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提笔写长诗

尔柳说情感 2025-03-06 01:45:00

檐角垂落第一滴惊雷时,檐马正衔着青铜色的回音。风推窗牖,卷起案头经年的信笺,墨痕洇开处,浮出整个春天的注脚。

竹篱笆上露珠尚未醒透,蔷薇藤已攀着月光的残骸织就新网。雨丝斜斜穿过垂杨,将青石巷染成水彩画,苔痕在砖缝里绣出暗绿经文。谁家新燕啄破薄雾,衔来半阙未写完的宋词,跌在浣衣妇人的木盆里,漾起层层叠叠的年轮。

老渡口撑篙人解开冰封的缆绳,涟漪便顺着皱纹爬上柳梢。野樱纷扬如雪,落在乌篷船头化作星子,艄公的烟斗忽明忽暗,吞吐着半个世纪的渔火。对岸酒旗招展处,有人折枝作笔,蘸着桃花汛在酒坛泥封上题诗,字字滴落成溪,蜿蜒成三月的脐带。

古戏台褪色的楹联下,青衣甩着水袖勾住流云。唱词被风吹散成满城柳絮,沾在卖花姑娘的鬓角,凝成胭脂色的晨露。竹篮里玉兰未眠,裹着前朝月色轻轻颤动,暗香漫过石桥,惊起桥洞下沉睡的涟漪。

瓦当收集整夜的雨声,在黎明时分酿成琥珀。推门可见远山披着雾绡缓步而来,茶畦在云海里浮沉,采茶女的竹笠掠过新绿,惊起满坡雀鸣。茶灶蒸腾的雾气中,祖父的紫砂壶正温着旧年谷雨,茶汤倒映着廊下新燕,恍惚间又是某个轮回的初见。

废弃的磨盘长出青蕨,石缝里渗出光阴的残章。牧童短笛吹落槐花雨,牛铃摇碎满溪霞光。祠堂门环叩响时,百年香樟抖落经卷,年迈的族老用烟杆指点族谱,说某个名字旁注着「戊戌年三月殁」,而檐角风铃突然叮咚,恍若故人策马踏花归。

暮色漫过晒场,将稻草垛染成焦糖。归巢的燕子掠过晾衣绳,蓝印花布便簌簌抖落星辰。灶膛里柴火噼啪,煨着陶罐里新挖的春笋,蒸汽在窗棂结出潮湿的预言。母亲摘下围裙时,满院辛夷正簌簌落下最后的诗行。

月光爬上八仙桌,老座钟的钟摆锈着民国旧事。泛黄的家书从镜框后飘出,祖父的钢笔字洇着烽火,却固执地写着「庭前桃树又发新枝」。此刻东风翻过残破的纸页,将未完的句读种在青砖缝里,等待某个三月重新发芽。

子时的更漏接住坠落的玉兰,整座城池在暗香中浮沉。护城河收容所有流浪的星子,水草间游动着未寄出的锦书。打更人的灯笼转过街角时,忽有婴啼穿透夜色——这崭新的三月,正裹着胎衣向人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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