯普京本人的放荡行径。关于这一点,有关拉斯普京青年经历的讨论则更为显著。拉斯普京的前三十年几乎未留下任何记载,而在1910年拉斯普京刚刚步入权力殿堂后,俄国的一些报纸就开始刊载其父母的性丑闻来污蔑其本人。最为经典的关于青年拉斯普京的记载则是1916年12月发表于《彼得格勒通讯》上的文章:“这位圣者的家乡十分贫穷,与世隔绝,那里的村民也坏透了,整日无所事事,招摇撞骗,偷窃马匹。拉斯普京和所有人一样,只要他再长大一些,就会与他们沦为一丘之貉”。另一桩关于拉斯普京盗马和打人的控诉来自于和他同村的村民,后续政府官员的调查档案和贵族的回忆录中都证实了这一点。那么,有关拉斯普京青年时期的犯罪传闻是真的吗?我们需要认清一个事实,无论是同村村民的控诉证词还是所谓的调查档案,都产生于后世人们对于拉斯普京形象的塑造,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污蔑拉斯普京而编造出来的证据,这些所谓的证言和那些描述拉斯普京神迹的记录一样,都是完全不可信的。事实上,在拉斯普京发迹之前的地区档案中从未发现过他的犯罪记录,仅有一份1909年的资料表明他“有不少恶习”、“总是醉醺醺的”。关于故意捏造的证据和记录,我们在后续的章节会提到更多。

拉斯普京的家庭无论拉斯普京的青年时期是踏实能干还是轻浮放荡,他依然遵循传统在年满18岁之后结婚了。1887年2月,拉斯普京娶了年长自己三岁的妻子普拉斯科维娅,并生下了七个孩子,虽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很快夭折了。到了1897年,28岁的拉斯普京与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孩子生活在一起,与数以百万计的俄国农夫一样过着普通而又单调的生活(拉斯普京从未接受过正规教育)。然而就在此时,用时下时髦的话来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拉斯普京即将踏上一段传奇的旅程。三、寻找上帝的朝圣者“他们有宙斯的庇护,步履沉重,孤独的走过大地。尽管没有平常人家的壁炉,他们在众神之间有安息之处。”——Fyodor Tyutchev直到今日,关于28岁的拉斯普京为何会突然抛弃父母妻子,选择朝圣之路的直接缘由始终不为人所知。我们只能从他人的记述中寻找一些可能性的理由。1919年,负责调查俄国皇室的调查者们认为,拉斯普京转变的原因是为了逃避艰苦的工作,另一些人则觉得他是为了逃避盗马的罪行。1914年,拉斯普京的朋友德米特里·斯特亚普什向媒体讲述了一段拉斯普京的自述,说他梦见圣西默盎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诫他停止现在的工作,洗心革面,这样自然会得到帮助。另一段故事来自于拉斯普京的女儿玛利亚:父亲在田间劳作时看见了圣母显灵,她将手指向了地平线的方向,指引他踏上云游之路,去寻找来自上帝的启示。1910年,同村村民也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位神学院的年轻学生与拉斯普京同行,在这次旅行之后,他便萌生了朝圣的念头。

无论以上的记载是否为真,至少在当时的俄国社会中,朝圣或云游并非是一种稀罕的行为,据统计1900年在俄国约有100万朝圣者在寻找启示与救赎,永无止境的从一处圣地前往另一处圣地。在三年的朝圣过程中,拉斯普京以一种苦修的方式戴着镣铐(不一定实指)穿越了俄国全境,在乌拉尔山上,他成为了圣者的门徒,学习了基本的阅读和写作。在旅途过程中。拉斯普京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这可能成为了他后来洞察人心力量的源头),坚定了自己的信仰并将之融合而成了独属于自己的东正教思想(这种农夫式的东正教思想成为了拉斯普京个人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到了20世纪初叶,拉斯普京已经在身边聚集了一小群追随自己的门徒,他与信徒们生活在一起,共同劳作并进行宗教仪式,这也成为了有关拉斯普京和女性谣言的开始。(有研究表明,最初的谣言可能来自于村中的神父,因为拉斯普京对村民的吸引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四、圣彼得堡的圣人“他来了——上帝保佑我们!——正在靠近我们引以为傲的首都。他迷上了生生不息的俄罗斯帝国//(此处有断句)的皇后”——尼古拉·古米廖夫1904年末,拉斯普京来到了喀山,并被介绍给了当地富商和神职人员(介绍人是一位富商的寡妇,据称拉斯普京用某种神秘能力治愈了她失去丈夫的心灵创伤)。在他们眼中,这位来自西伯利亚得35岁男人强壮、精干、健康、带着这一种骄傲。他的内在力量、对灵魂的洞悉以及丰富的《圣经》知识让众人钦佩不已。接下来,拉斯普京由喀山前往圣彼得堡。在一些故事中,拉斯普京被描绘为了穿着脏衣服的流氓,他凭借着自己的精神力量打动了修道院的看门人,进而通过主教面见了沙皇。事实上,此时的拉斯普京已经在宗教界声名显赫,在圣彼得堡,他用他非凡的洞察力和某种神奇能力打动了诸多上层贵族,甚至被称为圣人。

