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看的女人
老钟的同性亲密履历只有七年。2016年，儿子十岁，老婆所在的单位体制改革，她被买断工龄回家。四十岁的女人，整日不再打扮，甚至牙都不刷。每天，当老师的老钟回到家，就看到老婆逼着儿子学习，一旁的儿子哭天抹泪。老钟和老婆间的交流越来越少，趋近于零。
和男人有了亲密关系后，老钟心里没有愧疚，反倒觉得和老婆在一起的日子是苦差。先是为了生孩子，后来为了养孩子，前半辈子特别不开心。老钟不开心，老婆不开心，孩子也不开心。但老钟和男人有过之后，开始想要开心一点。
“其实有点对不起他们。”老钟男朋友这样说。2019年下半年，两人在一起差不多四五个月。男朋友对老钟的儿子挺好奇，主动提出找时间，请他吃顿饭。老钟当时还以为两人的感情能天长地久，也就同意了。吃饭时，儿子闷闷不乐。男朋友怀疑老钟的儿子是gay。老钟意识到，儿子的性取向保不齐真是个问题。
儿子过生日时，男友送了儿子一套衣服。一开始儿子想买学生装，但被男朋友否定了，而是选了一套很时尚的衣服。儿子穿到学校，同学们围观赞叹，老钟有点不高兴，那套衣服一看就不是直男买得出来的。
老钟让儿子脱下来，儿子发了脾气。老钟跟男友说不要做这样添乱的事情，把儿子打扮成gay，这是无事生非！男友打圆场，“我就是想试试他是不是跟咱们一样？”老钟火了，“这种事还用你去试？我自己试就行。”
老钟不排斥儿子是gay，他完全能接受，甚至不想和老婆解释这件事。但他还是不希望是这样，他希望儿子结婚，有自己的儿子。“你自己就是gay，还这么古板。”男朋友诧异。老钟将这样的想法归因于自己的年纪。“我们那个年代谁知道这样的事儿，你现在忽然让我全盘接受，我也做不到。”
儿子当时13岁，正是懵懂的年纪。他迷上了打篮球，经常跟几个同学一起打。后来，比儿子高一年级的一个男生降级到了儿子班上。这个黑瘦的降级生学习不好，体育却顶呱呱。儿子那段日子一回家就聊这个学长。老婆让儿子不要老是想着玩。老钟却多了个心眼，问儿子和这个学长关系怎么样？儿子回答道，“前几天学长的外套脏了，我把我的借给他。他还回来的时候，还帮我洗干净了，味道特别好。”
老钟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步我的后尘？”老钟开始了试探。那个月，他时不时就去接儿子放学。几次见到儿子和四五个男生放学后一起打篮球。但老钟没看出来，儿子和哪个男生特别亲近。
可老钟还是不放心。他买了套金庸全集送给儿子，“这里面讲了不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你看懂了金庸，就知道怎么和男人交朋友了。”
“老爸，你觉得金庸写的那个女人最好看？”儿子一边啃炸鸡，一边问道。老钟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儿子并不是gay。但老钟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是gay，他压根就没注意过金庸笔下的女人。果然，老钟胡乱说了黄蓉后，儿子颇为不屑，“是阿珂她妈！”老钟压根不知道阿珂她妈是谁，摸出手机来查。
“阿珂，是《鹿鼎记》中的人物，她的妈妈是陈圆圆。”儿子看出老钟在查，索性当起了老师。“陈圆圆见到韦小宝时，年纪已足可当小宝的妈，小宝见了她只是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还打翻了茶。”老钟对儿子的侃侃而谈很是满意，谈起女人来，一点也不像之前被老婆逼着学习的畏畏缩缩。
耳钉与假姑娘
儿子很争气，顺利考上了高中。送儿子住校那天，老婆又高兴又不舍。老钟也有点慌。接下来的日子要自己在家面对老婆，女人的精力一旦集中到男人身上，难免会被抓住把柄。中年夫妻的日子撕破了又不堪，不撕破又需格外小心，真不好过。
儿子住校的第一个月无事发生。等到第二个月，儿子跟几个同学跑到商业街闲逛，好奇之下打了耳钉。耳钉打得很疼，儿子当晚没睡好，白天又不敢戴到教室里，便忍痛摘了下来，谁知第二天晚上再戴，怎么都戴不上了。
儿子弄了一阵，只得作罢。谁知第三天耳垂就发炎了。儿子不敢告诉老师。等生活老师发现老钟的儿子发了烧，才发现异样，那个耳垂已经肿得半透明。老师急忙通知了老钟夫妻。
