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寸草心

作者：郭华

地处黄土高原的甘肃陇西地区，12月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夜晚更是朔风阵阵。张志旺徘徊在营房门口，久久不愿离去。他17岁来到这里，已经6年。6年中他像一块毛铁，在军营的炉火中锻打、淬火，入伍的第三个年头他即被任命为班长并代理排长。不论是部队训练、抢险救灾，还是帮扶驻地群众，他都走在前头。他连续五年夺得全师侦察兵专业比武第一名，并先后获得全军优秀侦察兵等荣誉称号，荣立三等功两次。

明天他就要离开军营了，将要回到熟悉的故乡。虽然只有6年时间，但故乡已物是人非。6年前家里的日子虽然也很艰难，但那个时候有父亲支撑着那个家。今天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体弱多病，家里的土炕塌了都没有能力修复。父亲生前治病欠下了三万元的债务，20世纪90年代，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三万元是一笔巨款。大哥和三哥在生活困难的年代去了黑龙江并落户在那里，二哥和二嫂的身体比母亲还差。也就是说照顾母亲、偿还债务乃至关照二哥二嫂的担子，都落在了张志旺的肩头。虽然部队的锤炼让他有了一身铮铮铁骨，但面对困难的家庭具体怎么办，他一时还无从着手，只能到处去“碰”。他用退伍费，给母亲置办了全套的锅碗瓢盆和口粮，揣着剩下的十元钱去了石家庄。一时找不到工作，他在火车站的候车室睡了5天，第6天从车站的广告栏里看到了招聘保安的广告，几经周折，他应聘成功。

1998年初，正当张志旺在深圳干得称心如意时，老家的邻居打来电话，告诉他：你母亲的哮喘病复发，被送进医院了。张志旺心急如焚地赶了回来，发现母亲的病比过去更严重了。没有伺候过生病的父亲，尤其是没有为父亲送终，一直让他深感愧疚，现在一定要把母亲照顾好。为方便照顾母亲，他毅然决定辞去深圳的工作留在老家。张志旺也从中受到启发：看来，对于大的企业来说，真正有些擒拿格斗技能的安保和警卫人员，还是非常需要的。于是，经过一番筹备，他在家乡创办了职业培训学校，学校的名称叫作“士心”，寓意士兵之心。凡是部队退役士兵前来接受培训，一律不收学费。

学校办起来了，除去日常培训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招生和推荐就业。而这两项工作，在偏远的农村都难以开展。于是张志旺把公司迁石家庄，并购买了一套住房，把母亲也接到了石家庄。不料母亲无论如何不习惯城市生活，坚决要回老家。而且随着卧床时间的增加，必须有儿子的陪伴，母亲晚上才能入睡。于是，张志旺每天往返200公里，早晨把母亲搀扶到副驾驶位置，带着母亲去石家庄上班，晚上再回到冀州老家。冬天开暖气母亲嫌热，夏天开空调母亲嫌冷，坐车时间长一点就发脾气。张志旺就给母亲讲笑话，哄她开心。不论多么辛苦，只要母亲在身边，他就觉得心里踏实。春夏秋冬，汽车奔驰在平原上，车窗外变换着四季的景色，他拉着母亲，听着收音机里的《白发亲娘》，辛苦中享受着天伦之乐。

因为有工作，所以一天当中总有不能和母亲在一起的时侯。他准备了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专门为母亲准备的，24小时开机。2016年7月，母亲胯骨骨折，还未痊愈又复发哮喘，一度心脏骤停，被送进重症监护室。这里治疗费用高昂，半个月就花费了近20万元。张志旺并没有多少积蓄，可是母亲的病不能不治。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卖掉石家庄的住房。当时人们都觉得没必要，连姨母都对他说：你的孝心大家都看到了，你卖了房子也不一定能把你母亲救过来。张志旺说：房子将来还可以再买，亲娘只有一个。他毅然卖掉了房子，精心为母亲治疗，但母亲还是走了。

在照顾母亲的同时，张志旺还照顾着无儿无女的二哥二嫂。二哥瘫痪3年，临终之前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他跪在炕前哽咽着说：二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二嫂。他不仅把二嫂伺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办理二嫂的丧事时，他还把应当由儿子承担的环节全部担当起来。当乡亲们看到这个特种兵出身的汉子，为二嫂执幡痛哭时，无人不落下泪来。当兵为国家尽忠，在家为父母尽孝，他的故事在家乡传颂。他也先后被授予第八届全国道德模范和全国最美退役军人称号。

重阳节，中华民族尊老敬老的节日。河北衡水中学校园内高大的银杏已经金色灿灿，翠绿的侧柏依旧郁郁葱葱。为了在学生中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他们把张志旺请到了学校的报告厅。可是，孩子们能接受传统的孝亲观念吗？当张志旺深情地讲到为母亲治病花光了积蓄，最后卖房救母时，他说：“有钱不是家，有娘才是家。”那些纯洁天真的孩子们，为他长时间热烈鼓掌。

（作者系十一届河北省政协副主席）

来源：《人民政协报》（2024年10月31日 第 12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