拉斯普京那么,为何一个远道而来的乡下农夫可以在首都掀起如此波澜呢?以宗教作家著称的政府官员尼古拉·扎法科夫认为:虽然圣彼得堡的精英们对宗教问题很感兴趣,但他们其实对东正教所知甚少,也不太与神职人员来往。他们十分天真,很容易就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农夫迷住了。拉斯普京的奇怪举止,神秘发音都对他们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他似乎丝毫不在乎财富、地位、贵族们的雄伟府邸、繁复的头衔,他在遇到每个人的时候都称对方为你,从不使用敬称。另一些贵族女性则注意到:拉斯普京每次来访和告别都会亲吻每一个人,这让人感到十分新奇。另一则记述拉斯普京参加宴会的记录则十分有趣:“她把(男爵夫人)拉斯普京介绍给她的客人,他立刻连连发问:这位女士结婚了吗?她的丈夫在哪里?为什么她独自一人前来?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就像你......”。这种轻佻的说话方式为拉斯普京拉进与他人的关系提供了桥梁,当然,这也成为了他日后诸多丑闻的源头之一。1905年11月1日,沙皇尼古拉在首都第一次与拉斯普京见面,这成为了拉斯普京传奇的开始,仅仅三个小时的时间,拉斯普京就得以打动沙皇,随即用了一年时间成为了皇宫的常客。在这里,我们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他是通过什么途径见到沙皇的?这就不得不提到沙皇夫妇身边神秘主义的信奉者米莉恰和阿纳斯塔西娅姐妹,她们是黑山国王的女儿,因此也被称为黑山姐妹。她们与彼此的丈夫都是皇宫的常客,可以对沙皇夫妇施加不小的影响。1905年,拉斯普京停留在圣彼得堡期间,经由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修道院神学院长费奥凡(虽然在拉斯普京倒台后费奥凡本人极力否认这一点)被介绍给黑山姐妹,进而推荐给了沙皇。但另一方面,有证据表明黑山姐妹当时正在极力寻找一位“菲利普先生”的替代者来巩固自己在沙皇夫妇身边的地位,她们似乎认为拉斯普京这样一位来自于西伯利亚的农夫很容易被控制。(当然计划完全失败了)也有学者认为,拉斯普京的上位得益于一群东正教神职人员,他们想要把拉斯普京包装成先知进而实现自己的目的,这群人是否存在似乎难以得到直接的材料证明,但至少费奥凡的确得到了晋升,他在两个星期后就成为了皇室专用的私人告解神父。对于拉斯普京与沙皇的初遇,当时的人们也有着自己的看法,例如前文提到的扎法科夫,他始终认为是犹太人集团利用了拉斯普京,将他作为工具用来破坏基督教和俄国的声誉。

尼古拉二世·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另一个关键的问题仍待解决,为何俄国的最高统治者会轻而易举的相信这样一位农夫?前文提到过,历代沙皇除少数几位外全部是神秘主义的信奉者,而在这其中,尼古拉二世与其皇后亚历山德拉更是其中最为笃信之人。沙皇夫妇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但亚历山德拉在成为皇后之后缺乏承担责任的觉悟,而是渴望保护自己的隐私。面对妻子的苦恼,尼古拉显得软弱无助,亚历山德拉的兄弟认为:沙皇是一位天使,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妻子,她需要的其实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意志,可以主宰她、驾驭她的那种。因此在1901,黑山姐妹将一名叫“菲利普先生”的法国神秘主义大师介绍给了沙皇夫妇,这次见面之后沙皇夫妇完全迷上了这位法国人,甚至到了念念不忘的程度,这引起了俄国贵族的不满,在他们的干预下,菲利普最终回到了法国,留下了一句“我离开后,会出现另一位朋友保护您”。而就在这个时候,拉斯普京来到了沙皇夫妇的面前,黑山姐妹找准了这个时间将这位来自于西伯利亚的修道士引进了皇宫,使他完成了远超菲利普先生的伟业。与大部分人认知不同的是,是尼古拉而不是亚历山德拉先被拉斯普京所吸引。从一开始,拉斯普京就不惮于与沙皇讨论国事,他敢于向尼古拉进言要留意上帝的旨意,只要听从上帝的声音就可以统治好俄国的子民。事实上,拉斯普京给予沙皇的是一种治理国家的自信,他鼓励对方保持坚强,对自己和自己的国家秉持坚定的信念。在1905年开始的暴乱之中,正是拉斯普京这样一位来自于边疆的农夫不断地鼓励着沙皇夫妇——他们是国家的统治者,需要相信上帝和他的奇迹,这也成为了后者坚定信任拉斯普京的源头,而不是大多数人认为的拉斯普京在治愈皇子过程中展现的神迹。

尼古拉与亚历山德拉结婚照五、魔鬼的化身“拉斯普京是一个符号,他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他是我们这个畸形的时代最具代表性的产物......一个半阴半明的古怪形象爬出了我们所深陷的泥潭——那泥潭里尽是食尸鬼、僵尸、蝙蝠,以及一切堕落邪恶的灵魂。”——《新星期日晚报》与菲利普先生一样,一进入宫廷就能与沙皇夫妇保持良好关系的拉斯普京很快引起了神职人员的注意。大主教尼古拉·德罗兹多夫在信件中写道:“西伯利亚的圣人在与人交谈时有个古怪的习惯,亲吻和拥抱女性,即使她们与他是初次见面。据一位女士所言,他在讲话时有很多手势和身体动作,使她感到轻浮和形同儿戏”。在信中,大主教还暗示拉斯普京可能属于一个危险的宗派——鞭身派。