赶过来的老钟得知儿子居然打耳钉，一面心疼儿子，一面又怀疑儿子的性取向。老钟认为，打耳洞的男生多半是有gay倾向的。如果是直男，怎么会起这个心思？老钟打算将儿子这种苗头，打压下去，便为儿子办理了走读。
但一中在新城区，老钟家在老城区。老婆对老钟说，不如在高中旁边租个房子，儿子每天能多睡一个小时。平时老婆在那边照顾儿子，老钟自己在家住，到了周末一家人再团聚。这正中了老钟下怀。
快期末考试时，儿子的同桌被欺负了，儿子为了帮同桌，跟班上几位同学起了争执。老师又叫来了老钟。见到老钟，老师忍不住抱怨，还没见哪个学生在一学期内找了两次家长。
老钟有点挂不住，一把拉过儿子，盘问起来。儿子说，自己的同桌因为说话细声细气，被同学起了外号，叫假姑娘。儿子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可那天几个男生把同桌堵在了厕所里欺负，说要看看他是不是男生。儿子路过，就过去理论。
“那也不至于打起来。”老钟没觉得那里不正常。儿子迟疑下，又说道，“他们也说我和我同桌一样是假姑娘。”老钟生气了，这是往自己的肺管子上捅，他非要见几个孩子的家长，还说这就是校园霸凌。
眼看着班主任下不来台，儿子打起了圆场。但老钟不让，“这事不能算了，他们是在污蔑你！”老钟觉得这件事非常严重。但儿子的迟疑，让老钟心里的疑云更大了，从打耳洞到帮柔弱的同学，老钟已经打消的顾虑，又死灰复燃了。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谈话
眼看着儿子的个子在一个学期就窜了三厘米，嘴唇上也冒出了胡子，说话声音开始低沉，老钟开始忧虑儿子还没有交女朋友。老钟以带儿子泡澡为借口，去洗浴中心仔细地打量儿子，该发育的也都发育了，看起来还挺大，应该没啥问题。
“你说咱们儿子能不能上高中后交到女朋友？”老钟问老婆。老婆诧异极了，“你疯了？不教儿子学好，让他早恋？你知道现在是什么阶段……”老钟的心思岔开，他暗自想到，“早恋应该是一个测试异性恋的好办法。”
周五下班，老钟兴冲冲，今天可以去看儿子了，并且他“收获”颇丰。几个上职业培训班的学生不好好听课，带了几本日本女星的写真集，被老钟当场缴获。其实这种东西早不流行了，几本杂志看起来也很老，书页也卷边了。老钟忽然想到应该给儿子普及下这方面的教育，此前一直不知怎么开口，今天想来是老天帮忙。
回到家，老钟仔细看完，才发现这杂志可不简单。里面有不少大尺度的照片，断然是不能给儿子看的。他又花了一个小时，撕掉了大概十三四张照片，留下了他认为比较“干净”的，也相对具有“启蒙”意义的部分。
老钟见了儿子就故意表现得很生气，一边脱鞋一边说，今天上课时班上几个坏小子把他气坏了，上课竟然看这种杂志。说完就把杂志甩在了鞋柜上，然后对儿子说，“你可不要学他们。”旋即即钻进厨房给老婆打起了下手。
等老钟从厨房出来，就发现杂志不见了。老钟故意装作不知道，心里却暗喜，“如果儿子喜欢看，而且想看，就说明他至少是对女人感兴趣，而不像自己这样越来越像一个纯正的gay了。”
老钟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老婆了，老婆忙着照顾儿子，也没有提这方面的事儿，老钟乐得轻松，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受到煎熬。越是这样想，他愈发迫切希望儿子不要像自己一样是个gay。
有两天，儿子不肯让老婆洗内裤，而坚持要自己洗。老婆打电话问老钟，是不是儿子已经发育了。老钟没当回事，“应该是吧！”结果几天后老婆就把他叫回来，说出了大事儿了，并且不愿在电话里说。
老钟晚上要带学生上自习，等下了课，急忙赶过去，进了门已经差不多11点了。儿子没睡，老婆拿着杂志尖叫。老婆问老钟，“这是不是你带回来的？”老钟说是自己没收的，“但怎么会在这儿？”“你儿子不好好学习，书包里天天背着这个，比课本都宝贵！”老钟放心了。