17世纪中叶,俄国东正教内部产生了巨大的分裂,出现了旧礼仪派和其他非官方教派。据传说1631年一个名叫丹尼拉·菲利波维奇的逃兵将《圣经》扔进了伏尔加河,宣布自己就是先知们所预言的上帝,成立了赫里斯特教派。到了19世纪后半叶,这一教派已经成为了继俄罗斯正教会和旧礼仪派之外的第三大基督教团体。不过因为赫里斯特教派的特殊理论和仪式(例如在封闭的房间或地窖中进行激烈的旋转舞蹈),他们被世人认定为邪教并遭受了广泛的污蔑,例如他们的教徒会边唱歌边围成一圈,割掉裸体女人的乳房并吃掉,最后进行群体性交活动。这种广泛流传的说法中对于信徒的自残和纵欲行为使这一教派被人称为鞭身教(也被称为新以色列派)。一直以来,从官方到群众一直缺乏有效识别鞭身派教徒的方法,在1897年的第三届全俄传教士大会上,官方列出了鞭身派教徒的十项特征,例如拒绝食用肉类(特别是猪肉)、禁酒、常常叹气、喜欢甜食。这些特征当然十分可笑。事实上,在1900年的俄国,鞭身派已经成为了一种针对一切敌对行为的指控。

鞭身派想象图无论如何,从1907年开始,拉斯普京就开始被指控为“鞭身派教徒”。托博尔斯克地区的主教开启了对于他的调查。从1907年9月到1908年5月,针对拉斯普京的第一次调查从他的家乡开始,村民们报告了他们对于拉斯普京的怀疑,包括质疑他“从天而降的财富”、“与多名年轻女性的不正当关系”、“突然聚集起的众多信徒”。经过进一步的调查,这些流言都无法找到确切的实据,最终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拉斯普京可能利用别人眼中圣人的身份,占了一些女性的便宜(大概是前文提过的亲吻面部),并根据自己的信仰组建了一个不同于正统东正教的特殊群体,但这与鞭身派无关。(关于拉斯普京是否为鞭身派教徒,这一问题在宗教层面直到今天一直悬而未决,不过对于历史学家来说,这一问题的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在与沙皇夫妇和上层贵族的交往愈发紧密后,拉斯普京遇到他真正的敌人——斯托雷平和伊利奥多尔。从1907年开始,担任大臣会议主席(相当于首相或总理)的斯托雷平颁布了自己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包括国家法制化和土地改革。此时拉斯普京进入宫廷和他对沙皇施加的影响力让斯托雷平感到不安,他开始不断地将拉斯普京是鞭身派教徒的传闻和有关于他淫荡行径的流言交给尼古拉,并开始布置了一系列有关拉斯普京的监视和调查活动(这几乎贯穿了他的后半生)。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对这些报告置之不理,反而愈发信任和亲近拉斯普京,并试图调节他和斯托雷平之间的冲突(尼古拉也在利用拉斯普京来限制斯托雷平的权力)。二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直持续到了斯托雷平被刺身亡。而伊利奥多尔,拉斯普京早期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之一,则是因为亲眼目睹其放荡的行径(虽然后来大多证实是谣言)而日渐不满,1909年底,他向上帝祷告请求得到拉斯普京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的启示,上帝的答案是:“他是恶魔的化身”。自此他开始不余遗力的攻击拉斯普京。虽然以上这些来自于政府官员和神职人员的攻击因为沙皇夫妇的庇护而不了了之,但来自民间和媒体的流言却完全无法平息。从1910年3月开始,俄国报纸开始刊载有关于拉斯普京事迹,包括他精通催眠术、是一个鞭身教教徒和性欲狂。后续的报道中提到:“拉斯普京和年轻女孩同住,后来她们变得体弱多病,直至死亡”。虽然尼古拉命令平息舆论,但媒体依旧开展了连篇累牍的报道。有证据表明,早期媒体对于拉斯普京的攻击得到了贵族和官员们的默许,他们希望借此规劝沙皇夫妇远离这个骗子。

彼得·斯托雷平以上便是拉斯普京在1910年的状况,他遭受了从上而下的调查和肆意攻击,他的敌人们无所不在,底层俄国人津津乐道他的放荡行径,秘密警察监视着他的行踪并强迫他接受调查,更有众多的贵族和政府官员通过书信或谈话的方式规劝尼古拉将他赶走。1911年,拉斯普京终于被迫远离宫廷,去往圣地朝圣,但令反对者意想不到的是,拉斯普京的朝圣之旅为他增加了更多信徒,而暂时远离拉斯普京的沙皇夫妇对于他的信任有增无减。更为重要的是,拉斯普京的敌人们漏出了自己的破绽。1911年,伊利奥多尔的攻击对象已经从拉斯普京和个别官员上升到了几乎整个政府,他在公开场合宣称:沙皇已经落到了“犹太—共济会”大臣的手中,并将矛头直指以斯托雷平为首的俄国政府。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伊利奥多尔及其支持者主教格尔莫根被解职,前者被赶出了教会并在恼怒之下决定发动恐怖袭击,“掀起一场席卷俄国全境的革命”。最终由于叛徒的出卖,他很快被警察逮捕并赶出俄国。那么在1911-1912年间拉斯普京的敌人们遭遇失败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拉斯普京的情况并不比他的仇人们好,他仍在遭遇一连串从媒体到贵族的攻击。例如格尔莫根被解职时,大量媒体指出他的失败是因为试图反对神圣宗教会议任命拉斯普京为神父(虽然拉斯普京根本就没有当上神父)。皇后的姐姐对此悲痛至极,她认为皇后已经被“鞭身神秘主义催眠了”,“现在莫斯科的每一位东正教信徒都对沙皇和皇后恨得咬牙切齿”。但事实上,拉斯普京对格尔莫根并无恶意,甚至在这段时间没有与沙皇夫妇接触。而在伊利奥多尔失势前,他写了一篇名叫《格里沙》的文章,竭尽自己的努力来编造拉斯普京的丑闻,例如著名的“拉斯普京的生殖器无法勃起”、“拉斯普京和包括皇后在内的众多女人上过床”、“沙皇夫妇会在拉斯普京的面前下跪”。这篇文章当然不可能交给尼古拉,但众多国家杜马成员阅读了信件并对此深信不疑。在被关押期间,伊利奥多尔发誓要写成《圣魔》一书来报复拉斯普京(可笑的是,这本书竟成为了后世学者研究拉斯普京的一手资料)。面对如此多的攻击,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依然深信着拉斯普京,沙皇用尽手段试图控制关于拉斯普京的报道但未能如愿。议员们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以革命即将发生的可怕前景威胁沙皇驱赶拉斯普京,但都被拒绝。(事实上,贵族和官员们用来指责拉斯普京的言行过于脱离现实,他们的语气过于夸张,他们将拉斯普京贬低的一文不值,这种做法反而起到了反作用,沙皇一直以来都无法明白一个事实——拉斯普京究竟妨碍了谁?)六、上帝的使者然而在1912年9月,一场“神迹”使拉斯普京的一切丑闻烟消云散了(至少在上层社会),这也成为了拉斯普京传奇经历中最神秘的一章,人们称之为“斯帕瓦的奇迹”。前文提到过,亚历山德拉在与尼古拉成婚后遭遇了巨大的心里压力,在1895-1901年生下四个女儿后,她被更加严重的压力压垮而不得不寻求宗教的帮助,1904年,亚历山德拉终于完成了身为皇后的最重要使命——诞下皇子阿列克谢。然而,现实再次打击了这位命途多舛的皇后——皇子被检查出了血友病,这在当时是致命的。1912年9月,当皇室前往斯帕瓦的木屋度假时,马车的颠簸使得阿列克谢的大腿和腹股间出现了严重的出血,由于无法止血,皇子的腹部出现了巨大的血肿,男孩痛苦的尖叫迫使医务人员戴上了耳塞,这种折磨持续了整整十天,乃至于所有人都做好了皇子身亡的准备。就在此时,亚历山德拉找到了拉斯普京,请求他为皇子祈祷。拉斯普京随即发出电报:“上帝看见了你的眼泪,听见了你的祷告。请不要悲伤,小男孩不会死,不要让哪些医生太过折磨他”。第二天,阿列克谢的情况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又过了一天,出血止住了,男孩活了下来。

阿列克谢王储那么,这样一场奇迹是如何发生的,拉斯普京真的如传言那般拥有如此神奇的治愈能力吗?从医学角度来看,拉斯普京电报中最重要的部分可能是最后一句——他制止了医生们后续的治疗措施。有一种猜测是,医生不断救治的行为可能导致了男孩的内出血恶化,而放任不管和患者自身心情的平复反而加速了病情的好转。另一种阴谋论认为,拉斯普京和皇后身边的侍女,他最忠诚的信徒之一的维鲁波娃制作了一种奇怪的药粉,他们利用这样药粉控制皇子内出血的时机,进而达成拉斯普京所谓的神迹(然而这种说法可能出自于伊利奥多尔,完全不可信)。事实上,除了治疗阿列克谢之外,拉斯普京并无过多的治愈事迹,大量的关于他治疗能力的传说来自于维鲁波娃,自然无法令人信服。但是治疗皇子的故事无疑是真实的,因为皇室医生们一再重复拉斯普京在事件中的作用,尽管他们都厌恶这个骗子。另一些人则坚称拉斯普京拥有通过催眠治疗病痛的能力,例如向沙皇控诉拉斯普京的大臣们普遍认为后者曾试图催眠他们,“拉斯普京拥有一对催眠师特有的瞳孔”。遗憾的是,尽管拉斯普京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但他给人特殊印象的关键在于他待人接物的态度和行为,而非所谓的催眠术。无论如何,拉斯普京确实施展所谓的神迹拯救了皇子,这让沙皇夫妇再次坚信他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虽然拉斯普京一再重复是上帝的意志治疗了阿列克谢。拉斯普京也用这次事件稳固了自己和贵族们之间的关系,使得反对者们的活动暂时停息了。七、和平主义者“乌云正笼罩着俄罗斯帝国,这里充满悲伤与痛苦,一片黑暗,找不到一丝希望,泪水如汪洋般无边无际。从没有一个国家像俄国一样被自己所流的血淹没。损失将是惨重的,只有痛苦绵绵无绝期。”——格里高利·拉斯普京1912年春,第一次巴尔干战争爆发了,整个俄国都处于对战争的狂热之中。但拉斯普京却强烈的反对战争,他不断的向尼古拉谏言:“俄国的敌人们正等着俄国参战,参战会让俄国面临无法逃脱的厄运”。然而在1914年春,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却彻底打乱了他(或许是整个俄国)的轨迹。1914年6月29日,当拉斯普京在家乡博克维斯科路过自己院门时,他注意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在鞠躬,拉斯普京误以为她在讨要施舍,就摸向了自己的钱包。就在此时,女人迅速的拿刀刺进了拉斯普京的肚脐。拉斯普京大喊“我受伤了!她刺伤了我”,并向教堂逃跑。女人拿刀追赶,拉斯普京捡起地上的木棒将她打倒,随即陷入了昏迷。随后,秋明市立医院的医生亚历山大·弗拉基米罗夫前来为拉斯普京进行了紧急手术,但条件很不理想,他们一度认为术后会导致大面积感染,并找来神父进行了临终祷告。29日和30日,当地警察对凶手进行了询问,得知她名叫卡优娅·古谢娃,33岁做裁缝为生,是伊利奥多尔的信徒,她自认为自己的刺杀是“替天行道”。经过长时间的调查,警方认定凶手是独自行动。(阴谋论者认为犹太人策划了这次刺杀,然而并无直接证据)