老钟先把安抚了老婆，就去儿子房间进行了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谈话”。他开门见山地问儿子，是不是对女孩子特别地好奇和着迷？儿子没吭声。老钟觉得这就是默认了。老钟说他像儿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因为对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也耽误了自己。又说这都正常，“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可以接触一下。但前提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对方。”
见儿子听了进去，老钟起身拍了拍儿子瘦弱的肩膀走了出去。他转过身就劝老婆说，“你不要再因为这样的事情批评他，万一以后他不喜欢女的，就更麻烦了。你知不道现在很多男孩子都是gay。”老婆吓了一跳，立刻点了点头。
你是我爸爸
高二上学期，儿子忽然和老钟说，“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来儿子收到隔壁班一个女生的信。严格来说，这封信写得非常含蓄，并不能确定就是一封情书。女生在信里很明确地约儿子见面。时间是在返校的星期日下午，女孩问儿子能否早回来三个小时，她想约儿子一起去看个电影。
儿子有点慌，问老钟他要去吗？老钟说当然要。可儿子回答说，自己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女同学。老钟沉思一下，对儿子说，女孩子在青春期的时候很敏感，如果直接拒绝，可能会带来很大的伤害。不如先去见面聊聊天，当普通朋友也很好。
老钟为此还给儿子转了一百块钱，又问，“你不喜欢她，那现在有喜欢的女孩子吗？”儿子点点头。“你喜欢的女孩子知道你喜欢她吗？”老钟问。儿子摇头。老钟鼓励儿子，“我们是男生，要主动一些。”儿子很惊讶，“老师不允许我们早恋，会耽误学习。”老钟又开心了一次，“那你听老师的。”
周五，儿子主动和老钟说起这件事。老钟当时正和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打得火热，听儿子谈到他的第一次约会，老钟推己及人，心里混杂着甜蜜和欣慰。
“爸，我还是想跟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出去。”老钟心想女孩和女孩间的差别应该没那么多，于是坚持一贯鼓励他的原则，劝他要主动一些。过了半个月，儿子又和老钟诉苦，“我写了两封信，她都不理我。”老钟出主意，“你找机会直接问她。”
老钟搞不明白儿子为什么那么笨拙，一点也不像他对年轻男人的那股劲儿。到了下周，儿子才成功约出了女生，两人一起去了博物馆。因为女生不喜欢黑乎乎的电影院。博物馆也不错，听起来也很浪漫。但儿子毛手毛脚，非要拉女孩的手，女孩气哭了。儿子又不会哄，回到家一脸沮丧。老钟老婆发现了端倪。
咄咄逼问下，儿子说了实话。老钟的老婆搞不懂为什么老钟总是搞这种麻烦，于是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但儿子的同学很羡慕他有个开明的爸爸，不仅鼓励他恋爱，还给恋爱费。
老钟过生日时，儿子用攒的零花钱，给老钟买了个新背包。老钟的背包已经背了很久，里面的夹层都破了。儿子趁老钟洗澡，把老钟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再塞到新背包里。
老钟一出来，看到新背包，又看到旧背包被打开扔在了一边。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个旧背包的夹层里，放着安全套和润滑油。这要是被儿子翻出来，可就麻烦了。但幸好，他的东西没被发现。
老钟心想，这些测试儿子的事情，可不能让儿子知道。他打算等儿子高考结束，要跟他谈一谈安全套这件事，这将会是另一次“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流”。
话虽如此，老钟还是会担心儿子有朝一日会发现他是gay。一天，老钟到底忍不住问儿子，将来如果发现他和印象中的爸爸不一样，会不会不对自己好？儿子纳闷地看着老钟，“你对我好，我将来也会对你好。因为你是我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