威廉二世(左)和尼古拉二世(右)无论刺杀是否受人指使,拉斯普京还是奇迹般的康复了,各地报纸颁布的讣告成为了他传奇的一部分(只是因为信息落后)。然而就在拉斯普京被刺杀的前一天(公历,实际上这两者的死亡相差两周),另一位重要人士——弗朗茨·斐迪南大公也遭遇了刺杀。因此,在许多学者的眼中,这是一次重要的犹太-共济会阴谋。某个组织除掉了最有可能阻止战争的两个人,从而引发了全世界范围内的战争。事实上,在刺杀事件的前后一段时间,拉斯普京确实是最坚定的和平主义者,他甚至在病床上劝诫沙皇保持镇定,不要听从怂恿他参战的声音。据称在医院期间他给沙皇发了约二十封电报,劝告他不要参战。最终,拉斯普京拿来纸和笔,写下了本章开头的那一段话,堪称某种不祥的预言。(这封信一直被沙皇贴身携带,直到他生命尽头的1918年)事后拉斯普京称,如果他当时在首都,一定可以说服沙皇,让他不要参战。这里我们不妨提出一个设想,如果拉斯普京在1914年避免了刺杀,他可以成功劝说沙皇避免战争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自1914年起,沙皇就基本未在重要事务上听从过拉斯普京的建议,除了少数涉及宗教人士的任免案,直到1915年出任军队最高统帅后,他才开始重视拉斯普京的建议,当然这也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不过,亚历山德拉对拉斯普京则始终言听计从)在沙皇做出决定后,拉斯普京就开始不断地的鼓励尼古拉,他在信中说道:“你会戴着十字架赢得这场胜利,胜利的时刻一定会到来。上帝与我们站在一起,敌人们会怕的瑟瑟发抖”。八、皇室宠臣与黑暗势力随着俄国战况的恶化,沙皇夫妇愈发依赖拉斯普京的精神抚慰,尤其是独居皇村的亚历山德拉。此时拉斯普京与以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为首的上层贵族和军方人士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后者不满于拉斯普京带给俄国皇室和一系列丑闻和其和平主义者的立场,不断地向尼古拉攻击拉斯普京。1915年6月,俄国全境再次掀起了对于拉斯普京的全面攻击,各种指责再次出现在报纸版面上,例如盗马贼、强奸犯等等,另一些人将拉斯普京视作德国人的间谍——“这个黑暗人物和日耳曼人串通一气,企图说服权力圈子里的人与德国讲和”。1915年8月4日,俄军在考纳斯遭受了重大失败,约2万人伤亡。尼古拉面对不断恶化的战争局势,作出了由自己出任俄军总司令的重要决定。这一决定也成为了拉斯普京与俄国上层贵族决裂的标志性事件——因为每个人都认为是他和皇后在背后促成了这一决策。尤苏波夫(即后来的谋杀者首脑)在回忆录中说:“自此之后拉斯普京几乎每天拜访皇村,他的观点和建议等同于命令,会被立刻送往总指挥部。皇后对他的盲目信任让他接触到了最关键、最机密的事务。通过她,拉斯普京掌控了整个俄国。”但事实上,无论出于何种考量,让尼古拉留在皇村才是拉斯普京和亚历山德拉的最佳选择(他们也的确这样劝阻了),一方面,他们深刻理解沙皇的软弱与优柔寡断,并不看好他的决策;另一方面,只有把他留在身边才能让他远离那些讨厌自己的军官团体。然而,沙皇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统率俄军,并撤换了一大批军事将领,而这一举动再次激发了上层人士对于拉斯普京的恨意,甚至有谣言称这些罢免是因为“他们不愿在皇宫中亲吻拉斯普京的双手”。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那么,拉斯普京真的可以控制沙皇,使其成为傀儡吗?或者说,为什么当时从底层百姓到上层贵族都对这一事实深信不疑呢?从历史源流来看,俄国人对于拉斯普京身份的判断源自欧洲历史上常见的“皇室宠臣”,他们并非正常上位的政治精英,没有正式官职,却能对执政者施加关键的影响,例如红衣主教黎塞留。人们将皇室宠臣视作躲藏在王座背后的邪恶影子,为了争权夺利而对统治者献媚,攫取了远超平常官员与贵族的权力,统治者所作出的错误决定背后,都有宠臣们活动的痕迹。在俄国,人们更是亲眼见证了众多的王室宠臣,例如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协助处理政务的情人。但拉斯普京与这些皇室宠臣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虽经常性的拜谒宫廷但仍住在自己的家中,与自己的妻子儿女以及大量底层信徒生活在一起。他也没有渴望贵族的头衔和财富,虽然有着众多受贿的传闻,但拉斯普京的确没有变得富有——他的日常生活并不奢侈,死后的家产也与其地位相差甚远。更何况,无论是否故意为之,保持一种乡野村夫的姿态的确有利于拉斯普京与他人的交际。但无论如何,拉斯普京的确成为了俄国宫廷斗争中重要的一环,他利用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击败了众多的政治对手(虽然这一过程已经在人们的臆想中脱离了现实)。当然,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拉斯普京也意识到皇室宠臣们的悲惨下场——面对全方位的指责和舆论攻击,他开始频繁的插手政府官员和神职人员的任命,以此对抗攻击者们,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他并不是在与某位人物或某个政治集团相对抗,想要致他于死地的是整个俄罗斯帝国。从1915年开始,俄国的政府官员和神职人员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走马灯式的轮换”。人们普遍认为:“大臣的撤职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全凭拉斯普京的一时兴起”,甚至“每一新上任的大臣都明白,他们需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定位自己和拉斯普京的关系”。此时,绝大多数俄国人已经对一个事实深信不疑——拉斯普京才是真正的沙皇。事实上,拉斯普京的确对众多大臣的任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当然大多数未被采纳。另一个角度则可以更好的说明俄国人对于拉斯普京的敌意:总有人要为俄国在战场和内政上的接连失败负责——当每个人都竭尽全力为国家效力,为何国家还会失败呢?当时的大多数俄国人自然无法从体制上检视罗曼诺夫王朝的弊病,他们的思路自然而然的转向了一种可能——叛徒。俄国人开始相信,他们肯定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受害者,有人在暗中操控了整个局势,他被称为“黑暗势力”。他可以是犹太人,可以是共济会成员,也可以是邪教教徒,可以是德国间谍,但他一定是拉斯普京(起码是以拉斯普京为核心的势力)。1915年12月4日,阿列克谢的身体状况再一次恶化,持续流血与体温升高使得医生们认为他无法挺过今晚,而在此时,又一封来自拉斯普京的神秘电报拯救了男孩的性命。然而再一次的奇迹降临无法拯救拉斯普京的命运,皇室的支持对于他来说毫无用处,越来越多的反对者已经将他逼上了绝路,正如我们前文所说的:他是在与整个俄罗斯为敌。九、德国间谍与性欲狂魔“那个农夫蒸蒸日上,人们什么都不顾,只是一味的讨论他。在每个地方,他的名字都像一段副歌,不停重复,无休无止。腐朽政权的一切过错都落在了这只替罪羊的身上。”——Princess Lucien Murat1916年,拉斯普京人生中的最后一年来临了。有趣的是,他的各种轶事已经成为了德国人和俄国人在前线共同取乐的对象,例如德国人在讽刺画中称拉斯普京的生殖器为“统治俄国的方向盘”。俄国国内则在散布沙皇夫妇离婚的谣言,还有人说尼古拉即将失去权力,国家将由拉斯普京统治,亚历山德拉摄政。在最后的岁月中,拉斯普京不再频繁的去往皇宫和教堂,他在大部分时间会喝的醉醺醺的,四处寻欢作乐。1916年的春天,一则大臣谋杀拉斯普京未果的消息在俄国广为流传,根据后世调查,凶手根据一本药理学教材上的说明制造了毒药的粉末,并成功的毒死了一只猫,但是这种所谓的毒药自然无法对拉斯普京产生伤害,这成为了他传奇的一部分。在军队层面,1916年春俄国军队策划了一次出其不意的大突袭——布鲁希洛夫攻势,但是前线指挥者的犹豫与迟缓使得突袭并未完全获得成功。不出所料的是,人们再一次将军事战略上的失败归罪于拉斯普京,认为他是叛国者,是德国间谍(事实上拉斯普京根本不懂军事,尼古拉也根本不会接受他关于军事的建议)。那么,拉斯普京是德国间谍吗?或者说,他是如何被认知为德国间谍的?某些关于拉斯普京的指控十分有趣,据称:拉斯普京通过向德国人出卖机密获得了巨量财富,在战争期间他甚至偷偷潜入柏林会见了威廉二世。还有人坚信,拉斯普京通过从德国进口有毒苹果在俄国散播了霍乱病菌,也有人说,拉斯普京窃取了皇室皇冠和珠宝,将其卖给了德国人。这些质控无疑是可笑的,因为德国人也迫切的想要知道拉斯普京的立场,接着就收到了拉斯普京已被英国人收买的报告。更为有趣的是,德国人在1916年收到了一份报告,报告详细的描绘了俄国是如何屈从于以拉斯普京为首的“影子政府”的。报告指出:拉斯普京根本不想终结战争,因为战争为他们创造了无限的贪腐机会。直到拉斯普京去世,德国政府都一直收到各种各样混杂了传言和阴谋论的互相矛盾的报告,例如拉斯普京是英国人的手下,拉斯普京呼吁和平,拉斯普京支持战争,拉斯普京诚实正直,拉斯普京贪恋金钱。很难想象德国人是如何看待这些莫名其妙的情报的。与之相对,英国人则对拉斯普京十分警惕,他们始终认为拉斯普京与德国有着某种联系,时刻准备着背叛他们。有证据表明,拉斯普京的确对英国人评价不高。另一些人则相信更加离谱的间谍理论,例如尤苏波夫亲王,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拉斯普京是某种“绿党”的工具,这种党派的总部位于斯德哥尔摩,最终目的是为了操纵拉斯普京说服沙皇与德国人讲和。

共济会员证书当然,与德国间谍相比,拉斯普京所受的更加离奇,时间也更加漫长的指控是所谓“犹太代言人”和共济会成员。据称,拉斯普京受到了犹太国际组织的赞助,被选中去摧毁俄国以及基督教。另一篇文章称:拉斯普京在1910年前往布鲁塞尔参加了国际共济会大会(这个大会确实存在),共济会首脑们认为拉斯普京可以在俄国推行“新世界秩序”,在两年之内毁灭俄国。至于与犹太人的交往,拉斯普京的确有个犹太人秘书,并通过他或是其他渠道了解到了犹太人在俄国的悲惨遭遇。拉斯普京也的确吹嘘过他是如何向尼古拉谏言改善犹太人生活状况的,但从结果上来看俄国政府毫无动作。通过这些指责,我们可以看出拉斯普京所起到的奇迹般的作用——他成功的让俄国各个阶层、党派的不同势力联合起来共同反对他,有的人是为了通过打倒拉斯普京来拯救皇室,拯救国家;有的人则是为了通过打倒拉斯普京来推翻皇室,发动革命。他们联合在了一起,共同发出了打倒拉斯普京的誓言。1916年下半年,拉斯普京的生活实际已经濒临崩溃。他疯狂的喝酒和寻欢作乐,甚至在房间中痛骂自己是个魔鬼。很多人都相信拉斯普京预见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结,事实上,拉斯普京的确认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要求增加警卫人数,并经常念叨自己的死期将至,当然还有那句著名的预言:“我一死,俄国就会灭亡”。在描述拉斯普京的死亡之前,我们有必要对拉斯普京一生中最引人注目的事实进行说明——他的性生活。我们可以用两个形容来描述拉斯普京的性生活:极高的传播度和极低的可信度。有女人说:“拉斯普京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能够带来非同寻常的感受。其他的男人简直一无是处。”性欲狂魔与其他的例如鞭身派教徒、魔鬼化身、共济会成员等称谓共同成为了拉斯普京身上的固有标签。在传闻中,拉斯普京的女人上到皇后亚历山德拉下到街边不知名的妓女,包括了大批成为他信徒和忠实拥簇的年轻女性。

那么,实际情况如何呢?应该说,性欲狂魔这一标签应该是拉斯普京众多固有印象中为数不多可信的——尽管与传闻大不相符,但拉斯普京的确拥有不止一个情人。拉斯普京的女儿玛利亚承认:他的父亲在来到圣彼得堡的前几年还能低于得住诱惑,不过很快就放弃了洁身自好,转而去和各种各样的女性幽会。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女人接近和崇敬拉斯普京并非因为他传说中的性能力,而是因为他能给予她们抚慰。拉斯普京身边的女人大多在情感上十分脆弱,曾经历过某种痛苦,她们需要拉斯普京的关心和抚慰。历史学家对于相关档案的研究表明,大量关于拉斯普京狎妓和出入其他女人卧室的传闻都是捏造的,例如著名的拉斯普京在大街上公开招妓的行为,秘密警察创造这份报告是为了向沙皇诋毁拉斯普京的人格(当然,拉斯普京确实招妓)。与此同时,拉斯普京的妻子几乎从来没有抱怨过丈夫的行为,哪怕当着她的面爱抚其他女人,她也毫不嫉妒。对于拉斯普京身边女人的精神状态,艺术家克拉鲁普认为:是女人们追着拉斯普京不放,而不是相反的情况,即使她们成为了拉斯普京的负担,他也毫不在意。另一方面要说明的是,拉斯普京一生中与性相关的重大丑闻基本都与事实不符。这里列举1915年春天的“雅餐厅事件”,它被认为是拉斯普京一生中最臭名昭著的经历。据称,3月末拉斯普京乘坐火车从彼得格勒到达了莫斯科,在被称为“雅”的知名夜生活场所寻欢作乐。拉斯普京在醉酒后失去了控制,对女孩动手动脚并大声吹嘘自己与亚历山德拉的关系。后来,他甚至脱下裤子,向所有人展示他的生殖器。最终,拉斯普京被逮捕入狱,随后被宫廷的命令释放。如果此事为真,那么它就是拉斯普京道德败坏和放荡生活的最好写照。关于此事,研究者们有不同的看法和结论。有人认为那天晚上拉斯普京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失控举动是一种为了扳倒内政部副部长弗拉基米尔·扎克夫斯基(他放走了伊利奥多尔的妻子,并试图利用丑闻扳倒拉斯普京)的表演。在听说他的丑闻后,这位官员一定会向沙皇报告,这样拉斯普京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罢免这位官员。另一些学者则相信拉斯普京故意用替身作出了这些举动,以此诋毁皇室,动摇俄国的政权。显然以上解释都缺乏逻辑,拉斯普京从未用过,也没有必要用让自己陷入丑闻的方式来达成什么目的,这种做法愚蠢而荒谬。事实上,在秘密警察3月26-27日的报告中,的确有拉斯普京前往雅餐厅的记载(因为拉斯普京一直在被监视),但没有具体的情况说明,更不用说拘捕记录。然而在3个月后,我们前文提到的扎克夫斯基突然命令秘密警察向他报告雅餐厅事件,随后他携带一份精心编制的报告会见了尼古拉,并向他报告了拉斯普京的所作所为,沙皇全程表示了沉默。随后扎克夫斯基立刻将报告传阅了一批反拉斯普京人士,而亚历山德拉则立刻发现了这份编造的报告(她已经对众多关于拉斯普京的攻击免疫了),向尼古拉建议罢免扎克夫斯基。虽然两个月后扎克夫斯基确实被罢免了,但其直接原因并非这次无端的指控。然而,这份报告连同扎克夫斯基被罢免的阴谋论被广泛的传播,最终形成了臭名昭著的雅餐厅丑闻。类似的,关于拉斯普京性方面的众多丑闻事件大多是这样制造出来的,尽管沙皇夫妇完全不相信这些指控,但广大的民众乃至于政府官员和贵族却对这些事情深信不疑,最终成为了打倒拉斯普京理由的一部分。十、这里埋着一条狗“一场灾难正在威胁我们,巨大的不幸即将来临。我们的国家已经迎来这一天。会出现流血,会出现呼喊。在充斥着悲伤的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清,我的丧钟即将敲响......许多殉道者将失去生命,兄弟们会自相残杀,大地会颤抖,饥荒和瘟疫会蔓延到整个国家。”——格里高利·拉斯普京1916年11月19日,弗拉基米尔·普里希克维奇站在杜马前发表了有史以来最慷慨激昂的反拉斯普京演讲:“所有黑暗势力和恶劣影响滋生的邪恶勾当都是由格里高利·拉斯普京主导的......我知道所有俄国人都像我一样在你们面前重复着同样的话,无论他们属于哪个党派,别再让格里高利·拉斯普京主导俄国的生活”。拉斯普京对此事毫不关心,但费利克斯·尤苏波夫亲王很快联系了对方,向他告知了自己刺杀拉斯普京的计划。在众人的商讨中,他们拟定了刺杀拉斯普京的计划,尤苏波夫打算让自己的妻子谎称生病,引诱拉斯普京前往自己家中治疗。在传闻中,拉斯普京写下了一封给亚历山德拉的遗疏,信中预言自己将在年底去世,如果杀死他的是农夫,沙皇就不必担心;如果杀死他的是贵族,俄国将会发生流血事件;如果杀死他的是沙皇的亲戚,那么尼古拉家族的每一位成员都将死去。这种似是而非的诅咒当然是虚构的,但拉斯普京的确在给家人的信中(参见章节引文)大致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和死亡后的灾难性后果。但这并非一种预知的神力——就像1916年末许多人都预见了即将到来的革命一样,拉斯普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直垂头丧气,惴惴不安(一直有人向他告知谋杀的预谋),甚至有人向他报告了尤苏波夫的异动,他只是抛下了一句“他会杀了我的”的不详话语。我们可以想象,此时的拉斯普京已经对俄国的局势和自己的命运心知肚明且不抱希望了,他就这样在对上帝的祈祷中迎来了自己生命的终结。

弗拉基米尔·普利希克维奇12月16日清晨,拉斯普京再次接到了威胁要杀他的电话,又收到了数封匿名恐吓信,他的心情很糟,看起来紧张不安。维鲁波娃等人劝说他不要前往尤苏波夫的家,但他固执的出门了。刺杀者们把氰化物磨成粉末撒在了蛋糕上,又准备了钾溶液掺进酒里。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以下是常见的,拉斯普京之死的故事版本:午夜时分,拉斯普京进入了尤苏波夫的府邸,他和刺杀者们在地窖谈话。随后拉斯普京吃下了有毒的蛋糕,又喝下了掺毒的酒,并无任何异样。凌晨2时30分,刺杀者们对毒药的失败惶恐不安,尤苏波夫拿起左轮手枪,打在了拉斯普京胸口,后者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鲜血从胸口涌出,几人检查了一番确认了拉斯普京的死亡。刺杀者中的一人扮作拉斯普京返回家中以应付秘密警察,其余的几人再次查看尸体。尤苏波夫突然发现拉斯普京的左眼正在颤抖,随后猛地睁开,他扑向了自己试图扼住喉咙,手指掐进了肩膀。尤苏波夫吓得逃跑,他的同伴再次向拉斯普京开了数枪,这个恶魔才终于死去。凶手们心有余悸的将拉斯普京的尸体丢进了结冰的河水中,才敢返回家中。尤苏波夫回忆说:“一想到我们已经迈出了拯救俄国的第一步,我就充满了勇气和信心”。

尤苏波夫亲王及其妻子当然,以上节选自尤苏波夫回忆录的记载一如这本书的其他部分一样充满了谎言和臆想。其他人也在事后反驳了大部分细节,例如拉斯普京的女儿坚持认为自己的父亲根本不吃甜品,因此不可能吃下有毒的蛋糕。当然凶手之一也澄清自己给尤苏波夫的不过是一些无害的粉末,并不是氰化物。至少从科学角度来看,拉斯普京不可能在服下毒药后安然无恙。当然,我们并没有进一步的资料还原拉斯普京的死亡过程,我们唯一知晓的只有结果:12月17日,拉斯普京死于三颗子弹,其中一颗近距离射中了额头,享年47岁。18日,拉斯普京的尸体被发现,尸检显示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毒药的痕迹(毒药已被分解或根本未服入毒药),致命伤在于额头的近距离射击,受害者的肺部没有积水痕迹(不是死于溺水),生殖器没有任何损伤。关于安葬的地点,亚历山德拉拒绝了拉斯普京生前的安葬在博克维斯科教堂的愿望(为了防止运输过程中再次遇到暴乱),将其安葬在了皇村附近的教堂中。

拉斯普京的遗体拉斯普京的死讯传开后,整个俄国成为了欢乐的海洋,每个阶层的人都在无拘无束的讨论这件事,“这比俄国在战场上取得重大胜利更令人欢欣鼓舞”。对大多数俄国人来说,拉斯普京的死意味着国家终于从漫长的黑暗中醒来,迎接新一天的朝阳,当然一些媒体泼冷水似的认为:拉斯普京死了,但黑暗势力还会推出其他的代理者。其他宫廷宠臣们试图取代拉斯普京的地位,但这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仅在三个月后革命就爆发了,罗曼诺夫王朝长达三百年的统治至此终结。王朝倾覆仅仅数天后,拉斯普京的坟墓就被人发现,为了避免这里成为旧政权拥护者的聚集地,临时政府负责人要求焚烧拉斯普京的遗体,在焚烧现场,有人立下了一块粗糙的牌子,上面写着一行字:“这里埋着一条狗”。1918年7月,尼古拉一家带着拉斯普京送给他们的十字架、亲笔信和其他饰品走入了地窖迎接自己的命运,一如两年前他们“亲爱的朋友”。至少有一个事实可以确认,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们始终信任着这位来自西伯利亚的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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